第84章
……真相？布魯斯能感覺到，某種東西正在影響他的夢境。
他看見夢裏的斐莉達朝他一步步走近，跨過托馬斯·韋恩和瑪莎·韋恩的屍體，圓潤的珍珠散落一地。她的槍口上還挑着半截斷裂的珍珠項鏈，上面濺滿鮮血。
斐莉達戴上了它。她頭上廉價的灰色帽子變成了黑色的華貴禮帽，身上窮苦人的破舊風衣變成了同樣黑色的長裙。她站在血泊之中，手染鮮血，對着小巷中那個恐懼的男孩舉起槍支。
她不是布魯斯記憶裏那個因瘋狂和恐懼面容扭曲的罪犯。她看起來如此平靜、淡漠，仿佛她剝奪的不是兩條鮮活的性命。
這不合邏輯，布魯斯知道他在做夢，但是周遭的一切都如此真實……他奮力掙紮着，但依然是那個孱弱而恐懼的孩子，只能在地上踉跄着後退。
“斐莉達，這不是真的……我是在做夢，這不是你！”他高聲說着，恐懼抓住了他的心髒，他幾乎不能從她臉上移開目光。
斐莉達扣下了扳機。
世界在他眼前炸裂，明淨的光芒照射進他的頭腦，像啓明的預兆。光芒越亮，他看到的就越多，哪怕他想要擺脫這個夢境，蝙蝠俠的意識還是在那耀眼的光芒中一步步深入了進去。
他看到了他自己，站在一座恢弘的會議室中，周圍是許多他聽說過或者沒聽說過的奇裝異服之人。這是正義聯盟，夢中的他突然意識到了這個名字。
蝙蝠俠看向了會議室的那張巨大的屏幕——屏幕上是一張衛星照片，是從高空中拍攝的一片城市廢墟。焦土中只餘下大片斷壁殘垣，瓦礫遍布，幾乎看不出原本的形狀。
那是……芝加哥？
“受災狀況難以預計。斐莉達·莫紮特用地震毀掉了四分之三個城市。”一個半機械人面露不忍，那只人類的眼睛中閃爍着怒火，“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們只能查到她在芝加哥長大。也許她憎恨這座奪走了她父母生命的城市。但之前毫無征兆……她過去的履歷和所有認識的人都表明她是個善良的好人。她就好像是在一夜之間突然睡醒，接着就決定毀滅世界了一樣。”打扮得像個亞馬遜人的那位高貴的女士則抿緊了雙唇，“黑暗正義聯盟正在想辦法阻止她……前提是他們能找到相應的方法，并且我們還得先找到她的藏身之處。”
蝙蝠俠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這個夢讓他感到頭痛欲裂，周圍的一切都色調昏暗，像傳記片裏冗長的鏡頭畫面。在夢中，那個半機械人的機械紅眼突然閃了閃，他轉過身，大聲喊道：“她出現了——就在芝加哥！”
衛星畫面飛速放大，聚焦到已經成為一片焦土的城市之中。
他們看到一個年輕、纖細、舉止文雅的女人，正抱着一束百合花，漫步走在廢墟表面。她看起來像是前來參加葬禮，穿着一條合身的黑色長裙，頭上別着黑色的網紗。美麗，憂郁，她就連在衛星影像中擡起頭看向天空時的神情都顯得如此脆弱，幾乎讓人不敢相信她就是毀滅了這座城市，帶走了數千條性命的罪魁禍首。
“我們得抓住她！”超人嚴肅地說道，接着迅速地沖向了傳送裝置。幾個聯盟成員緊随其後，那個衛星影像的投影屏幕懸浮着跟在他們身邊。只花了一秒鐘左右，衛星影像的邊緣就出現了那個紅披風的身影，像一條紅色的飓風般撲向畫面的中心。
斐莉達似乎感受到了那陣風，伸手攏了攏耳後的碎發。接着，她擡起頭，對着雲層之上渺然不可見的那顆遙遠的衛星笑了。
她放下了手中的花束，突兀地消失了。就在她消失的一瞬間，超人的熱視線在廢墟中犁出兩道深深的灼痕，最後停在那束花的旁邊。
明日之子低下頭，看着那束沾上了泥土的百合，握緊了拳頭。
“天，她真是活生生的潘多拉啊……”綠燈俠說，“她剛剛是對我們笑了嗎？”
綠燈俠的話不幸一語成谶。
斐莉達·莫紮特後來真的被稱作“潘多拉”——擁有一切天賦的女人，帶來災禍和厄難的女人。她總是悄然出現，像個往螞蟻窩裏澆開水的孩子一樣輕松地破壞和毀滅，所過之處，滿是瘟疫、禍害與死亡。
她做下這一切的時候甚至沒有目的。這讓她的形象變得極其可怕——哪怕是哥譚那些臭名昭著的超級反派，也大多是出于某個目的而進行破壞，比如金錢、權力、證明自我，甚至像小醜一樣，為了佐證世界是一團混沌。但斐莉達不是。
她既沒有表現出像那些精神病反派一樣享受混亂的狂熱，也并沒有表現出那些偏執之人在犯罪時偶爾的歉疚。她只是出現，帶來災禍，再銷聲匿跡，如是循環。
蝙蝠俠夢到了那逐漸失控的一切。超級英雄們為此疲于奔命，盡全力拯救那熊熊燃燒的世界，但世界還是在災難和戰争中一點點開始傾頹。人們最初恐懼和謾罵她，但後來，她的形象在輿論中竟然奇異地開始轉變。
她是如此神秘，力量又如此強大，再加上她永遠在毫不留情地散播死亡……可笑的事情出現了：她開始出現信徒。人們認為她是毀滅的化身，新世界的引路人，舊世界的清洗者。
一個又一個超級英雄倒下了，而剩下的人仍然束手無策。他們幾乎嘗試了所有能嘗試的方法，但從沒有一種能讓她停下腳步。凡俗的武器對她無效，幾乎所有人的超能力她都有克制的方法。這感覺就像是對付一個瘋狂無下限版本的蝙蝠俠，而且還看不到半點喚醒她身上良知的希望——蝙蝠俠在她殺死哥譚所有反派的時候就嘗試過和她溝通。
她如此真誠地對蝙蝠俠承認她錯了……那一刻蝙蝠俠真的有一絲動容。哪怕他知道自己還在做夢，他也覺得接下來會是一個擁有希望的結局，他們還來得及挽回一切。夢都是這樣的。
然後斐莉達又笑了起來：“但做事情怎麽可以半途而廢呢？”
在他們幾乎被逼到絕路上時，終于，他看到了一絲希望。
“我們可能找到了她力量的源頭。”命運博士掙紮着醒來，嚴肅地對還能自由活動的幸存英雄——也就是蝙蝠家族的大部分人說，“我得知，幾乎世間還活着的所有神靈……也就是司辰……都眷顧她。盡管漫宿之中的生物都對此事的原因諱莫如深，我甚至懷疑她可能是裂分之狼的信徒，那位司辰只有三個特性：毀滅性，毀滅性，和毀滅性。”
“掌管我們世界的神靈為什麽是一群這樣的瘋子？他們聽起來都應該住進阿卡姆。”羅賓撅起了嘴，伸手比劃了一個手勢，“我們不能直接……我是說，我們想些辦法……直接把那些神給解決了嗎？”
“你真是說到點子上了，孩子。”命運博士嘆了口氣，“很遺憾，恐怕我們世界底層的邏輯就是帶着瘋狂的。司辰是法則的人格化，它們支配着自然規律，甚至是歷史。我們沒法讓司辰消失……就像我們不能親手毀滅我們的宇宙一樣。”
“簡單來說，就是人不能提着自己的頭發讓自己雙腳離地呗。”羅賓惱火地說，“所以小醜其實是對的？世界本身就是瘋狂的？”
“也許世界并不瘋狂，只是我們不能理解。”命運博士高深莫測地說，“但我們至少知道，至少斐莉達·莫紮特的力量不是來自于她自己，而是由神賜予。”
“那麽，她每次引發事件之後消失的那段時間也可以解釋了：她的身體承受不了超出上限的力量，她每次動用完力量進行破壞後都必須花上時間休眠去修複身體。那就是我們的機會。”命運博士堅決地說，“我們要找到她的藏身處……然後……如果我們不得不這麽做的話……殺了她。”
世界上僅剩的超級英雄沉默了下來。盡管他們談論的是抓住某個瘋狂反派唯一可能的弱點，一勞永逸地為整個世界帶來平安，但殺人仍然是一個跨過了界限的話題。時至今日，他們和斐莉達之間，除了死亡之外，沒有和平。
“父親。”羅賓打破了沉默，那孩子擡起了頭，表情堅決，“我知道你們不殺人。讓我來殺她。”
夢裏，蝙蝠俠看見自己長久地沉默了。他戴着手套的手在暗中抓緊了披風的邊緣。世界正在熊熊燃燒，他們剩餘的時間不多了。
“不，羅賓。”蝙蝠俠低沉地說，“……我來。”
像是自言自語般，他重複了一遍：“我來。我去完成必要之事。”
他們又花了幾個月時間才在命運博士的指引下找到了一把據說可能可以傷到她的神聖武器：一把名為艾布雷赫的殘缺之劍。
當蝙蝠俠接過了那把劍的時候，他似乎能感覺到這把劍在他手中微微顫抖。這把劍原本生來是要佩于王者之身，在一個未知的季節對抗一座尚未落成的都市*，如今卻要被握在一個傷痕累累的男人手中，謀殺一個在睡夢中沉眠的女人。
……真的，別無他法了嗎？
蝙蝠俠想起了那些逐漸攀升的傷亡數字，那些日益瘋狂地崇拜她的信徒，那些前赴後繼、下落不明的戰友。他們試過抓捕她，拘禁她，甚至重傷她。事實證明，在面對她的時候，人性是他們的弱點。
別無他法。蝙蝠俠對自己說。他握緊了劍柄。
夢境貼心地跳過了他們無意義地尋找斐莉達所在之處，以及他們為可能到來的決戰做出各種準備的時間。于是那個時刻毫無過渡地到來了。
蝙蝠俠夢到自己被包裹在一件厚重的戰甲中，手裏持着那柄神聖的武器，看起來像一個中世紀的騎士，正要奔赴一場聖戰。他在幽暗的森林中跋涉，撕開荊棘，淌過泥潭，追尋着那個靜止不動的坐标。最後，他終于找到了……一艘不知多少年前失事飛機的殘骸。
森林的最深處光線幽暗，那曾經翺翔于天際的金屬屍體如今沉默地與地面融為一體，蝙蝠俠屏住呼吸，走進它敞開的艙壁。
這個夢大概真的讀過他的記憶。在那殘破的殘骸中央，美麗的潘多拉就睡在那裏。靜默如雪，像一束被放在廢墟之上的花。在他們漫長的鬥争生涯裏，蝙蝠俠不止一次地問過她為什麽要執着于破壞。她從不回答。只有一次，她回答了一個令人困惑的答案：“因為我想得到結局。”
現在，結局已至。
蝙蝠俠在下定決心的時候，奇跡般地發現自己呼吸均勻，肌肉平穩，沒有絲毫因負罪感而産生的顫抖。他夢到自己對着安然沉睡的斐莉達舉起了劍，接着迅速地、重重地、把它刺了下去。
一聲刺耳的金屬撞擊聲。他的劍深深地紮進了斐莉達身旁的地面。斐莉達閉着眼睛，發出了一聲輕柔的嘆息。
“你刺歪了。”她睜開眼，對上蝙蝠俠的視線，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這是你自己送上門的……”
——布魯斯終于大汗淋漓地醒了。
如此詭異的夢……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去蝙蝠洞，給自己做個血藥濃度檢查，再進行一次反催眠測試。
他從床上起身，匆匆走進盥洗室，用冷水洗了把臉，試圖從夢境中那衰頹陰郁的氛圍中走出來。
然後，他擡起了頭。
在鏡面內側，有一行如同用鑽石玻璃刀刻下的字母：
[夢境亦是真實的記憶]
*出自密教模拟器。
阿蝙以為的：獨自奔赴聖戰的騎士
阿蝙實際上：尋找睡美人的倒黴王子（x）
小斐：我要告它惡意剪輯啊！
夢：哪部分？
小斐：……
小斐：每個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