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意識的想要否定,容卻連連搖頭,“不會的,我一定是頭腦不清醒,把錯脈了,我再來一次,剛剛一定是出錯了,出錯了,再來一次,再來一次。”
說着容卻又把手覆在紹以眠的腕間,可這一次,無論他怎麽感覺,都只能感受到一股氣弱游絲的脈搏,就好像随時都能斷掉一般。
容卻的神情刷的一下變得蒼白,可他還是一遍又一遍的否定自己的想法:“不,不會的,不是這樣,不該是這樣,一定是我錯了,對,是我錯了,是我醫術不精,如今,竟連把脈都不會了,我去找大夫,我,我去找大夫,找一個會治病救人的大夫,我……”
“容卻,”看到他始終不相信的樣子,紹以眠提起力氣,打斷了他的喃喃自語,“容卻,不要白費力氣了,就算你把全天下所有的大夫都找來了,也救不了我的。”
“不可能!怎麽會救不了!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治不好的病!”紹以眠的話似乎觸及到了容卻的底線,他瞬間嘶吼起來,那樣的樣子仿若一只受傷的野獸,可他的眼神為師那麽絕望。
看到他的樣子,紹以眠暗暗嘆了口氣。
擡手輕輕撫上容卻那因絕望而泛紅的臉頰,紹以眠輕輕吐了口氣。
“容卻,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是大夫,你也是大夫,你應該很清楚,我的身體,沒有辦法了,哪怕是華佗在世,也無力回天了。”說到這,紹以眠露出了一絲釋然的笑,“其實,到了今天,我反而覺得一陣輕松,說真的,這些年來,我活的實在太累了,你知道嗎?在我知道家人盡逝,世上獨留我一人時,在那時,我就不想活了,可他不允許,他甚至拿師兄的命來威脅我,可現在好了,師兄也被他害死了,容卻,我現在真的一無所有,沒有了家人,沒有朋友,再沒有任何牽挂,總算能夠解脫了。”
“解脫?誰允許你解脫的!”抱緊她,容卻的眼中突然閃過一抹害怕,“紹以眠,我告訴你,這個世界上你不是孤身一人的,你還有我啊!你沒有家人,我自小便是孤兒。你沒有了師兄,我只有你一個師傅,你看,我的一生比你還要凄慘的多,可我還活着,到現在我還活的好好的,所以,你不能死!眠兒,你就當是可憐可憐我,我就只有你一個人了,若是你也離開我,我真的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了,眠兒,我求你了,哪怕為了我,你留下來,好不好……”
“容卻啊!”嘆息着撫上他的臉頰,紹以眠的意識漸漸變得模糊,可她還是強撐着,“容卻,不要,不要哭,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的話嗎?男兒有淚,不輕彈,你現在,已經不是孩子了,我知道你很堅強,很獨立,也知道,你是若音宗的弟子,當年,是我誤會你了,我不該丢下你一個人,對不起,對不起……”
“嗯!”又嘔出一口鮮血,紹以眠的臉色徹底變成了透明的白,鮮血順着她的唇角流下,很快,鮮血不斷的從她口中,耳朵,鼻子流出,漸漸的,血液在她的身下彙聚,很快便染紅了她身下的大地。
看到這一幕,容卻徹底慌了,他不斷用手捂住紹以眠的耳朵,卻被鮮血把手染紅。
“眠兒,不要,不要走,我求求你,不要離開我,我求你……”哭聲夾雜着濃濃的絕望向他撲來,可在死神面前,他卻顯得那麽渺小,其實容卻心裏深知,此時的紹以眠,已經無力回天了,他好恨,他恨自己的無能,不能早些時候看出紹以眠的不對勁;他恨,恨蘇钰沒有照顧好她,讓原本身體那麽健康的她落下一身病痛;他恨,恨自己沒有能力保護好心愛的人,若是他能夠早點将紹以眠帶出皇宮,或許,後果會截然不同;他恨……
到了現在,無窮無盡的悔恨如潮水般湧來,将他的傷口撕扯的越發劇烈,痛不欲生。
可哪怕他再悔,再恨,到了現在,也終究是無濟于事了。他知道,眼前的少女,時間不多了。
“眠兒……”
看到了他的眼神從震驚到否認,再從否認到暴怒,最後變成了接受與絕望,他的一系列變化紹以眠都深深看在眼裏,到了眼下,她知道容卻已經接受了,當下虛弱一笑:“容卻,對不起,我知道,我欺騙了你,是我讓你傷心了,對不起……”
“不,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你沒有錯,是我,是我……”話未說完,容卻早已泣不成聲。
“容卻,不要傷心,如今的我,早已不畏懼死亡,對我而言,死,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只是,我很害怕,我怕,沒有顏面去面對姐姐跟師兄,我知道,他們不會原諒我的,是我的任性害了他們,你說,他們會不會生氣啊?”
紹以眠的眼神越來越迷離,身體的溫度也越來越低,容卻只能把她的體溫溫暖她的身體抱得更緊,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的身體,希望時間能夠過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深深吸了口氣,容卻的聲音隐隐有些顫抖。
“不會的,他們不會怪你的,你可是他們最寶貝的妹妹,師妹,他們只希望你能夠開心,快樂,不會生你的氣的,不要擔心……”
“是嗎?”瞳孔的焦距越來越渙散,紹以眠輕輕握住容卻的手,卻被容卻反手緊緊握住,她長長舒了口氣,揚起一抹淡淡的笑,“終于,我終于,能夠去見,父親跟姐姐了……”
阿钰,此生無緣,來世,希望你莫要為君,而我,也只是常人。
手心一松,容卻的表情一滞,緊接着淚水瘋湧而出。
“眠兒,眠兒!”
嘶吼聲響徹天地,懷中的少女在他絕望的吼聲中永遠閉上了眼睛。
天空仍舊挂滿了火紅色的晚霞,霞光柔柔的灑在緊閉雙眼的女子臉上,她就那樣靜靜躺在容卻的懷裏,如同睡着了一般,睡的那樣安詳,唇角的微笑似乎還未消失。
一陣風起,不知從何處飄來了一片白色的蒲公英,那如同扇子一般的絨毛輕輕撫過女子恬靜的睡顏,仿佛一陣清風,帶走了她的哀傷,痛苦,留下的,只有安靜。
皇宮之中,禦花園內,蘇钰愣愣的望着滿園的春色,深深嘆了口氣。轉身欲走之際,不知為何,心口處傳來一陣刺骨的痛楚,就在心髒深處,仿佛失去了一件稀世珍寶一般的痛苦。
這陣痛來的快,去的也快,就在蘇钰痛的蹲下身體,感覺喘不過氣來時,痛楚卻又漸漸消失了,到最後,一切重歸寂靜,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可在蘇钰心裏,卻仿佛失去了一件重要的東西,空蕩蕩的……
公主府,一直瘋瘋癫癫的蘇玥在抱着娃娃跑出去的那一瞬間,突然絆了一腳,清韻見此急忙上前攙扶,可趴在地上後,蘇玥的眼神卻停滞了一下,随後,一股熱淚瞬間噴出,她就那樣趴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己。
可就在清韻即将出手攙扶時,她卻又止住了哭聲,從地上爬了起來,仿若沒事人一般,自言自語的抱着娃娃離開了。
三個月後,蘇钰找尋紹以眠無果,遵守了自己的約定,放棄了繼續尋找。他深知,此生,再難與她相見,只是在後宮中為她留住了後位,期待有一天,她能夠歸來,卻不知,她早已香消玉殒。
皇都中一處偏遠的寺廟,一襲灰色僧衣的女子正在擦拭着案前的靈位,當她的手撫過靈位上的字跡時,一聲輕嘆溢出唇角。
“緣來緣去,緣生緣滅,世間萬物,緣分使然。一切,只不過是世人的癡念罷了,阿彌陀佛。”
年少的女子念着那一句佛號越走越遠,陽光照射到案前的靈位上,那幾個大字閃爍着熠熠的光。
風連、紹以年。
世人都道世事無常,難以預料。可到最後,終究逃不脫一個緣字。
連雲谷中,望着眼前的那一方墳墓,容卻眼底的悲哀卻漸漸被堅定取代。
勾起唇角,露出了一抹輕笑:“眠兒,這下,我終于能夠永遠跟你在一起了。”
夕陽将他的身影拉長,将他的身姿定格,逐漸模糊。
夕陽西下,飛鳥還巢,滄海桑田不過一瞬之間,命運的史輪不會停止轉動,或許有一天,他們會以新的身份再次遇見,可世間之大,誰能預料呢,一切,只不過是世人的癡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