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拍打在窗戶上的聲音很大,幾乎瞬間淹沒了顧訓庭低喃的話。
細細的光亮閃過,她模模糊糊的,看見了他的樣子。
顧訓庭沉默着,半阖着眼,唇角染着血,半邊面頰俊美,半邊面頰是猙獰的傷疤,弧度優美的脖子下,是沾着污血的襯衫,看起來蒼白脆弱又陰郁可怖。
他個樣子,還真的十分狼狽又可怕。
陸晚晚握緊了拳,脊背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揪起來了一樣,一陣一陣的疼。
她都不知道,顧訓庭之前一直覺得自己對她來說,是個“麻煩。”
她也不知道,原來在他風輕雲淡的“不疼”的假象下,藏着這樣深切的痛楚。
甚至,陸晚晚都快分不清她現在心口那些複雜的心情了——
她到底是應該對顧先生覺得自己只是同情他、還有些嫌棄他的想法感到無奈,還是該對他那些敏感又脆弱的自尊感到心酸呢?
那些沾染了半個襯衫的鮮血,就連處理起來,都需要很久。
她想起來,顧訓庭還一直處于精神力暴動的狀态中呢。
之前他的鎮定自若、他的毫無異常,都快要讓她忘記了他時刻處于怎樣的疼痛之中。
盡管陸晚晚不知道精神力暴動起來的滋味,但猜也能猜出來,那一定,
很疼很疼。
陸晚晚眼眶有些酸澀,根本提不起任何氣惱的心思,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她安安靜靜的,在陰暗雨夜的角落裏,小心的維護包裹着、他已被億萬人踐踏忽視的自尊。
……
等到方方和顧訓庭離開走廊回到房間,已經很晚很晚了。
陸晚晚在雨聲的掩護下,緩緩動了動有些發麻的雙腿,扶着牆壁不讓自己因為肌肉的酸軟而摔倒。
她挪回了房間,關上門的時候,輕輕嘆了口氣。
“晚晚,你怎麽了?”
軟軟搖搖尾巴,想到陸晚晚出門的時候開心的樣子,芯片不知道是不是突然短路了,道,“是小公主把你趕出來了嗎?”
陸晚晚無奈的看了自家管家機器人一眼,深切的懷疑軟軟的程序編寫有問題,“沒有。”
“那晚晚要開心。”
軟軟在地上打了個滾,毫無貓貓的柔軟感。
陸晚晚伸手揉了揉它的耳朵,想到同樣是貓科的某人,又心疼又生氣。
要是顧訓庭可以像軟軟這樣就好了。
要是他可以直接一些就好了。
可惜,他只是個心思敏感又別扭的……小公主。
陸晚晚怒揉了兩把軟軟,深切覺得給顧訓庭起小公主這個名號真的起對了。
她緩和了一下情緒,才按照剛剛在等待顧先生和方方“毀滅證據”的時候想到的,一個不會傷害顧訓庭自尊。卻十分蹩腳的辦法。
無奈的點開了光腦,找到了顧訓庭的那一欄。
她沒有猶豫,指尖滑動——
“顧先生,我失眠了。”
“你睡了麽,我可以找你說說話嗎?”
陸晚晚發完就覺得臉有點熱,但很快,這絲絲尴尬就被她心底對顧訓庭的擔心、和心裏的自責完全沖散了——
第一開始把顧訓庭從匹配中心帶回來的時候,她以為他只是有一些看上去很嚴重的外傷。
等她把他帶回小鹿星,才發現他最開始那副凄慘的樣子其實不算什麽,他身體的內傷才更嚴重。
等到她看到他資料的時候,知道顧先生曾經有過精神力暴動,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不能變成獸形。
但她一直只是擔心而已。
可是,她大概低估了他身上沉重的傷痛,原來他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或許是徹夜徹夜的痙攣和難眠。
陸晚晚越想越自責——
她早該想到的,只是A級武器造成的光粒蔓延就需要她好幾次的用異能去淨化,在星域戰争亦或者是在星際爆炸中不慎落下的精神力暴動,又哪裏會像他表現出來的那般輕松呢。
陸晚晚深吸一口氣,滿腦子都是顧訓庭半身染血的樣子,以至于她看到股訓庭那頭很快發過來的一句話,視線都有些模糊。
小公主又在騙人了,他說——
“我剛睡醒。”
陸晚晚都不想配合他表演了,指尖滑動,語氣如同渣男般冷漠,沒有給他回絕的餘地,“我過來了。”
她換了一身白天穿的衣服,去了一趟廚房,淨化了幾顆價格更貴的二級甜晶果,切好放在了盤子裏,端着上了樓。
從今晚不小心撞破的場景看,顧先生已經牢牢的戳中了方方的軟肋,可以讓方方那個鐵憨憨聽他的話。說不定顧訓庭每次都吃不飽,但是憋着不說,也不讓方方說。
陸晚晚很是郁悶,看來以後,不能讓顧訓庭一個人吃飯了。
……
而另一側,顧訓庭有些無助的看着陸晚晚發過來的話,鳳眸微微睜大,好看的瞳仁裏寫滿了驚訝。
他匆忙關掉了準備徹夜設計的飛船核心、和今天臨時打算加入的保姆機器人改造計劃,有些手忙腳亂的把放在腿上的、一張裝在小號文件袋裏的字條,塞進了枕頭底下。
顧先生剛做完這一切,晚晚就已經來到了他房間門口。
“顧先生,我可以進來麽?”
輕輕的扣門聲在潮濕安靜的雨夜裏顯得很響,顧訓庭的捂住唇咽下快要忍不住的咳嗽聲,用力擡着掙紮般疼痛又沒用的雙腿,有些急促的想坐到飛行輪椅上。
但他就像是進階版的小美人魚,針紮般的疼痛從腳尖一路蔓延到精神池,沒有扶住,摔在了地上。
房間裏傳來“砰”的一聲巨響,還有一陣機械噼裏啪啦的響動。
陸晚晚緊皺起眉,很想很想直接就這樣沖進去,但她強行忍住了,等了好一會兒,眼邊紅了一圈,憋着氣,聲音卻還是柔和着的,“我要進來了。”
她又等了兩秒,顧訓庭才面色平靜的打開門,細碎的黑發邊沿炸開一圈細軟的發絲,在房間裏暖色的燈光照樣下顯得有些毛茸茸的。
他還是挑了一件白襯衫黑褲子穿着,擡眼看過來的懶洋洋的,裝的很好。
若是忽略他面頰上,剛剛不知道為什麽擦破的、往外滲血的細小傷疤,也許他這樣淡定的樣子看起來會更有說服力。
他沒有感覺到,是因為只是臉上破了個口子這樣的疼痛,相比較別的來說,太輕了吧。
陸晚晚跟在他身後,把門合上了。
走廊裏還能聽的比較明顯的雨聲,一下就小了。
雨夜,暖燈,兩個人。
“……”顧訓庭抿了抿唇,視線不經意的掃過陸晚晚泛紅的眼圈,聲音沙啞又冷清,“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