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棟旭看到孔劉的那個瞬間，整個人呆了一秒，他從沒想到會在孔劉身上看到失意、難過這些負面情緒，認識孔劉的這麽多年，孔劉這個人就像長明不滅的燭火，保持着自己的光芒和溫度，一點不受外界侵略，溫和從容的面對這個世界，少有的幾次失落也能很快調整好，但這次，他的情緒太差了，差到一眼就能看出來。

不知為何，李棟旭直覺與真杏有關。

他坐到孔劉對面，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雖說是出來喝酒，但差不多到了午餐時間，所以兩個人定了這家韓式傳統料理店，菜品已經上齊了。

李棟旭抿了口酒，擡眸看着孔劉，問道，“你怎麽了？”

孔劉将杯中酒一飲而盡，表情有些糾結，猶豫了幾秒鐘還是沒能說出口，只長長嘆了口氣，李棟旭給他又倒了一杯，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等待孔劉的回複。

他們之間已經有這種默契了。

果然，孔劉又喝了一杯，才靠着椅背，目光放空，仿佛在想什麽，喃喃道，“我有一點懷疑自己。”

“懷疑什麽？”

“懷疑我……算不算一個好人。”

關于這一點，李棟旭從未懷疑過，馬上給出了自己的答案，“當然算。”

只是孔劉卻沒有應和，而是苦笑了一聲，“其實我覺得當一個好人挺難的，因為有時候，你做出了自以為是好的事情，卻帶來了壞的結果。”

“你不像是會糾結這種問題的人，怎麽了？”

“我只是覺得，我以為自己是好人，可最後做了錯事。我到底是想幫她，還是純粹為了當個好人才這樣去做，是不是為了心底那點拯救欲？”孔劉喃喃自語。

李棟旭敏銳的捕捉到了話中的信息，擡手給孔劉倒酒，他剛剛看了，這個酒的濃度有些高，多喝些的話，孔劉也有可能會醉，當然，不醉也沒關系，重點是讓他放松警惕心，看着孔劉喝了以後，李棟旭默默給他倒，嘴裏說道，“有時候事情不能結果論，結尾也許不夠好，但你的本心是好的，那便是好的。”

“真的是這樣嗎？”孔劉看向李棟旭，搖了搖頭，他停頓了一會，問道，“但很多事情不能不看結果，就算我本意是好的，可最後還是傷害了她，還是無法挽回的傷害。”

到底是什麽事情？李棟旭有些疑惑，他也喝了杯酒，看着對面的孔劉臉色逐漸變紅，估摸着他應該有點上頭了，滿桌的菜肴沒怎麽動過，他空腹喝酒容易醉，想到這，李棟旭給他倒滿了酒，此刻已經不按照平時的方式倒七分了，而是滿滿一杯，然後才說道，“如果你做錯了，可以找她挽回，任何事情都可以彌補。”

“不可能了。”孔劉道。

李棟旭有些微愣，疑惑地看着孔劉，然後就看到對面的男人眼底騰起一片水汽，他微微偏頭不讓李棟旭發現，然後掩飾性的咳了兩聲，聲音喑啞，“她要離開韓國了，以後我們可能也不會再見面了。”

“離開？什麽時候？”李棟旭下意識問道，他帶着一股焦急，幸好喝醉的孔劉并沒有反應過來，只是回應道，“最近吧……我不敢問她……”

李棟旭還沒辦法确定是真杏，但是直覺應該是她，聽到孔劉的話有些焦慮，但是想着不能在孔劉面前暴露，便喝了一口酒冷靜自己，過了幾秒鐘，才克制地說：“如果你錯了，想的應該是怎麽彌補，而不是買醉逃避，逃避改變不了任何事情。更何況，你能做錯什麽？談戀愛甩了對方？還是劈腿當小三？”

他下意識把自己的猜想說出來了，雖然李棟旭還不明白，這些和不是好人産生了壞結果有什麽關系。

孔劉搖搖頭，“我和她不是情侶。”

這句話讓李棟旭整個人愣住了，他大腦嗡的一下，仿佛被錘子狠狠砸過，疼得他來不及思考，脫口而出問道，“你和真杏沒在一起？”

孔劉被他一問，先是回應道，“沒。”然後才反應過來李棟旭說的什麽，有些奇怪和疑惑，但他僅存的理智還記得不能把真杏跟河正宇的事情到處說，便掩飾性般補充道，“我和她只是朋友，你想多了。”

李棟旭還有點懵，怎麽都不敢相信孔劉和真杏不是情人關系，除非今天孔劉說的事情和真杏無關，但是他看着孔劉那明顯的說謊摸鼻子動作，心底就已經有答案了，今天說的就是真杏，而他和真杏也不是男女朋友。

錯過今天再也沒有更好的機會，李棟旭已經抛棄了猶豫，幾乎是有點咄咄逼人的問：“如果你們不是，為什麽那天下車你和她抱在一起？你今天說的人就是她吧？不用否認了，我已經看出來了。”

“我和她真的——”

孔劉還妄圖解釋，但李棟旭凝視着他的眼睛，直截了當的說：“阿怪，我們當朋友這麽久了，你沒有必要防着我，難道你覺得我會背叛你嗎？”

這一手感情牌打的極好，孔劉話都沒來及說完就被截斷了，他愣了片刻，似乎有些猶豫，神情糾結，然後才破釜沉舟般說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隐瞞，今天的事情确實和她有關，但是我和她确實不是情侶，你不要這樣誤會她。”

到了此時此刻，孔劉還在擔心李棟旭誤會真杏是背叛男友、腳踏兩條船的女人。

他很貼心，但很可惜，李棟旭早就這麽認定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聽到孔劉認真的否認後，李棟旭有些不可置信，只覺得無比的慌亂，他企圖從孔劉臉上找到說謊的痕跡，但無論是他看過的心理學還是研究的表演技巧都在告訴他：孔劉沒說謊。

這太滑稽了，他和真杏不是情人？那自己是在幹嘛？在嫉妒什麽？又為什麽這樣傷害了真杏？

李棟旭覺得自己大腦有些暈，他下意思拿起杯子喝酒，但這才發現杯子已經空了，他伸手去拿酒瓶，當手掌貼上冰涼的酒瓶時，他能夠感覺到自己在微微發抖。

對面的孔劉似乎也意識到了，剛說了一個字，就被擡眸的李棟旭吓到，只見李棟旭眼底紅血絲明顯，整個人仿佛承受了極大的沖擊，情緒十分不穩定。

李棟旭喝了滿滿一杯酒才讓自己稍微平複下來，然後啞着嗓子說：“我一直以為你們是情侶，背着我在一起了。”

他的語氣有些奇怪，但整個人似乎穩定下來了，孔劉喝醉後思緒不夠敏捷，還來不及思索太多，便回道：“沒有，她只是把我當朋友。”

這話有點意思，李棟旭問道，“你也是把她當朋友？”

孔劉沉默了一會，“我不知道，也許是，也許不是，不重要了。”

真杏要離開了，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

李棟旭感覺自己離真相越來越近了，他有些顫抖，抑制不住內心巨大的恐慌感，他能夠感覺到，如果自己挖掘到了真相，不一定能夠承受其帶來的後果，可他就是如此倔強，需要一個答案，所以他明知不該再問，還是忍不住問了。

“你今天說的到底是什麽事？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

他仿佛感覺到了，深淵之中，睜開了一只眼睛，正在凝視着自己的靈魂，等待着孔劉的答案出現，是吞噬，還是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