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番外一 初空之下的緋色花月(下)
我是宇智波佐良娜。
我爸被人打進醫院了。現在正在急救。
其實,媽媽并不怎麽和我講爸爸的事情。按照我自己的推測,媽媽可能也并不怎麽了解爸爸的過去。
但只有一點我很肯定。
那就是爸爸很強,非常強。
所以我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看着拿着一堆化驗單,面色凝重的鳴人叔叔,我甚至沒有勇氣開口去問,之前的那段旅途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而坐在我身邊的我的弟弟,宇智波奏,他一言不發,連被扯得破破爛爛的衣服都沒來得及換,血凝在他的眼眶周圍,指甲裏都是幹涸的血渣。雖然我知道那不是他的血,但這一幕也足夠觸目驚心了。
他沉默地看着地面,眼下的烏青深得可怕。
我握緊他的手。
——好在,有驚無險。
爸爸沒事。大家都松了一口氣,媽媽叫我帶弟弟回家休息,接下來交給他們。
我領着奏回到家。這一路他都很沉默,而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進家門的那一刻,我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用力地抱住了他。
這是我第一次察覺到,原來我是這麽害怕失去爸爸,失去弟弟。我一直以來都太過熟悉這樣的生活了,未曾想過一旦失去他們會變成如何。我以為我始終無法原諒把我們全家人丢在村子不管的爸爸,我也以為如果有一天奏因為執行某個危險的任務而受傷,我也會像媽媽那樣完美冷靜地治好一切傷口。
并不是啊。
并不是啊,混蛋!
我抱着他哭了半天,然後,博人和巳月來了。
在大家的追問下,奏終于說出了事情的始末,還有——他一直以來忍耐的理由。
只是那個理由太離譜了,如果我不了解奏的個性,我甚至會以為他在說冷笑話緩和氣氛。
“我想要,成為大家心目中的,又乖巧又聽話又懂事又溫柔的……爸爸。”
巳月換了個手托下巴,博人就比較直接了,噗地一聲把含着玩兒的冰塊噴出來,控制不住地大笑出聲。我捂住頭,覺得自己一直以來對奏的擔憂竟然是如此多餘。
一頓本來挺沉重的飯在(莫名其妙的)歡聲笑語中結束,奏也和博人一起去給鳴人叔叔送慰問品了。雖然擔心爸爸,但是現在去醫院也只能添亂,我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幫奏收拾了一下他帶回來的忍具包,發現包裏多出一大堆番茄糖。
說來,奏喜歡吃番茄。我扒開一塊糖放在嘴裏,生理性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果然還是不喜歡這個味道。
大概是後半夜,門外終于傳來幾聲響動,大概是奏終于回來了。他蹑手蹑腳地鑽進被子裏,也沒怎麽好好洗漱,身上還沾着微妙的味道。我仔細聞了聞,好像是酒味。
以奏的性格,我絕對不認為他會大半夜不睡覺去哪個街邊買醉,而且木葉也不會把酒賣給一個8歲的孩子……但我還是微妙地感到了違和感。我探出半個身子,看到奏把自己縮在被子裏,不再動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已經洗漱完畢,看到奏正癱在床上,瞪着一雙黑色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窗外。估計是一夜沒睡。
我問他怎麽了,他也不好好回答我。奏就是這點很讓人頭疼,他什麽都不太願意說,總是悶悶的。雖然我并不是不放心他,但總覺得這樣悶着想事兒很容易誤入歧途,比如說認為爸爸是一個乖巧懂事聽話的人之類的。
後來,他大概是被我問煩了,赫然甩出一句“我和別人約架了。”然後鑽進被子裏。
??
這我就更不能坐視不理了。在我把他連人帶被子從床上拽下來的時候,鳴人叔叔正蹲在窗邊撓頭,還以為我們倆吵架了。
這頓早餐吃得不好。我和鳴人叔叔解釋奏要去和別人幹仗,鳴人叔叔噗——地把牛奶噴了奏一臉。
但我弟弟脾氣特別好,他連不耐煩都沒有,接過鳴人叔叔的紙,自己把臉擦幹淨了,然後拿起桌子上的木魚飯團,那是他比較愛吃的口味。
黑色的小高領微微一動,奏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不屑的情緒,聲音也變得低沉了一些:“……不過是一個,總找我麻煩的吊車…”
——我敢肯定,如果鳴人叔叔嘴裏還有牛奶,他還得再一次口吐芬芳。但他沒有,他只是呆了,嘴巴大張,兩眼發直,手裏的飯團落到桌子上滾到地上。
我和奏看着鳴人叔叔。鳴人叔叔撿起飯團,啊哈哈地打岔過去。奏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收起那副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神奇表情,恢複了常态,認真地道歉。
沒道完歉,跟他約架的那人就來找上門了。他背着光,我眯起眼,發現是那個當初被我揍得很慘的三人組之一,是那個嘴巴很讨人厭的家夥。就是他要和奏約架嗎?奏才不會被這種人挑撥呢。
奏蹭地蹿了出去。
又蹭地蹿了回來,拿起外穿的鞋,還向我借了點錢。
他穿好鞋,揣好錢,再次蹿了出去。
——鳴人叔叔也跟着蹿了出去。
所以,這頓早飯的結局就是,大家都像跟門有仇似的,紛紛從窗邊兒蹿了出去,除了我。我本來想要跟過去看看情況,但鳴人叔叔說他會幫忙看好奏的,讓我專心在自己的任務上,別太分神。
無法反駁。我确實還有任務,也不能因為個人情緒而對委托人爽約。忍者守則,我向來背得很熟。
結果就是,我這一天都在走神,任務也做得亂七八糟,幸好博人還算機靈,在我即将被委托人痛罵的時候,屢次三番地幫我遮掩了過去。
在清掃馬棚的時候,趁着巳月去重修栅欄的功夫,我來到博人身邊。
“謝謝……”我紅着臉,低聲對他道謝。
他倒也不和我見外,一轉頭,藍色的眼睛眯成小小的月牙:“嘿,沒事。我大概聽說啦,小奏嘛,也确實到了叛逆的年紀。”
叛逆……8歲就開始叛逆嗎?想到他昨晚的舉動,我竟不知該如何反駁。先是一身酒味兒地回來,又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整晚都不睡覺,最後連早飯都不吃就跑出去和別人打架。盡管他在跑出去之前還知道回來穿個鞋再走。
“男孩子都有的啦!這個階段!”博人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臉地我懂:“而且這不也是實現了他的夢想嗎?變成像佐助師傅那樣的男人什麽的!等他什麽時候忍者學校畢業了,我給他護額上親手劃一道,那就更像了……”
我翻了個白眼,不再理他的胡言亂語。本來還想跟他好好聊聊的,因為我不太懂男孩子心裏都在想什麽,有時候看着奏苦惱的樣子,我會很着急自己幫不上忙。
而且跟護額有什麽關系啊?幹嘛啊?畢業了就叛村啊?
總之,因為白天的我十分不在狀态,那天我們三人拖到很晚才把任務搞定,姑且。向木葉丸老師道了歉,我急忙跑回家中,卻看到奏已經換上了寬松的衣服,坐在在沙發上啃着番茄。他看我回來了,大概也想和我說什麽,眼神有點閃爍。
我摘下護額,問他:“……打得開心嗎?”
奏被我問愣了。他想了半天,點點頭。
看來這是打贏了。我放下心來,鑽進更衣室。這可能就是男孩子的娛樂方式吧,沒事兒打一架玩兒,順便增進感情。我聽媽媽說過,爸爸和鳴人叔叔小的時候總是打架,現在成了最好的朋友。
忍者間的羁絆都是打出來的,打得越狠羁絆得越深,這是我對媽媽爸爸叔叔三人之間複雜感情的個人理解。
可是奏顯然還是有話想和我說。他看我換好衣服,就從沙發上站起來,快步走到我的面前,仰着頭看我,拳頭握得緊緊的。
“……姐姐。”他輕輕地說。老實說我其實挺喜歡聽他喊我姐姐的,他有點小鼻音,發姐姐的音的時候,會莫名帶點兒撒嬌的感覺,雖然他絕對沒那個意思,但在我這個當姐姐的看來就顯得十分可愛了。
“怎麽了?”
我問他。
“……大伯複活了。”
我驚了。
短短的一句話至少有兩個詞沒聽懂——大伯。我隐約聽過媽媽說過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但是媽媽似乎也不太了解,所以只是提過一嘴——複活。這個詞的意思我懂,但這個詞出現在日常的對話裏代表着什麽,我就完全不懂了。
大概是看我驚呆了,奏急忙解釋:“……因為爸爸很想大伯複活,所以大伯就……複活了……”
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我是徹底聽不懂了。
因為這句話翻譯過來就是——
我爸說他想大伯複活,大伯就複活了。神說要有光,光來了。
“……佐助師傅牛逼!”
我尖叫着看向窗外,奏一愣,只看博人正倒挂在窗戶邊兒上,豎着大拇指,也是一臉的震驚。
——由博人帶來的一些紅茶味點心就那麽擺在茶幾上沒人動,因為我和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奏的解釋上了。大概是有這樣的一個壞人,利用爸爸的血肉來實現他心底的願望,本以為這種虛無缥缈的願望根本不可能實現,只打算用騙局來引誘爸爸,但他沒想到這個願望太過堅決,真的達成了,最後發生了這樣那樣的事情。
這些事情信息量太大,我聽得恍恍惚惚,直到奏低下頭,我才意識到他說完了。
老實說,我想發表的感想有很多,但最終也只能抱緊自己,喃喃地:
“……起死回生…如果這真的是爸爸內心深處最希望實現的願望,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要恨那些人了……”
“屁!他那是幫佐助師傅嗎!他那是饞佐助師傅的能力,他下賤!”博人倒是很拎得清,很是不屑地一甩頭,“——而且奏也說了啊,那個大木桶之前不是瘋狂地折磨了佐助師傅嗎,真可惡!佐助師傅那麽高冷的人……”
奏別過頭。
“我知道啊!我當然知道這,可是……”我煩躁地撓了撓頭,“可是……我也知道……”
——我也知道,爸爸一直都不那麽開心。
他确實會對我和媽媽和弟弟笑,但是那個笑容總是隔着一層什麽東西。他不是不開心,也不是不高興,只是,他一直都很繃着自己,好像一旦有什麽東西碎掉,他就會無法控制地走向某個不同的人生那樣——
就算是我也能感覺到,爸爸總是把自己逼得很緊。他就像是為了回應誰的期待那樣,不斷努力地完成任務,明明是做着最值得誇贊的事,卻又始終和這個村子保持着微妙的距離。我能夠感覺到,他除了和鳴人叔叔走得還挺近,和其他的叔叔阿姨關系都有些微妙。就連常和火影大人在一起的鹿丸叔叔,提到爸爸的時候神色也會有些許的變化。
他們很喜歡我,也很喜歡我的弟弟,但是他們并沒有那麽的,那麽的喜歡——
突然有誰握住我的手。
我擡頭。是奏。
“大伯不是壞人。”他說,黑色的眼睛亮亮的,“…姐姐明天和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二天很快就來了。
我也見到了傳說中的,我的大伯。宇智波鼬。
他好年輕啊。比木葉丸老師還要年輕。他梳長發,黑色的辮子垂在肩膀一側。他的五官和爸爸好像,但比爸爸更溫潤一些,身上的感覺也更加沉穩。他正在削着一個蘋果,紅色的果皮繞着他的手指一點一點地卷下來,骨節分明。
他看到了我,招呼着我過去,然後把削好的蘋果遞給我,笑意淺淡。他俯下身,慢慢地,輕輕地,像是怕把我抱痛了那樣,
克制而充滿愛意地……抱住了我。
“佐良娜……”他輕輕地叫我的名字。
我有點明白奏的話了。這大概就是血緣的力量吧?我對眼前的這個人,有着天然的好感。
大伯不是壞人。他不是媽媽口中冷冰冰的過去,也不是爸爸心中永遠無法釋懷的傷疤。他只是一個溫柔的人。很溫柔,很溫柔的人。
我也抱住了他,使勁地在他胸前蹭了蹭。有草藥的味道,微微苦澀,融進溫熱的肌膚之中,很令人安心。我擡起頭。
“大伯!”我笑着。
大伯也笑了,他把我抱了起來,讓我坐在他的腿上。真奇怪,明明我都沒和爸爸這麽親近過,可是面對這個剛剛接觸不到一分鐘的陌生人,我卻一點都不抗拒。我坐在他的腿上,好奇地扭過頭,只看到他深黑色的眼,有溫潤的光。
爸爸也笑着。還是那樣,閉着眼低着頭,微微淺笑。但是這一次。我敢肯定,爸爸是真正發自內心的笑了。他再也沒有平日裏那份克制隐忍的神态,連總是端着的肩膀也松弛了下來,懶懶地貼在床頭邊。
我和大伯告狀。我說爸爸以前吓唬我。大伯立刻裝作很嚴肅的樣子,一本正經地批評起爸爸。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爸爸的臉上露出酷似鹿丸叔叔的無奈神色。可是随後他們又都笑了。大伯也笑,爸爸也笑。
“……是繃得太緊了吧。一直以來都……辛苦你了,佐助。”
“啊啊。都過去了。”
他們說着這樣的話。神色溫柔。
後來博人來了。他嘲笑我這麽大了還坐在大伯的腿上。我臉一紅,可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好。好在他的注意力轉移得很快,一會兒問爸爸點什麽,一會兒問大伯點什麽,腦袋就像個撥浪鼓似的轉不停。奏也在笑。那也是我第一次看他笑得那麽開心。
原來成為忍者,也能夠遇到這麽幸福的事情呀。
真希望這樣的時光能夠一直持續下去。
真希望我們所有人,都能夠夢想成真。
——再後來,弟弟和大伯都出院了。
為了補足身上缺失的傷口,弟弟很短暫地改變了幾個月的發型,不過後來又恢複成了前趴後翹的刺猬頭。不過他似乎也不那麽在意這個了,而且據我觀察,還和之前越過架的男孩成為了好朋友。那個男孩叫志村一,我曾經偷偷看過他和奏一起修行,除去嘴巴惡毒這一點,那個男孩其實還挺好的,而且在風遁和封印術方面都很有天賦,畢竟是志村一族的孩子呢。
至于奏,大概是因為他已經徹底沒有了心結,慣用忍術也越來越像爸爸靠攏。之前和大伯學習了火遁術,畢業之後就學會了千鳥。據說和爸爸的成長路徑一模一樣。不過也沒有人再提這件事情了。
大伯和爸爸開始一起做任務。這樣我很放心。因為我總覺得爸爸是那種戰鬥起來就不太珍惜自己的人。有大伯跟着他,也許他就不會那麽不管不顧了吧。
為了大伯的身體狀況着想,爸爸每個月都會回到木葉一次。大伯想要自己搬住去住,但是媽媽和爸爸都覺得那樣會很寂寞,所以我們一家人這次換了一個更大的房子。大概是看我們全家都在拼命還房貸的樣子太慘了,鳴人叔叔還偷偷地給爸爸和大伯調高了一些薪水。雖然不多,但是聊勝于無。
大伯經常會給我和奏帶伴手禮回來。這是爸爸以前都想不到的。他們會給我買一些新的忍具,紅茶味的點心,還有小裙子,雖然品味真的一言難盡,他們倆總是喜歡買各種死亡熒光色。
給奏的就比較簡單了,一般就是新的太刀,還有三色丸子和番茄,三個人圍在一起各吃各的。非常融洽。
後來我通過了中忍考試,後來又成為了指導上忍。我也有了自己的班級。而且值得一提的是,我的近視眼不知道什麽時候好了。眼鏡也不需要戴了,聽媽媽說,可能之前視力下降,是因為還不太适應寫輪眼的緣故。總之就是不戴眼鏡了。
我的頭發也留長了,并不是刻意的,而是沒有時間打理就任由它生長。我很忙的,忍術,幻術,體術,我都要練到最好,才能成為火影。
然後——奏也畢業,成為了中忍,但他沒有選擇向上忍的方向發展,而是成為了暗部。
我不是不理解奏的選擇,也明白對于奏來說暗部是更适合他的職業。但是一想到他可能會不斷接觸各種肮髒黑暗的任務,就會有點擔心。但好在奏并不在意,而且還有那個毒舌朋友跟着他一起進了暗部。
他們每次做任務都很順利,只有極少的幾次會受一些傷,但還算平安。忍者本來就是要伴随傷痛的吧,所以奏就算受再重的傷,也顯得十分平靜的樣子,我也就不能說更多了。
大伯和爸爸一直在外旅行,調查,傳達了很多關于大筒木一族的情報,很多次都在暗中解救了木葉村。而爸爸似乎也更願意回家了。他不再執着于在大森林裏和鳴人叔叔談半天心而不回家,反而每次看到我和媽媽都會溫柔地笑出來。我們從沒想過能在那個人的臉上看到這樣的笑容。
再後來……我和博人在一起了。
爸爸知道之後立刻和鳴人叔叔打了一架。據說兩個人是為将來孩子到底姓什麽吵起來的?我紅着臉罵他們笨蛋,而媽媽則是笑話他們兩個中年人總是這麽有活力。
可是,奏卻一直都沒有談戀愛。
直到有一天,趁着奏在家裏清理忍具的時候,我忍不住問他,奏,你難道都沒有在意的人嗎?
他一愣,看着我,搖搖頭。好像完全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志村一在窗邊招呼他:“宇智波隊長——來新任務咯——”
他點點頭,收拾行囊,沖我一點頭,蹿了出去。
——嗯,好吧。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和羁絆。畢竟這就是木葉村的忍者啊!爸爸當年也是只有鳴人叔叔這一個朋友吧。盡管奏那家夥從小就很讨厭被拿作和爸爸作比較,但其實他真的和爸爸很相似。真的很相似。
希望以後的日子也會一直這樣平和下去吧。
希望以後的日子,能夠一直這樣平和下去。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