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海島陷阱（6）
半小時後，沈律看着月光下閃閃發亮的粉色魚尾，心中五味雜陳。
林可可昨晚換上的睡衣也是這個顏色，她好像很喜歡閃閃發亮的材質，所以她應該很喜歡這條“尾巴”吧。
沒想到用了“上天入地卡”就能進化出一條魚尾，而且足足持續了半個小時。林可可暢游海底的樣子，仿佛她就是一條生活在海洋裏的美人魚。她前行的速度極快，能夠敏捷地穿過魚群的包圍，甚至把那條真正的人魚落在身後……
“哎喲，好疼——”
“醒了？”
沈律回頭，發現林可可的“尾巴”正在慢慢消失，當最後一片鱗片褪去，她的小腿上多了一條長長的傷口。
“啊——我的尾巴！”
“你受傷了！” 沈律語氣有些急了。
林可可這才看到腿上的傷口，“啊——疼死我了！” 在沈律拿醫療包的功夫，她晃了晃腦袋，“我是怎麽上來的？”
“……你，失憶了？” 沈律蹙眉。
林可可撐起身子，擺擺手，“沒，我記得我跟那個人妖賽跑來着，跑到最後我鑽進石縫裏，後來怎麽上岸的就不知道了。”
聽到“人妖”兩字沈律嗆了一下，糾正她是海妖，然後說：“她沒找到你就走了。” 他沒做太多解釋，只顧着給林可可清理傷口。
“哦哦，這樣。” 林可可忽然挑了挑眉毛，彎着眼睛說，“所以是你把我救上來的咯？”
沈律的手頓了頓。
林可可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喃喃說：“那個海妖竟然沒吃了我哎？” 看到沈律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她哈哈大笑，“你別那麽緊張嘛，這是游戲，我們又不會真的死掉。”
“可是剛剛在海底是真的很危險。”
“危險也過去了，我們現在不是都活着嘛。”
“你的氧氣瓶掉了，人魚正在攻擊你，如果不是用了道具卡，我根本沒辦法救下你！”
林可可沒想到沈律反應那麽大，她愣了愣，說：“被人魚追的人是我，你生這麽大的氣做什麽？”
“我……” 沈律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他想到自己在水下差點舍棄林可可而去，心裏便無法平靜。那條人魚面目猙獰，沈律有些後怕，如果當時林可可沒有操作成功，或者根本沒有那張道具卡，她都不可能逃脫人魚的獵捕，而自己也沒有能力将她救下。
“你是不是擔心我呀？” 林可可突然傾身，兩人離得很近，呼吸幾乎纏到一起，“謝謝你救我哦~”
沈律瞳孔一顫，連忙別過頭去，“不是我，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可你不是立刻跟我組隊，給我用道具卡了麽？所以沒區別啦。” 林可可以為這樣說可以安慰到他。
沈律垂着頭說：“這不一樣，我差一點……” 他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開口。
“差一點把我丢下麽？” 林可可在慌忙逃竄的時候看到了沈律離開的背影，她本想先想辦法上岸再罵他一頓，誰知這人竟然沒逃走。
原來她看到了……
沈律聽完眼神全然黯了下去。
此時傷口包紮完畢，漂亮的腿上纏着幾圈繃帶，深紅色的碘伏如同血液般從綿軟的白色裏暈出。
林可可擡了一下腿，俏皮地說：“我的尾巴好看嗎？” 然而回應她的是無休無止的海浪聲，“嘁，不說話算了！”
她最讨厭安慰別人，尤其是沈律這樣總時不時冒出光環的“聖人”。因為她清楚，在剛才那樣的情境下，如果角色對調，她不可能比得過沈律的鎮定，情急之中先保命不是人之常情嗎？
優勝劣汰的世界，自私是動物的本能。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她也沒必要糾結別人的本能反應。可沈律僅僅因為略微暴露出人性中的私欲便自責不已，如今物欲橫流的時代竟然還有這樣的人嗎？
她不喜歡跟這樣的人打交道，道德感太強，有點蠢。
“哎，咱們現在又是隊友了，我先提醒你一件事。”
“什麽事？”
“如果有一天遇到危險，我把你抛下自己走了，你可千萬不要怪我。”
沈律沉吟半晌，淡淡地說：“你是在安慰我嗎？”
林可可聳聳肩，“随便你怎麽想咯，也有可能是預防針。”
沈律深深看了她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
折騰了一晚帆船累了，被浪花悄悄送上岸。
林可可纏着繃帶，一動彈便吵着腿要斷了。沈律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怔怔站在原地不知該怎麽處理，兩人僵持幾秒，林可可突然伸出手來。
“你抱我下去。”
沈律徹底僵住。
林可可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佯裝失望，“算了算了，不勉強你。” 說着便撐着身子站起來，嘴裏還不住地嘟囔，抱怨沈律是個潔癖的老古板，“哎——”
結果牢騷沒發完就被橫抱了起來。
“腿疼還亂動。” 沈律低聲說。
“哦，那我不動了。” 激将法果然對正經人最管用，林可可心裏偷笑起來。不用自己走路就是舒坦，她此刻想到小美人魚幻化雙腳在陸地生活的故事，手不自覺摟住了沈律的脖子，打了個呵欠，“我好困啊。”
沈律手臂僵硬一瞬，将頭側了側，說：“現在送你回游艇休息。”
“沈大律師，你的耳朵怎麽這麽紅啊？”
“……”
林可可得逞，大笑起來，突然想到什麽，說：“下次你用上天入地卡好不好？我想看你變成美男魚。”
沈律對這個稱呼微微蹙眉，“不好。”
“為什麽不好，魚尾巴多漂亮，我都想再用一張卡了。”
“你還是先把腿養好。”
已經回了游艇，林可可還是不依不饒逗弄沈律，問他，“我的魚尾巴漂不漂亮？”
沈律沒辦法，輕嘆一聲說：“漂亮。” 任務暫且完成，他也打算離開了，“你好好休息，有事發消息給我。”
“哎，等等。” 誰知下一秒林可可倏然起身，将人一把拽了回來。沈律沒有準備，整個人往林可可身上倒去，一陣翻騰後，兩人鼻尖幾乎碰到一起。
“你、你做什麽……”
“沒什麽，” 林可可盯着沈律的嘴唇，慢慢靠近，“就是突然想親你一下。”
說完便莫名其妙地吻了上去。
水珠順着頭發落下，打着“啪嗒啪嗒”的節奏，快到他們都來不及定義這個吻。
林可可無法描述她的一時沖動是否歸咎于“吊橋效應”，只覺得沈律的嘴巴比看上去軟，冰冰涼涼的，比她的尾巴觸感還要好。
沒有被推開，林可可更加過分了，她冰涼的手指纏住沈律的脖頸，像一棵肆意生長的海草，她假裝沒聽見獵物顫抖的呼吸，只顧着自己汲取養分。直到手腕被人輕輕握住，她才稍稍收斂。
嘴唇的餘溫像一團火焰，将身上的寒氣都慢慢烘烤出來。
“你……”
“你想說什麽？”
【“食空筆記”即将進入系統維護，玩家将會在 60s 之後自動登出游戲，感謝您的理解和配合。】
兩人相視一眼，難以言說的默契在此刻悄無聲息綻放。
“那別說了吧。”
吻又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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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維護中，感謝您的理解和配合，距離下次進入游戲還有 47 小時 56 分 42 秒……】
當沈律再次睜開眼睛，第一件事便是确認“食空筆記”的游戲界面。突如其來的系統維護讓他沒有一絲絲準備，眨眼間從游戲世界回歸真實世界，一時間有些難适應。
空氣裏的鹹濕味道已經消散了，而他清楚，随之消失的不止是海邊的味道，還有烤魚、扇貝、榴蓮、蘋果，以及那個吻……
此時此刻，船艙內比潮汐還有節奏的心跳聲仍然在耳邊環繞。在這一刻沈律猛然發現，他似乎是有許多話想說。
其實他原本打算問林可可，用尾巴游泳的感覺怎麽樣，在海底時為什麽要去碰人魚的鱗片，還有，為什麽要吻他……
林可可究竟為什麽會吻他？
這個人的行事風格總是跳脫又霸道，讓人摸不着頭腦，她一直以來随心所欲慣了，所以這個吻也是心血來潮嗎？
沈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在這個時候強行被送出游戲，他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屋外傳來敲門聲，是爸爸喊他出來吃飯。
他這才驀然發現，原來在進入游戲的那一刻，現實世界中的時間也跟着定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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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啊，你最近在忙什麽，怎麽一直待在房間裏不出來？”
“最近接了一個單子，幫一部美食紀錄片畫圖冊。”
“哦！那很好啊，找你的工作室靠譜嗎？”
“嗯，是大公司。”
“那就好，來，喝湯。”
“謝謝爸。”
沈律爸爸是極其講究的人，在失去味覺的八年來，他仍然盡量滿足一日三餐的色澤和營養，即使已經沒人品嘗得出其中滋味。
沈律喝了一口湯。雞湯平淡如水，雞肉的口感如同被浸泡到軟爛的木塞，蔥花即使顏色再鮮亮也只是視覺的調味品。
味同嚼蠟。
可是幾個小時前，他還和林可可一起品嘗灌鳥肉。
他看得出來林可可十分喜歡吃自己做的東西，尤其是吃灌鳥肉時，眼睛比夜空中的星星還要亮。
“想什麽呢？連我叫你都沒聽見。” 沈律媽媽坐到餐桌前。
“媽，沒什麽。” 沈律說。
“你剛剛跟誰打電話，打了這麽久？” 沈律爸爸問。
沈律媽媽突然來了興致，揚眉說：“跟誰打電話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剛剛替你兒子完成了一件大事。”
“嗯？” 沈律突然擡眼。
“明天晚上你跟張哥的女兒見個面，我已經打好招呼了。”
“我不去。”
“你怎麽又反悔啦！之前不是答應得好好的嗎？”
沈律無可辯駁，他的确答應過媽媽去相親，可僅僅在虛拟世界中游歷了三天，他便完全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不太想見了？” 沈律說。
“這……” 沈律爸媽一向尊重兒子的選擇，可突如其來的反悔卻把他們架了起來，成了兩頭為難的境地，沈律媽媽思索幾秒，說，“要不你就當出門工作，你倆去哪玩會都行，媽給你報銷。”
話都說到這份上，沈律不願讓媽媽為難，只好答應下來。
晚上睡前，他收到了一條信息。
【你好，張笑笑，這是我的電話，明天晚上見。】
沈律面無表情将電話存了起來，回複：【好的，明天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