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長安多是燥熱,炎日高懸,空氣中熱浪一陣陣的翻滾,灼得人情緒焦躁。
曼陀是以隴西郡公夫人的身份來的長安,不,現在該是太夫人了。
早些年,前郡公李昞已逝,現在的隴西郡公是曼陀的兒子–李淵。
此次來長安是為了新帝的登基典禮,身為命婦的曼陀是沒資格參加的,只是她是帝後的二姐,特被邀往皇後處敬喜的。
隋朝新立,宮殿還未建,現在的隋皇宮是以往的周皇宮。
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勢,鈎心鬥角。
雖說朝代更換,但宮門依舊是朱紅漆金,彰顯着周王朝往昔的繁榮。
“太夫人,請随奴婢前往永安宮。”獨孤伽羅身邊的冬曲帶着身後隊列齊整的宮女們上前向獨孤曼陀行禮,後請示道。
永安宮,獨孤伽羅的宮殿,也就是以往周帝後的正陽宮。
曼陀微微颔首,走到隊列的正前方。
“走吧。”她側眸說道。
禦花園內花團錦簇,姹紫嫣紅,虹橋卧波,未雲何龍。
在廊橋上,曼陀側眸掃向散落着粼粼波光的湖面,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曾幾何時,她也想入得這皇宮,印證那“獨孤天下”的預言。只是陰差陽錯嫁去了隴西,本以為能揚眉吐氣,卻不想只是多添煩擾。
隴西的這些年,磨掉了她的驕傲,磨掉了她的執念。
如今她是隴西郡公府的太夫人了,李澄夫婦前些日子才給她添了孫子,自家兒子李淵又是及孝順的。
這樣美滿的生活讓她不再想着,那位曾追尋了她一整個豆蔻年華的少年。
“太夫人?”冬曲見獨孤曼陀停了下來,上前一步,出聲詢問。
“無事,走吧。”曼陀揚起笑靥,回道。
距離大典結束還要一段時間,冬曲帶着曼陀到偏殿等候。
日已漸落,紅霞漫天。
曼陀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杯,漫不經心的擡頭望了一眼門外。
待着後宅這麽多年,她還能不懂這是什麽意思嗎?自然是懂的。
曼陀不由得感慨少年時的自己,到底給人留下的印象實着不好。
這不,伽羅防着她也就罷了,還給了她這一下馬威呢。
而另一邊,太極宮中。
“夫君,今兒二姐來了,在我宮裏,可要去看看?”獨孤伽羅給楊堅更衣,似是不經意間的一問。
楊堅聞言,霎時一僵,到底是心裏翻湧的情緒蓋過了理智,匆匆換下了朝服就作勢尋去。
伽羅低垂着眸,望着空落落的手心,一滴淚珠打落,濺起肉眼未能細覺的水花。
楊堅,這麽多年了,我竟還是比不上二姐嗎?
“拜見陛-”下-
小宮女的話音未落,就被楊堅揮手制止了。
待楊堅進了偏殿,冬曲出來,小宮女不解的看向冬曲,還未詢問,就被一旁有眼力的大宮女給領走了。
“娘娘。”冬曲小跑上前,去到才到的獨孤伽羅身後。
“陛下進去了?”伽羅盯着那道關上的門問。
“娘娘-”冬曲不解,“您這又是何必呢?”
“若是不了了這結,本宮怕是心裏不好受。”
“娘娘,這隴西郡公府的太夫人卻不一定會同了娘娘的做法啊!”
“不,二姐會的。”如今這個世上,不會再有人比她更了解獨孤曼陀了。
她會拒絕楊堅的。
—殿內—
“曼陀-”楊堅看着曼陀不真實的身影,喊到。
曼陀聞言,見是楊堅,随即跪下行大禮,“臣婦隴□□孤氏拜見陛下。”
楊堅大步上前,将跪着的曼陀拉入懷中,“你我又何必如此。”
“陛下,還望自重。”
曼陀蹙眉,試圖推開他,卻被緊緊鎖住。
“曼陀,留在長安可好?”楊堅不回曼陀的話,埋在曼陀頸間,悶聲問道。
“陛下,臣婦是隴西郡公府的人!”曼陀趁楊堅愣住的時候,猛的掙開,往後一退,跪下不言。
若是十年前,見他如今是皇帝,曼陀想,自己定然毫不猶豫的和他走。
但現在,歲月沉澱了一切,她雖有兒子是郡公,卻沒有任性的資本和沖動了。
留在長安,那麽她的兒子呢?也留在長安嗎?留下來,讓楊堅好能削薄隴西的地方權力?
不得不說,楊堅還是把自己當做他記憶中的那個無知少女呢,也不得不嘆一句,楊堅的心思真是越發的深了呢。不愧是帝王阿。
楊堅本意是留曼陀,随帶着把李淵這個郡公給留下來,只是聽到曼陀那句是為李昞的人時,心底的怒氣忍不住的上湧。
“你再說一遍,你是誰的人?”楊堅俯下身來,擡起曼陀的下巴,柔聲在她耳邊問道。
“臣婦是隴西郡公府的太夫人,是前隴西郡公李昞的-”還未等曼陀說完,楊堅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使她發不出聲音。
曼陀望進楊堅眼底猩紅的深淵,自覺不妙,掙紮起來,楊堅随即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直到地上的女子再無掙紮的力氣。
看着曼陀垂下的手腕,楊堅這才松開手,只是一瞬間的失神,馬上又恢複了瞳孔中變換不明的神色。
“來人。”
聞言,帝王的近侍推開門,俯着身子聽令。
“隴西郡公府太夫人因病暴斃于永安宮。”楊堅抱起曼陀,吩咐近侍道,後大步帶着曼陀大步離開永安宮。
後一步進來的伽羅在一行人都離開後,跌倒在地,拉着冬曲的手,顫着聲音問道,“二姐,二姐是不是死了?!”
落日已盡,餘晖已滅。今晚的夜不長,但月卻遠過于往昔的明亮。
夜幕繁星點點,映照着深不可測的人心。
後,曼陀下葬後,帝楊堅封李淵為唐國公,屬地隴西。
帝楊堅一生唯有一妻–獨孤氏。
後帝崩,獨孤氏之子楊廣繼位。
記隋開國始至47年後被滅,唐國公李淵稱帝,國號唐。
不久,李淵追封其父李昞為唐世祖,其母獨孤氏為元貞皇後。
—–重生—–
暖陽灑在獨孤府廊上,暖洋洋的,無端讓人有了倦意。
正屋的門敞開着,一妙齡少女眼神放空望着那陽光投射下漂浮的落塵。
死得莫名其妙,活得也不真實。
豆蔻年華的曼陀托腮靜思。
莊周夢蝶啊?!
曼陀也是緩了好幾日才接受了自己重活一世這個事實。
話說自己上輩子雖不是順風順水,但總的來說,也是算一生富貴了。
真想不明白,重新來過對她而言有什麽意義。
曼陀長嘆一口氣。
越想越發無趣,上一世想着出人頭地還會練練琴棋書畫什麽的,現在吧,曼陀倒是向往着過伽羅那樣撒歡着玩的生活。
“伽羅!”才一擡眸,就看到伽羅從庭門一過,急急喊到。
“二姐?”伽羅聞言,倒退回來,從庭門望向小步跑過來的曼陀。
“伽羅,帶上二姐一起出門吧。”曼陀搭上伽羅的肩膀,眨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