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道多少次的曲起手指,确認過指尖上确實是柔軟的被單時,在任何絕望的境地中,都不曾掉過眼淚的元帥大人,第一次有了眼眶酸澀到發熱的感覺。
他艱難的擡起手臂,摸到了自己完好的眼眶。
他沒有失明,他錯怪她了。
他也沒有被送走。
他以為他已經做好了回到法拉星,被人肆意在泥水踐踏裏的準備,也似乎接受了淪落街頭數年的下場。
他原以為陸晚晚是不可能選擇他的,那個尚且沒能完全覺醒天賦,就已經被帝國評測為超稀有,甚至獎勵了一顆上星域自然星球的雌性,又怎麽可能看的上他呢?
所以,他為了那曾經作為帝國最強者、于萬千星海中馳騁的元帥的驕傲和自尊,在衛兵來通知他的時候,決絕的、痛苦的、在一堆垃圾和石塊中打滾掙紮。
在原本就傷痕累累的軀體上,又新添了數不清的細小傷疤。
他帶着滿身的鮮血狼狽的出現在她面前,自以為是的覺得她會高高在上的踩上他的自尊。
可是這一次,向來喜歡按下他脆弱的自尊的無常命運,卻和他開了一個玩笑:
陸晚晚真的選了他。
他暫時不知道她的目的,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她沒有對不起他,反而救了他。
而那些,他拼命的掙紮,染上的鮮血和傷疤,成了她的負擔。
顧訓庭平躺在柔軟的床上的,渾身的傷口雖然都很疼,但之前那種連生命都一起流逝掉的感覺卻消失了,那些碎片紮進身體的劇痛也沒有了,甚至,原本他沒辦法阻止的光粒蔓延,也徹底不見了。
他現在只是帝國一級公民,沒人比他更清楚這樣的公民等級,在上星域是不會有任何醫院願意接受的,更別說,他還算是帝國的半個罪人。
現在,他的傷卻得到了處理,雖然手臂和雙腿都是疼痛的,甚至剛剛幹涸的精神力池也在不斷的抽痛着,可這一次,顧訓庭卻沒覺得那麽疼了。就連鼻尖充盈着的空氣裏,除了那麽屬于他的、難聞的血腥氣外,都有淡淡的,不易察覺的藥膏的清香。
血液一點點的湧動,元帥大人那顆原本應當徹底麻木腐朽的心髒,卻好像被點起了絲絲微光,一點一點的,跳動着。
像是不甘死于暴曬的魚,掙紮着叫嚣着希望。
原本冷漠孤傲的他,此刻卻有那麽點像個變态一樣,手指緊緊繳弄着床單。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漸漸平息了一些心情,注意到耳側傳來的輕輕的呼吸聲,黑暗的房間裏,除了他外,還有另外一個人。
是陸晚晚。
顧訓庭小心的屏住了呼吸,松開了手。
他克制的壓下了那些剛剛湧上來的感動,開始左右搖擺。
他已經沒有用了,他連驕傲和自尊都沒了啊。
顧訓庭雙手緊握,他這樣一個廢人,卻還是奢望有什麽星星會落在自己頭頂。
或許,他這具狼狽的身體,還有一些用處?可還會有什麽用處呢?他這樣滿是疤痕的難看的身體,他這樣一條,想要複仇、不甘心又沒有能力的爛命。
“滴——”
軟軟的電子音響起,吵醒了原本熟睡的陸晚晚,“晚晚,還有十分鐘就要到家啦。”
聽到這個聲音,艱難轉醒的陸晚晚根本沒發現顧訓庭已經悄悄的醒了,她掙紮着從小床上爬了起來,聲音都帶着一些剛睡醒的疲軟,“軟軟,開燈。”
房間亮了起來,有些微的光亮照在繃帶上。
軟軟是飛船裏的智能系統麽?到家了的意思是,他們馬上要到陸晚晚的家了吧。
到時候,他應該就知道她真正的目的了。
壓抑着情感,顧訓庭有些緊張的攥緊了床單。
陸晚晚小腿酸軟,下床的時候差點摔在顧訓庭身上,還好她及時扶住了床沿,只是手臂壓進了柔軟的床墊。
“呼,好險。”陸晚晚撐着身體站了起來往門外走,可那邊顧訓庭的心跳卻陡然加快了許多,剛剛床墊陷下去的時候,他
“晚晚,只有五分鐘了。”門被推開,黑貓軟軟站在了門邊。
“知道了。”陸晚晚走了出去,在顧訓庭漸漸平息下來的心跳聲中,輕輕關上了門。
出去了。
沒有對他怎麽樣。
他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覺,好像是放松了下來,但好像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幹涸的精神池又開始陣陣痙攣的疼,但現在已經比以前好多了,在他精神力還處于頂峰的時候,暴動起來,顧訓庭都想直接把腦袋砍下來不要了。那個時候他都撐了過來,現在這樣的疼痛,只能模模糊糊的影響到一些他的意識。
他真的可以相信她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