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晚晚眨了眨眼,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只覺得臉一點一點的燙了起來——
按照帝國的規定,算算時間,大概只有十多天,他們就要開始适應性測試了,航線會在出發前一周公布,陸晚晚本來是打算在那之前和顧訓庭說這件事的。
她本來還在糾結要怎麽和他說的,沒想到小公主早就已經知道了适應性測試的事情了。
喜歡什麽樣的飛船?
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
陸晚晚紅着臉小心的瞅了一眼小公主,看到他的耳朵也紅紅的,心裏詭異的平衡了一些,聲音略結巴,“嗯、喜歡大、大一點的。”
她說完就覺得哪裏不太對,看着顧訓庭微微睜大了一些的眼睛,立刻改口,“我是說,喜歡大一些的飛、飛船。”
“……嗯。”小公主難得有些不太自在,他是一只思想很純潔的大貓,絕對沒有想到一些別的。
陸晚晚:“……”
她移開視線,開始努力轉移話題,“你、你怎麽知道适應性測試的。”
顧訓庭睫毛抖了下,“之前,看到過。”
陸晚晚說,“……噢。”
顧訓庭看她,聲音很輕,眉眼之間的光都黯淡了一些,“如果你不喜歡,可以不去。”
陸晚晚咬了下唇,“沒,沒有不喜歡。”
顧訓庭沒說話,陸晚晚等了幾秒,小心翼翼的擡頭瞄了一眼小公主——
他一雙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了淺淺的褐色,正像克制什麽一般,用力抿着薄薄的唇。
陸晚晚臉一下就紅透了,她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我、我想到圓圓今天說,要把院子裏的雜草清理一下,我先去幫忙。”
她前腳剛剛出門,某人的一對耳朵後腳就冒了出來,在她身後不停的抖啊抖。
上面新長出了很多細軟的絨毛,充分的證明了謝柯的藥膏還是很管用的。
小公主摸了摸癢的很的耳朵,俊臉浮起可疑的紅暈。
嗯……
原來晚晚喜歡大一些的……飛船啊。
——陸晚晚也确實沒說謊,圓圓和方方真的在外面清理雜草。
他們離開小鹿星的時間很長,院落裏的雜草很久沒有整理,加上小鹿星的環境還算不錯,所以真的長得很高。
用方方語來形容這些雜草的高度,大概就是——
“快把方方種的小樹苗都要遮住了。”
小鹿星上的時間溫柔的流逝,中星域的謝柯也終于被逼到的絕路。
從他一周多前和可可回到曼斯拉星開始,就發現事态比他們想的還要嚴重。
那曾經是奴隸販子的人背後的勢力比他們想的更大,星球領主估計也想趁機将柯柯島收回,幸虧之前顧訓庭幫柯柯島完善了防禦系統,不然現在他們八成已經被攻破了。
“領主,非要做的這麽絕嗎?”
摘下了眼鏡,面頰上有了獸化跡象的謝柯擋在羽翼族人面前,隔着防護罩,仰着頭看着半空中的鷹族獸人。
鷹族獸人收回翅膀,慢慢落在了地上,“絕?每個奴隸一年一萬星幣的保護費很絕麽?”
“一百萬星幣贖回一個打傷我客人的羽翼族奴隸絕嗎?”
“你不是很能賺錢嗎,羽翼族還活着的幾千個奴隸,一年也不過幾千萬星幣的保護費啊。”鷹族獸人笑了下,“再算上那幾百個被拘留起來的羽翼族人,也不過幾億星幣,你應該能拿得出來吧?”
“你不要太過分了!”可可捂着被打傷的肩膀,眼底冒着火。
“不給錢也可以,你把柯柯島轉讓給我,我就把那些犯了事的羽翼族奴隸都還你。”鷹族獸人沒了耐心,直接和謝柯撕破了臉皮,說出了自己的真實目的。
他早就想把柯柯島收回來了,只是一直沒有借口,這次來柯柯島發現這兒的防禦居然這麽強悍,更是眼熱無比。
謝柯赤紅着眼,看着被壓在防護罩前面,渾身狼狽的幾百個羽翼族人,咬着牙說不出話。
“謝柯。”其中一個羽翼族獸人突然開口,他是當初那幾個沒忍住動手的族人之一,“你不虧欠我們,不用考慮我們。”
他身上都是血污,唯獨一雙眼睛亮的很。
“誰讓你說話的!”鷹族獸人邊上的奴隸販子獰笑一聲,直接将那個羽翼族獸人右臂的羽翼砍了下來。
鷹族獸人面無表情:“再給你一個小時的考慮時間,一小時後,你猶豫一分鐘,我就砍一雙羽翼。”
謝柯眼底滿是仇恨,他回頭看到一個年歲不大的小姑娘害怕的縮了縮,她的羽翼還很幼小,看起來很柔軟。
“謝柯。”年邁的羽翼族的族長叫了他一聲,渾濁的眼睛望着他,“我們羽翼族連累你,我們願意走。”
“我們願意去垃圾星生活。”羽翼族族長用力咬牙,“外面的族人,我說不想你救是假的,但你仁至義盡,不用為了他們花那麽多錢。”
“是他們命不好。”
謝柯确是搖了搖頭,他看了眼身側的可可,還是做出了決定,“我願意把柯柯島轉讓給你。”
鷹族獸人興奮的挑了挑眉,“哦?”
“但是我有幾個條件。”謝柯說。
“什麽條件?”鷹族獸人皺了皺眉。
謝柯想了想,“第一,我要一艘足夠容納幾千人的民用飛船,不入流級別的金屬制的也行。
“第二,這艘飛船上要配備足夠我們吃半個月的食物。
“第三,五天後,再将柯柯島轉讓,我要把我的東西帶走。”
鷹族獸人沉思了片刻,“好,我答應你。”
他拟定了一份具有帝國效益的協約,謝柯接過,正準備簽下。
可可用力踩了謝柯一腳,眼底都是淚,“你瘋了!”
謝柯搖搖頭,親了親她的額頭,“沒關系。”
他笑着說,“我們本來的領地時間也就只有幾年了,只是提前還給他而已。”
可可用沒受傷的那只手去捶謝柯的胸口,她知道的,她看到過,那一份契約上,明明還有一百年。
“好了別鬧。”謝柯掰開可可的手,把協約簽下了。
鷹族獸人接過,确認之後才擺了擺手,将一直被禁锢着的兩百多個羽翼族人松開,外面的一直堵在可可島邊上的海上艦隊才撤離。
等他離開,謝柯才松了口氣,轉身回頭,發現那些所有羽翼族人全都跪在了地上。
謝柯十分不自在,嘆了口氣,“你們這樣,到時候我就不和你們一起走了。”
聽到他的話,那些羽翼族人才又站了起來。
“好了,趕緊回去收拾東西,以後的日子會很難過。”
謝柯推了推眼睛,擡頭望向離的越來越遠的艦隊,點開了光腦。
正在改造飛船的顧訓庭就收到了他的消息。
小公主眯了眯眼,同他交流了一番如何将防禦系統帶走并且不讓外面看出來的方法。
三天後,飛船抵達了柯柯島,飛船很大,符合謝柯提出的要求。
鷹族獸人明顯迫不及待了,“還有兩天,你這柯柯島上的防禦還真不錯。”
謝柯笑眯眯的點點頭,讓羽翼族的人開始搬遷。
臨走的那一天,謝柯按照顧訓庭所說的,取下了最後一個防禦系統的核心。
飛船離開了柯柯島,平緩的升空,看準了飛船正處于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上升期。
鷹族獸人朝一邊擺了擺手,“你可以動手了。”
他身側有一架機甲,駕駛機甲的人正是之前的奴隸販子。
“嘻嘻。”他架起了光粒武器,對準朝着大型飛船,開始預熱,“奴隸就該死。”
顧訓庭改造過的探測器立刻察覺,投射到屏幕上。
“操。”謝柯沒想到這些人會這麽無恥,咬着牙,“還是人嗎?”
他簡直沒辦法想象,這些人的心會黑到這種地步。
領地也給了,他們也準備走了,這樣卻還不準備給他們一條活路。
生來擁有漂亮好看的羽翼,難道是一種原罪嗎?
被人當奴隸販賣,想要反抗想要活下去,難道是一種錯誤嗎?
他們和那些掙紮着想要活下去的病人,又有什麽區別?
謝柯諷刺的笑了一聲,盡全力的操控着飛船,想要躲過這一束足以讓他們全部葬身的光彈。
他過于集中,沒有注意到此刻,在船艙內的羽翼族人。
他們只是簡單的慌亂了幾秒,接下來便冷靜下來。
無論是曾經咒罵顧訓庭是惡魔的,想要鬧上門的激進一派,還是想要忘記仇恨的主和一派,全都意外的團結。
他們先是将幼崽放在了謝柯的身邊,接着內圈是失去了羽翼的人,再往外是雌性,最外圈,是最強壯羽翼族獸人。
他們的面頰上漸漸的浮現起羽毛,動作整齊又迅速,雙臂變成了強而有力的羽翼,交疊着,一層一層的,形成了一道道防護。
若是飛船真的被擊中,想來,他們也能抵擋一陣。
所有的羽翼族人,在生死即将來臨的這一刻,都毫不猶豫的選擇守護保護過他們的人。
屏幕裏倒映着身後發生的一切,可可紅着眼眶,看向外圈的992,第一次用祈求的語氣和它說話,“992,拜托你。”
992伸出機械臂摸了摸腦袋,“好。”
它剛拉開艙門,就聽到謝柯咬着牙,“請讓他們遭到報應吧!”
992頓了頓,“收到。”
它飛出船艙,貼在船沿上,借着雲朵的掩飾,開始預熱貓爪武器。
小公主的手藝比那些機甲匠人好數百倍,半秒後,兩束光同時亮起。
原本等着看飛船如同火光流星墜落的奴隸販子還沒來得及得逞的笑,就看到有一束光擊破了柯柯島的防護罩,在他們面前炸開來。
992的控制很好,光束只在鷹族獸人他們那一小片作孽的獸人周圍炸開,甚至都沒波及到後面的房子。
992默默的收回武器,沒有去管那些人,回到了船艙內。
飛船加速,逃離了曼斯拉星。
十幾分鐘後,逃過一劫的羽翼族人收回了羽翼,像簇擁英雄一般把992環了起來。
原諒992一個前·保姆機器人并沒有見識過這樣的陣仗,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被羽翼族的幼崽抱着大腿喊英雄。
“992不是英雄。”992一板一眼的說。
“你不是英雄,誰才是英雄呢!”一個激進派的獸人眼睛亮亮的看着它。
992說,“小公主才是。”
“小公主是誰?”
992搜集了一下芯片內家裏人對顧訓庭的稱呼,說,“顧先生。”
“顧先生又是誰?”
992卡殼了,只說,“顧先生,是晚晚的小公主。”
它解釋不清楚,謝柯聽到它的話倒是忍不住笑了,表情卻是嚴肅了下來,“是顧訓庭。”
原本還沉浸在一片喜悅的熱鬧中的羽翼族人頓時安靜了下來。
那個獸人瞪大了眼,“顧訓庭,謝柯你是不是說錯了。”
“沒有說錯。”謝柯語氣十分嚴厲,“是顧訓庭救了你們。”
“如果不是他之前改造了柯柯島的防禦系統,或許你們根本等不到我回來,包括我,都是他和陸晚晚一起救回來的。”
“我不明白,為什麽你們可以在一致認為陸晚晚好的同時,非要說她的愛人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惡魔。”他頓了頓,“如果你們到現在還要聽信那些子虛烏有沒有證據的謠言,認定他是惡魔,那我也無話可說。”
船艙內一時之間安靜下來,也許是剛剛被顧訓庭改造過的992救下的緣故,沒有人再有臉去說顧訓庭的壞話。
長久的靜默之後,內心還在掙紮的激進派獸人轉移話題,“我們傷了曼斯拉星的領主,是不是以後就是星際逃犯了。”
“媽媽,我們現在要去哪裏呀?”一個小姑娘抱着自己媽媽的手,不合時宜的問。
剛剛死裏逃生的喜悅轉瞬就被艱難的事實沖散,謝柯臉色差的都滴水了。
“這個。”992想到了陸晚晚的囑咐,默默的頂着所有人的目光,從儲存空間裏掏了掏,掏出一個小盒子。
可可走過去打開,裏面裝着一張許可,一張支票,還有一份全息聲明。
可可點開,陸晚晚的投影就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我同顧先生商量過,願意讓羽翼族到我名下的一顆生命星球生活,但有一個條件。”
畫面的裏的陸晚晚表情難得嚴肅了起來,“雖然顧訓庭并沒有提過羽翼族曾對他的誤解,但我個人還是十分介意。日後如果我們前往海月森星球探望友人,遇到了羽翼族人,希望你們不要用一些侮辱性的詞污蔑他。”
投影消失,原本還有些嘀嘀咕咕的那些激進派的羽翼族人再也說不出話了。
謝柯捏緊了那張許可和支票,把航線改到了海月森星。
船艙內陷入了一片死一樣的寂靜,彌漫着十分詭異的情緒,直到一個看起來不過五六歲的小姑娘用清脆的聲音說,“我們之前錯怪……”
她想了好一會“惡魔”除了“惡魔”之外的名字,想了半天都記不起來顧訓庭的名字了。
只好說,“我們之前錯怪小公主了對不對?”
她的哥哥,那個激進派的獸人,被自家妹妹問的羞紅了臉。
小姑娘癟着嘴,她咬咬唇,跪坐在地上,左臂化成了羽翼,右手捏住了她一對羽翼上最漂亮的那根羽毛,狠狠的拽下。
她疼的眼淚汪汪的,那根羽毛的尾尖還連着血色,“小公主,對不起。”
“哥哥,你也要道歉,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激進派獸人眼睛濕熱,誤會了人要拔下身上最珍惜的羽毛道歉,這是他們上千年來的傳統。
他面色神色複雜,最後緩緩停留在一個釋然的表情上,獸人摸了摸妹妹的腦袋,“好,哥哥道歉。”
他右臂化成了羽翼,從上面拔下了一根最柔軟他最珍惜的羽毛。
模仿妹妹的話,好像那樣能讓他身為成年獸人的面子留存一些一樣,“小公主,對不起。”
——顧訓庭,對不起。
随着他們的動作,越來越多的羽翼族人拔下了他們珍惜的羽毛。
“放這兒吧。”謝柯有些欣慰,他拿出了一個幹淨的小箱子,“到時候我幫你們送給他。”
羽毛一片一片的積累,轉眼之間,就已經堆了一半小箱子。
可可拔下身上一片最漂亮的羽毛,她調侃的笑了一下,說了句,“顧訓庭,對不起。”
最後一片羽毛飄落,那些積攢了許多年的誤會仇恨和愧疚,全都沉澱在了這一片片羽毛之中。
柔和的光芒亮起,羽毛在所有人面前一點點縮小,最後化成了一對周身閃着光亮的、小小的羽翼。
年邁的族長看見這一幕,驚訝的說,“族翼。”
謝柯問:“什麽?”
族長說:“是能讓獸人長出翅膀的族翼,這只是一個傳說,沒想到我還能親眼見到。”
謝柯倒是笑了下,沒有再說什麽。
……
……
四天後,陸晚晚收到了謝柯從海月森寄來的超大包裹。
她看着地址并不意外,因為早在一周前,小公主就和她說了謝柯他們遇到的事。
只是,陸晚晚餘光瞥見往這邊走來的顧訓庭,急忙拆下了外面的包裝。
上面寫的“小公主和晚晚收”她可不敢被某人看見。
包裝一拆開,992就出現在了她面前。
她按下992的開機鍵,沒一會兒,高大的機器人就爬了起來,朝她打了個招呼,“晚晚。”
陸晚晚朝它笑了下,“歡迎回家。”
方方在一邊說,“992,你變幹了。”
992有點卡,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陸晚晚哭笑不得,把目光投向另外兩個東西。
一個很大的盒子是給她的,還有一個是給顧訓庭的。
她的那一份裏面,裝了很多海月森當地的食材,還有一張完好的沒有使用過的支票。
小公主的那個,陸晚晚讓他自己打開。
顧訓庭大掌接過未來媳婦遞過來的小盒子,輕輕念出了上面的字,“打開之前,請用心去想一個問題。”
陸晚晚好奇的看了過來。
念出了後半句話,“你想不想擁有一雙翅膀。”
陸晚晚:“……?”
顧訓庭:“……”
小公主的表情很微妙,他望了眼陸晚晚,有點無語的說,“謝柯又弄了什麽?”
陸晚晚難得看到顧訓庭露出這樣有意思的表情,笑着說,“那你想嗎?”
顧訓庭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嗯。”
如果有翅膀,也許,他就可以帶晚晚飛了。
他打開了盒子,一雙漂亮的半透明羽翼露了出來,在顧訓庭面前盤旋了兩圈,然後停在了他的手掌上方,一點一點的灑下了淺白色的光。
小小的羽翼漸漸消散,陸晚晚震驚的看見,顧訓庭的後背,出現了一雙虛幻的淺白色的羽翼。
她甚至以為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揉了揉眼睛,再看,小公主身後的羽翼又沒了。
“應該是個奇妙的小玩意。”顧訓庭并沒有感覺到身體哪裏有變化,稍稍遺憾的看了眼一邊的滿臉驚訝的陸晚晚。
他移開視線,“……飛船改造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他剛剛出來,就是為了和她說這件事。
陸晚晚也回過神,雙手在身後交握,“嗯……對了,适應性測試的航線也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