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行 - 第 117 章

這趟鳳笙和魏王進宮, 是來探望皇貴妃的。

先有丹毒之事, 再加上最近惠王的風頭正盛,皇貴妃似乎一直心神不寧,前幾日便病了。倒也不是什麽大病, 就是頭疼腦熱,至于這病的原因, 是鳳笙自己猜測的。

到了鹹福宮後,鳳笙察言觀色,又和皇貴妃一番交談, 更應了她的猜測。她也不好說什麽,只能撿了一些瑣碎趣事說,逗了皇貴妃開心。

皇貴妃何等剔透的人兒, 見兒媳挺着大肚子依舊不忘關心自己, 且鳳笙自打嫁給魏王,做人做事從來讓人沒得挑。待皇貴妃這個婆婆自是不必說,哪怕是十六這個小叔子, 她也是幾乎當親兒子疼, 但凡珒哥兒有的東西, 必然會往宮裏再送一份來。

甭管貴不貴重, 心意是沒的說, 且皇貴妃也願意兄弟之間多親近親近。畢竟十六尚且年幼, 若建平帝有那一日, 日後定要靠着哥哥嫂子, 多處處感情好了自然多有益處。

一想到建平帝, 哪怕皇貴妃想強撐着不讓兒媳擔憂,也不免露出幾分郁郁之色。鳳笙瞅見了,不免有些感嘆。

她也沒說旁的,而是說起了方才看見惠王來尋魏王說話的事。

皇貴妃聽了,美目中一片翻滾,就如那忽明忽暗的燭火,讓人看不透其心中所想,倒是表情嘲諷味十足,隐隐還有着忌憚。

“我早就說了,那位不是個簡單的,再難的境地,她都能演一出絕處逢生。這些年來,我看多了,看厭了,也看煩了,這宮裏多少人好奇我為何打蛇不打死,也免得日後反受其害,其實不是我不想,不過沒機會罷了。”

鳳笙靜靜聽着皇貴妃的話,心中無限感慨。

“瞧瞧人家這一出浪子回頭金不換演得多好,當初她為了給大皇子娶親,鬧出多少笑話,估計整個京城的人都在笑話中宮一系沒落了,看似陛下為大皇子挑了孫氏,殊不知人家早有決斷,娶了孫氏不過正中下懷。大婚當日孫氏便傳出悍名,外人只當是笑話,讓陛下去看,卻不免又憐憫一二。

“畢竟這兒子是當初看重的,損了他的顏面,何嘗不是損陛下。孫氏有了惡名,管着大皇子也是理所當然,之後鬧出的幾場笑話,一還是博取陛下同情,二不過是為自己造勢,于是之後的浪子回頭便順理成章。”

難得皇貴妃願意說這些,鳳笙也就靜靜地聽着。

“如今孫氏把府裏管得井井有條,上下鐵桶一片,惠王也一改早先荒唐,如今越發的成器了。世人為何永遠記不得好人,因為好人實在太不起眼,相反是那些以前荒誕不羁,之後痛改前非的才容易讓人記住,因為世人篤信浪子回頭金不換。如今朝中可還有說惠王一句不是的?即使是有,也是被歸咎在身邊的人身上,覺得是受人蠱惑,替下面人背了黑鍋。”

這些道理鳳笙自然也懂,可不就如皇貴妃說的這樣。

“現如今名聲好了,也封王了,嫡子也有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他今日尋了钺兒,可不是打什麽好主意,不過是借着钺兒彰顯兄弟情深罷了。”皇貴妃冷笑道。

事實上皇貴妃沒說錯,鳳笙當時就看出來了,之後回府的路上問了魏王,果然惠王是打着這個主意。

世人都知惠王與魏王兄弟情深,但那不過是前些年。自打皇貴妃出頭,魏王又娶了鳳笙,雙方幾番撕破臉皮,只是沒在人前鬧開罷了。

如今惠王觍着臉當做沒事,來尋了魏王演兄弟情深,關鍵魏王不能翻臉,那些事當年既被遮掩,建平帝也從不在人前發作,就是代表以後誰也不準提,魏王若是沉不住氣主動提了,更是趁了對方所願,恐怕到時候會輪到陳皇後笑話這邊太不懂事。

所以魏王只能忍着,還得陪演。

到底太過憋屈,且鳳笙如今也看出來了,以前皇貴妃還坐的住,自打出了丹毒之事,她反倒急了。

為何會急,鳳笙和魏王心裏都明白,卻不好訴之于口。

退一萬步來講,若建平帝哪天真有個萬一,又沒在之前明确立儲。不管是按照長幼齒序,還是按照嫡庶尊卑,也合該是便宜了惠王。而到了那時,皇貴妃下場恐怕不好,魏王和十六同樣如此。

這關乎着一家子的未來的安穩,皇貴妃急也是能理解的。

至此,鳳笙反倒有些猶豫——魏王還有沒有再繼續沉寂下去的必要。

這話她當時沒說,而是又看了兩日。也是巧了,魏王也看出其中厲害,不管表面裝得再好,私下裏多少有些按捺不住,這些瞞得過外人,卻瞞不過鳳笙。

而且有這種想法的不止他一個,還有府裏的幾個幕僚,尤其是茅單,這兩日幾番來尋魏王。

這茅單素來是個桀骜不馴的,也是本身有才,雖是鳳笙當初剛嫁過來,顯出本事鎮住了他,可一去五六年,正逢魏王最年輕鼎盛的時候,偏偏他凡事不沾,眼見別的皇子一個個不說混得風生水起,至少自有勢力,相反魏王就不起眼了,這幾年茅單沒少蠢蠢欲動,暗地裏慫恿魏王東山再起,只是魏王素來不搭理他。

就因為這事,茅單又遷怒上鳳笙了,總覺得王爺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只差沒把‘美人膝,英雄冢’挂在嘴邊上,卻又不敢當着鳳笙面說,那個憋屈別提了。

眼瞅着他來尋王爺共商大事,王爺不避着王妃些,還容着她大着肚子在旁邊吃茶看書,悠閑自在,反正鳳笙是被他哀怨的眼神瞅得雞皮疙瘩掉一地。

她放下茶盞,清了清嗓子,道:“其實茅先生所言甚是有理,此一時彼一時也。”

魏王看了過來,眼神趣味。

“那你是贊同了?”

鳳笙心中直翻白眼,什麽叫她贊同了,如果他不贊同,茅單能來到她邊上大放厥詞,這人真是有了機會就給她下絆子。

“想必殿下心中早有主張吧。”這是一個陳述句,鳳笙笑得假假的。

“但本王還是想聽你說說。”魏王笑得和煦,一臉光明磊落的樣子。

鳳笙索性也不遮掩心裏的想法了,道:“這麽好的機會送上門,索性順勢而為吧。想來吳王趙王襄王他們憋屈得不行,不如我們借他們一把刀。”

“什麽刀?”茅單沒忍住問。

鳳笙看着他,微勾起紅唇:“誅心的刀。”

因着建平帝格外反感,也大肆整頓過幾次,朝堂上近幾年也無人敢再提立儲之事。

可這事就像那和尚頭上的虱子,是明擺着的,早晚都得面對。且這件事也不會因為大家都掩耳盜鈴,就能當做不存在,反而因為長時間的壓抑,就如同那幹透了的草垛子,不點則已,一點就是熊熊大火。

這幾年惠王的改變,大家都是明眼可見,朝中到底支持正統的大臣為多,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這是大家都通曉的道理。比起惠王來,吳王等一衆皇子到底缺少名正言順,如今這個名正言順的能立起來了,聖上還有什麽理由拒絕呢?

而且有許多人見建平帝一直不願提立儲之事,轉頭又對惠王頗為優待,只當聖上對廢太子還沒死心,也因此魏王一系的人幾乎沒費什麽力氣,就辦成了想辦的事。

開頭不過是尋個沒有派系之分,在朝中又是耿直人設的言官,重提立儲之事,其中着重提及了惠王浪子回頭的事。有人下餌,自然有人上鈎,再找人敲敲邊鼓,那些日夜操心江山社稷的老大臣們主動就跳了出來。

這些不過是朝堂上經常會上演的老把戲,只要是混跡朝堂多年的官員,幾乎沒人不懂這一招,但招式不怕老,夠用就好,即使大家都心知肚明,還是會有人不停地上鈎。

有的是被人煽動,有的是明知山有虎,還有的不過是利益的驅使。

開始的勢頭并不大,可随着時間的過去,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進來,弄到最後反倒挑事的成了旁觀者。這個魏王和鳳笙自然是不會拒絕的,就等着在一旁看戲。

而建平帝,本來沒把這事當成回事,可随着複辟太子的呼聲越來越大,他也看出是有人暗中推波助瀾。

惠王自然是有最大嫌疑的,如果此事成功,他得到的好處最大。可吳王、趙王、襄王等人也洗不掉嫌疑,誰知他們是不是眼見惠王勢大,故意弄這一出想引起建平帝的忌憚。

建平帝照慣例用妄議皇家私務為名,将那重提立儲的言官,以及幾個最近上蹿下跳格外惹眼的小官打了一頓廷杖,本以為會挫了對方銳氣,多少能消停些日子,誰知卻捅了簍子。

幾個在朝中頗有威望的老大臣接連出面,甚至內閣之中也有兩位閣老出面了。這些都是建平帝頗為倚重的大臣,建平帝也心知到了他們這個位置,若說私心不可能沒有,但極少,他們是真心為江山社稷着想。

這些人要說迂腐也真迂腐,但卻是個頂個的忠心,恰恰是這樣的人最難辦,既有忠心又有資歷,真下狠手處置這些老大臣,日後史書該如何說他。

建平帝陷入兩難境地,說是焦頭爛額也不為過。

可他作了多年的皇帝,也是一代明君,自然不做沒成算的事。就在大家都坐等着觀看後事之際,他反倒在一個不起眼的日子宣了魏王。

如今一衆皇子們講究父慈子孝,最顯眼的标識就是大家進宮請安的次數頻繁了。

建平帝鼓勵,下面的兒子們也樂意彰顯孝道。

這裏頭唯獨魏王不太積極,其實也不是不積極,只是他向來是個刻板的性子,進宮請安他也來,且來的十分有規律,十日一次,雷打不動。

這日,又輪到魏王進宮請安,他按照慣例來到乾清宮。

到的時候,正逢着被召來議事的大臣散去,所以幾乎沒有耽誤時間就被小太監請了進去。

魏王這人話少,至少在外面是這樣,請安的話來回就那麽幾句,說完他就打算離開了,卻被建平帝叫住。

“你那書院倒是做得有聲有色,我聽李文源說這次補進一批書吏才思敏捷,公務熟稔,辦事十分有效率。”

李文源是內閣的閣臣,兼着吏部侍郎一職,而建平帝提及的事情,還與晉江書院的分館有關。

鳳笙因設女子分館有感,覺得紹興的師爺能成幫,能言傳身教,能父傳子承,能自成系統,為何其他的不能呢,這個想法在這幾年裏被魏王實現了。

魏王專門在男子館之外,又設兩館,專門用來培育書吏、師爺類的人才。

提起這個,就要說說大梁的官缺制度。

按照朝廷制度,官員是有定數的,在員滿卻有人侯缺的情況下,又稱補缺。其中又分入流與不入流,入流之官自然指的是有品級的官員,不入流的則是沒有品級,又稱流外之官。

看似不入流的官員十分不起眼,殊不知這類人的基數才是最大,例如每個州縣定編不過二三十名,實際上超編的卻有數倍不止。

就不提下面地方的衙門,京中六部、五寺、通政司、都察院等府部衙門,所需的吏員數量極大,又因位卑卻責任重大,所以各處招募書吏的要求極高。

一部分是選派,從那些科舉無望侯缺的舉人中選,這種人極少,因為多數能考中舉人的,都看不中小小的一個吏員,若是有錢又有人脈,選派一個流內官也不是不能,何必去做個不入流。

還有一部分納銀充吏,也就是捐銀買缺,這種人是最多的。卻又因龍蛇混雜,濫竽充數,以至于即使人選進來也不堪重用,費時費力,白吃俸祿。

而晉江書院的分館恰恰解決了這點,擇了那些于科舉之上無望者,重點教其吏員的基礎才能,諸如草拟公文、拟制案卷備忘、填發捕票、填制賦稅冊籍等等。

這些活兒看似簡單,實則十分複雜,外行之人根本不懂,即使有人帶着入門,從熟悉各類文書公文,到明白各府部衙門辦事規矩,至少也得半年乃至一年之上,而從晉江分館出來的人則省去了這個步驟。

書院便以此作為噱頭,吸引人入館,待學成結業可直接薦至六部,建平帝所提及的就是晉江書院結業的第一批文書類的學生,魏王當初專門和建平帝提過此事,以先試用為名,不合适便驅逐,此事專門交給了吏部去辦,建平帝既如此誇獎,說明十分得用。

其實此事魏王早就知道,他還知道建平帝叫他根本不是想說這件事,果然魏王跟着話頭謙虛了幾句後,建平帝變臉了,臉上隐隐有怒氣和嗔怪,讓人一時之間摸不着頭腦。

“你就真打算一直混在那書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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