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行 - 第 65 章

金老二臉色不好起來。

他臉上本就有道疤, 一有什麽情緒變化, 那道像條蜈蚣的刀疤就會輕輕蠕動, 十分駭人。

“大哥,就是個女人,你至于弄得這一出出, 也不嫌累得慌。女人是老三的,他自己也默認了, 那照你說的, 那女人有問題,老三也有問題了?”

這話讓豹爺啞口無言, 誰的忠心都能質疑, 唯獨勾慶的不能。最近這幾年,兩淮官鹽的生意不好做,鹽幫一大部分的進項其實都來自勾慶。

對此,勾慶從沒有說過什麽, 一直任勞任怨,對他和老二也都是畢恭畢敬。如果說勾慶也有問題,那鹽幫一大半人都有問題了。

“這是我的人遞回來的消息,總而言之不得不防。”

“你就是怕我動那女人, 找出來的借口。行, 老三回來之前我不動她,但老三回來之後, 大哥你就別攔着我了!”

說完, 金老二就走了。

豹爺臉色難看, 卻又無可奈何。

“找人盯着那女人。”

“是,大當家。”

出事的地段雖不在泰州,但源頭是在泰州,所以泰州巡檢司也是這次緝查的力量之一。

現在上面已經将襲擊欽差的罪魁禍首,定性給了泰州當地的鹽枭,勾慶帶着人連着抄了好幾處,都是些小魚小蝦。

這樣的小魚小蝦明顯幹不出那麽大的事,不過上面現在找不到真兇,拿這些人以正朝廷之威嚴,他也不能說什麽,只管聽命就是。

連着出去三天,又抄掉一處。

回來後,巡檢司的人聚在一起喝酒,大家都難免憂心忡忡。

“老大,再這麽搞下去,咱們的路子可都斷了。現在咱們裏外不是人,只差成了過街老鼠。”一個叫二板的小子道。

可不是裏外不是人?

于上面,是他們行動不利,所以一直查不出真兇。于那些被抄掉的盤口,以前在一起喝酒以兄弟論之,銀子也沒少孝敬,說抄就被抄了,以後誰敢信勾爺信巡檢司,用道上的話,這叫不義氣,拿錢不辦事,翻臉如翻書。

要不是勾慶提前給各處都打了招呼,曉以利害,說不定他早就被人翻了出來。不過再這麽下去,保不齊有誰腦袋一沖動,就不願意當替罪羊了。

勾慶悶着頭喝酒,也沒說話,向來愛笑的桃花眼一片冰寒,明顯心情不佳。

毛子扯了二板一下,道:“行了,喝酒就喝酒,扯這些做什麽,老大心裏有數。”

勾慶其實心裏沒數,就算有數現在也亂得很,各處的事宛如一團亂麻糾纏在一起,讓人理不出頭緒。

就好像現在,他明知道有些事繼續下去,結果絕對好不了,卻不得不硬着頭皮繼續。那個姓範的仿佛瘋了似的,誰也不查,就盯着私鹽販子。

除非他把那女人交出來,可怎麽交?

不交的結果就是他帶着人繼續去抄那些老關系的盤口,再抄下去可能鹽幫就藏不住了。

勾慶扔了酒杯站起來,二板本來想說什麽,被毛子拉了一下。

屋裏都是巡檢司的人,見勾慶站起來,大家都停下喝酒的動作。

勾慶揮了揮手:“你們繼續,我出去散散酒氣。”

他走出這家酒館,迎面撲來一陣寒氣,頓時讓他發燙的大腦清醒了一瞬。

下雪了,雪勢不大,還沒落地就化掉了,卻平添寒意。

勾慶看見路邊站着個人,還有那輛熟悉的馬車,當即宛如一盆涼水順着頸脖灌了下來。

他突然想起自己忘了件事。

不對,他不是忘了,是刻意遺忘。

屋裏沒點燈,只外間有燈光照射進來,在地上拉了片光亮。

勾慶跪在光亮中,低垂着頭。

他的前方是一片昏暗,隐隐只能看見有一截金繡繁複的袍擺,落在那片光亮中。

沒有人說話。

黑暗中的人沒說話,勾慶也沒說話。

可什麽都不用說,勾慶便心中一片冰涼。

他竟然忘了這個人,哪怕他少在人前露面,可他一直在那。他以為上面的命令是範晉川的一時洩恨,卻忘了還有一種可能。

這個人是在警告他。

黑暗中有人動了,那截袍擺晃動了一下,消失在勾慶眼中。

他依舊跪着,跪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有人攙起他。

鳳笙試過出去,卻被人阻了下來。

她想起勾慶臨走時所言,讓她別走出這間房子的話,想了又想,還是慫了。

一來,有勾慶在,她實在犯不上冒險。二來,她還沒忘記這裏是鹽幫總舵,說白了就是土匪窩。

再加上外面實在太冷,這裏的人也不給她準備冬衣,她只能躲在溫暖的屋子裏,每天除了睡,就是吃,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大順也不跟她說話,說她是三當家的女人,他不能跟她說話。

什麽邏輯!

鳳笙只能放棄從這個傻小子口裏,得到些許消息的念頭。

又是一日睡得昏天地暗,勾慶回來了。

當時鳳笙沒醒,直到感覺有人看她。

那道目光實在怪異,她在夢裏都感覺極為不舒服,所以就醒了。

“你怎麽回來了?”

“怎麽,你不希望我回來?”

鳳笙幹笑:“怎麽會?”

勾慶沒說話,目光在她身上打了個轉。

鳳笙被他看得脊背發涼,忍不住摸了摸光裸的胳膊。

其實也不是裸着的,就是只着了件紗制的寝衣,在這種滴水成冰的季節,尤其別人穿得那麽厚,總覺得自己是光着的。即使屋裏燒着兩個炭盆,她又在被子裏,并不覺得冷。

勾慶脫掉身上的大氅,在旁邊坐了下來。

他不說話,鳳笙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麽,想下了床去,這人的目光太怪。

她總覺得,他在醞釀着什麽陰謀。

“對了,你讓人給我弄身厚衣服。你走了後,我跟大順說,那小子太木讷了,竟非說要你同意才可。”

“你這些日子就是穿這?”

不知為何,鳳笙竟從他口氣中聽到了不悅。

“我不穿這,我穿什麽?”

勾慶冷笑,正想說什麽,突然有人敲響了門。

“三當家,大當家和二當家設了宴,請你過去喝酒。”

勾慶看了她一眼,走了。

鳳笙坐在床上,想了半天沒想明白,就覺得這人莫名其妙。

勾慶帶着滿身酒氣回來時,鳳笙正在用晚飯。

她身上穿了件醬紫色的棉衣,也不知是從哪兒找來的,女人穿的樣式,顏色和花樣卻一看就是中年婦人穿的。不過鳳笙現在可不挑,只要有衣裳就好。

勾慶回來後,就靠在椅子裏看她,看得她毛骨悚然,飯也吃不進去了,讓人端了下去。

鳳笙站起來,在房間裏來回走着。

這是她最近養成的習慣,不能出門又成天窩在不動,太容易不克化。她胃又不好,只能這麽動動就當消食了。

過程中,勾慶還在看她。

鳳笙忍不住了,看向他:“勾爺,勾大巡檢,你到底看什麽呢?我怎麽發現你這趟回來後怪怪的。”

“有嗎?你很了解我?”

鳳笙覺得這句話有點怪怪的,但一時想不出哪兒怪,心裏又惦着想回去的事。

她去了勾慶對面坐下,道:“勾大巡檢,能不能打個商量?你看我們合作夥伴一場,你放我回去如何?到時一定不會少了你的好處,還記得上次我與你說的那事,依舊作數。”

其實這話鳳笙一直不願說,勾慶這個人太複雜了,她一直沒摸清楚是敵是友。示敵以弱就是露短,把自己的短露在敵人面前,還提前出價,這不是她的習慣。可這陣子她被關在這裏,哪兒也不能去,外面怎麽樣了也不知道,着實磨了她的耐性。

所以她先出價了。

“你現在回不去,豹大和金二懷疑你的身份,因為他們收到消息,月紅一直跟在霍公公身邊,你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惹了他們的猜忌。”

鳳笙皺眉,沒想到事隔這麽久,又會弄這麽一出。

其實這個計策本就有漏洞,月紅肯定不會無緣無故消失,那麽肯定會出現在人前。而她這個假月紅自然就露餡了,不過她也留了一手,從始至終她沒跟金二說過自己是月紅。

鳳笙将整件事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将目光投注在勾慶身上。

也就是說,現在她的安穩與否,全寄托在這個男人身上。其實早在之前她做出犧牲自己的決定,她就設想過自己無數種下場,這種情況已經是目前最好的了,是她一直還放不下姿态,還想着與之博弈扳扳手腕,殊不知博弈的前提是勢均力敵,而不是自己的性命還在對方手裏。

“那不知勾爺打算如何處理我?”

勾慶看着她,不知為何眼神有點奇怪,鳳笙起先疑惑,轉瞬明悟,臉白了一下。

似乎看出她隐藏的慌張,勾慶笑了一下。

這個笑一閃即逝,卻讓鳳笙僵了嘴角。

他站了起來:“趕了那麽久的路,早點安置。”

這是個什麽意思?

鳳笙站在邊上,看着他一件件的脫着衣裳。

從棉袍到外衫,一直脫到中衣,鳳笙看他的手還在解,忍不住出言道:“勾爺,這房裏可不止你一個人……”

話音還沒落下,她就一陣天翻地覆落在對方懷裏。

背後是床柱子,身前抵着個只着了中衣,光着胸膛的男人。鳳笙從沒覺得自己矮過,可此時此地這種姿勢,她卻覺得男人很高大,而她很嬌小。

“你……”

朱唇被男人粗粝的手指堵上。

“月紅,爺出去這麽久,你想我沒?”揚聲說着的同時,勾慶湊到她耳旁,帶着酒氣的鼻息吹拂在她耳垂,一個聲音同時響起:“想死的話,你就叫。”

這個聲音不是勾慶的聲音。

Leave a Reply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

我在鄉村辦微縮文創街
冷靜大膽的微縮手藝人X脆弱膽小的烹饪系大學生微縮手藝人邢佩州意外穿越到另一世界極度貧困的鄉村,被賦予了微縮系統,然而來到的第一天她就滾了泥巴差點變成泥巴版藍精靈,圍觀了被雷劈成廢墟的家,還即将達成餓死鬼結局。邢佩州試圖躺平,感嘆:別人穿越都不會吃不飽穿不暖,她怎麽不但沒有這些buff,還塌房?說好的新手保護期呢?——即将畢業的許顧生在做飯時走神炸了廚房,順帶把自己也送走了。他穿越來的第一天被告知賦予了美食系統,而且原主是個被訛噶了的窮光蛋,他正準備回自己的老破小,卻在一片廢墟前撿到了一個快餓死的姐姐。見鬼,怎麽穿越第一天就救死扶傷,他自帶的不是美食系統嗎?怎麽不給個醫療系統再讓他救人啊?——許顧生把邢佩州帶回老破小,初見泥巴堆起來的牆壁,草鋪成的屋頂,他短暫地呼吸一窒。如此樸素的房屋皮膚真是好久沒見過了呢。他閑來無事索性就收拾了一下這個所謂的家。不得不說,這裏不愧是老破小中的老破小,許顧生在收拾廚房區域時趕出來了一窩蟑螂。許顧生拿着掃帚全副武裝,仰頭閉眼:今天不是它斷子絕孫,就是我把房子讓給它。【1v1,he甜文無虐】內容标簽:年下 美食 系統 基建搜索關鍵字:主角:邢佩州,許顧生┃配角:┃其它:
網游科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