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下過雨,午後的天色是水洗後的透亮,屋檐邊沿蓄滿的水珠往下滾落,落入曼陀伸出的手掌掌心中,濺起弧度明顯的水花。
“小心着涼。”耳畔傳來宇文護的聲音,曼陀還未轉過頭,一件帶着暖意的披風就蓋在了她的身上,後即被拉去那人懷中。
“我就要嫁給楊堅了。”曼陀悶悶說道。
想來是獨孤般若沒派人來和她說那事的。
“楊堅娶的是你三妹。”宇文護笑道。
“我又不傻,我三妹不是許給了李澄嗎?”曼陀瞪了一眼宇文護。
“那還得問你四妹做了什麽事。”
四妹?那個一直窩在角落,幾乎沒有存在感的四妹能做什麽事?
“她做了什麽?”曼陀拉拉宇文護的袖子,問道。
“她爬了李昞的床,順帶着就嫁了過去,現在是隴西郡公夫人。”宇文護耐心解釋道。
因着沒有父子娶姐妹的道理,所以李澄就娶不了伽羅了。
“只是伽羅怎麽許給楊堅了。”曼陀不解道,這中間肯定發生了什麽。
“因為納彩禮的就我和楊堅,若不然,你想讓你三妹嫁過來我這?”
“我,我才不是呢。”曼陀又瞪了宇文護一眼,然後小聲道,“我又不知道。”
畢竟是長年練武的人,曼陀那細微委屈的聲音,宇文護自然聽得到,悶笑不出聲。
只是胸脯的震動曼陀自然能感覺到,不服氣的伸出手打了一下,“不許笑。”
不解氣,又想再打一下,卻被一把抓住,曼陀擡頭,一下撞入了宇文護的眼底。
那種眼神曼陀懂得,上輩子經人事的時候,隴西郡公看她的眼神就是如此。
宇文護俯下身,還未有所動作,就被來人打斷。
“你們在做什麽呢!”獨孤信氣到。
真真是養得大好的白菜,就這麽讓豬給拱了去。
曼陀聞言,急忙鑽出宇文護的懷抱,乖乖和宇文護并排站着,低頭等訓。
“你,跟我來。”獨孤信也不在意宇文護太師的身份了。
兩人現在也都不在意對方的政治身份了。站在這裏,一個是未來女婿,一個是未來老丈人。
兩人對峙,久久不出聲,曼陀聽不見裏頭的聲音,在書房外幹等着。
也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反正曼陀見到兩人出來的時候,兩人的臉上都帶着笑意。
那種密謀什麽事,最終達成協議的笑意。
“宇文護。”曼陀小跑上前,拉了拉宇文護的袖子。
“怎麽,現在就忘了阿爹。”獨孤信臉上的笑意全無,氣道。
“阿爹。”曼陀躲到宇文護身後,探頭喊到。
“岳父別吓了曼陀。”宇文護這話一出,連曼陀都禁不住感嘆他的臉皮程度。
“那我和曼陀就先告辭了。”宇文護自然而然道。
“阿爹,那我們,就先走了。”曼陀探頭探腦,也弱弱補充道。
兩人走遠,也是獨孤信長年養來的控制力好,沒有吹胡子瞪眼的,但也是氣得不行。想了想,就吩咐管家把般若和伽羅叫來。
“阿爹,你找我和大姐是有什麽事嗎?”伽羅一進來就扶住獨孤信的手臂道。
“你大姐不幾日就要嫁出去了,這我倒是沒什麽擔心的,倒是你二姐的婚事。找你們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阿爹,你是不想二姐嫁給宇文護了嗎?”伽羅不解的問道。
“阿爹自然不會,阿爹怕是不想讓宇文護輕易娶得了曼陀吧?”一旁的般若道。
“曼陀過門那日,別誤了吉時和正事,其餘的,你們能怎麽折騰宇文護就怎麽折騰去吧。”獨孤信道。
這是獨孤信老來第一次這麽孩子心性,不過巧的是,這也是般若和伽羅想做的事,這下一起達成共識,兩人都開始在肚裏計劃起來。
般若嫁出去的那天,街道附近擠滿了人,曼陀和伽羅也跑去了前廳湊熱鬧。
雖然說是都在長安城,兩家離得也近,但獨孤信還是舍不得女兒嫁出去,和般若囑咐了好一番,怕誤了吉時,這才領着般若出去。
把般若帶給在外等候的宇文毓,獨孤信又是一把老淚。
又一顆水靈靈的白菜被拱了。
般若進轎後,炮竹的聲音響了起來,兩旁的行人也跟着動了起來,誰都不想錯過皇家娶親的場景。
—-半個月後—-
“二姐,明日你就要出嫁了,晚上我和你一起睡吧!”伽羅抱着錦被跑了進來,對正在試裝的曼陀說道。
“你啊,也是快要嫁人的大姑娘了,怎麽還這麽毛毛躁躁的。”曼陀擡頭說道。
“反正我和楊堅也只是逢場作戲。”伽羅漫不經心的晃着腦袋說道。
“逢場作戲?”曼陀知道上輩子這兩人一開始也是這樣,沒想到這輩子這兩人還這麽做,詫異道。
“……二姐你聽錯了。”伽羅反應過來,急忙擺手道。
“伽羅,我們都看得出來,你很在乎楊堅,只是你自己沒看清自己的內心。”曼陀換下嫁衣,拉過伽羅的手,說道。
“我才沒有關心他呢。”伽羅嘀咕道。
“伽羅,你還小,再過兩年,你就會明白了。”曼陀用歷經滄桑的語氣說道。
“我不小了,你們怎麽一個兩個都這麽說。”伽羅聞言跳起來,後即又說到,“還有啊,二姐,你不會是因為要嫁人了吧,語氣這麽滄桑,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說着,伽羅拿手摸了摸曼陀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曼陀好笑的拿下伽羅的手,笑道,“等你嫁人了,你就知道了。”
“這不還沒嫁呢,二姐就這樣說,羞羞羞。”說着,伽羅笑了起來,用手指在自己臉上輕劃幾下,說道。
“還敢取笑你二姐!”說着,兩人鬧成一團。
夜深人靜,月上中天。
曼陀和伽羅兩人窩在一個被窩裏,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
“二姐,好困啊。”伽羅哈了一口氣,說道。
“我也是,可是睡不着。”曼陀疲倦的回道。
“二姐,再不睡,明天就不漂亮了。”
“就你話多,睡覺!”曼陀一把拉過被子,蓋過腦袋,說道。
伽羅眨眨眼,然後也跟着曼陀把被子拉過頭頂,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天才蒙蒙亮的時候,秋詞就把曼陀叫醒了,連着伽羅也醒了過來。
兩人都迷迷糊糊的,不知身處何處。
“姑娘,時辰不早了,該起了。”秋詞輕聲道。
“二姐,天亮了嗎?”伽羅鑽出被窩,揉着惺忪的眼睛,問道。
“還沒呢,你再睡一會兒。”曼陀輕輕起身,回頭給伽羅掖了被角,這才和秋詞出去。
伽羅聞言,迷迷糊糊的,眨眨眼,再閉上,又睡了過去。
“姑娘,先用些早點吧,這到夜裏可都不能再用餐了呢。”秋詞道。
“對了,奶娘呢?”曼陀用着早點,突然想到。照理,這個時候,奶娘應該過來噓寒問暖,說着恭維的話才對。
“姑娘,奶娘已經被大姑娘處置了,據說是因為四姑娘那事。”秋詞聞言想了想,還是說道。
“是大姐讓你別說的。”曼陀沒什麽反應,只是上輩子嫁到隴西的人換了而已,的确沒什麽必要驚奇。
“好了,秋詞,收拾收拾,讓姑姑進來吧。”曼陀不敢用餐過飽。
“要說,這大姑娘是真心為姑娘好呢。”秋詞道。
是啊,這個姑姑就是大姐喊來的,算是有心計能助力的那種了。如同上輩子一樣,大姐還是不舍讓她被旁人欺負了去。
只是再怎樣好,大姐心裏最重要的還是伽羅,對她,不過是必要時幫一把而已。說不怨是假的,可是,再來一世,她依舊沒有立場,也沒有能力去怨她。
“去把伽羅叫起來吧。”曼陀想了想,說道。
畢竟姑姑和丫鬟們進來後,那動靜也不會小到哪裏去。
沐浴,換衣,梳妝,最後披上喜服。
“二姐,你今天真是太美了。”伽羅拿着糕點的手頓住,驚嘆道。
衆人只知道獨孤家的二姑娘才學出衆,卻不知這樣貌也是極佳的。今日再一打扮,自然是會令人驚嘆了。
“你啊。”曼陀笑道。
走過婚禮的流程,曼陀累得癱在戲床上,因着一切順利,所以入洞房的時間自然也早了。
“姑娘,快起來吧,讓姑姑看見就不好了。”秋詞輕聲道。
“嗯。”曼陀不情不願的端坐好。
夜幕降臨的時候,太師府人聲鼎沸,前院的聲音後院都聽得見一些。
曼陀摸摸肚子,看向秋詞,眨眨眼,意思不言而喻。
“姑娘……”秋詞示意曼陀看向一旁的姑姑。
“嗯……”曼陀扁扁嘴,只能作罷。
早知道,早點就多吃一點了。
“二姐。”伽羅從外面蹿進來,喊道。
“三姑娘-”不等姑姑再說點什麽,就被伽羅半推半請的給弄出了房內。
曼陀見着,彎了彎嘴角,卻不敢笑出聲來。
“二姐,先吃點東西吧,宇文護大概是不容易進這個洞房了。”伽羅從懷裏掏出一包油紙包的東西,遞給曼陀,臉上神情得意,說道。
“你又做什麽了?”曼陀接過油紙,打開,屋裏瞬間彌漫着糕點的清香。
“等會你就知道了。”伽羅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