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第二十二朵雪花（十六）
喬又開始不耐煩了。
她不停地用腳尖點地, 雙手環胸神色暴躁，不能理解尤裏為什麽要在這些人身上花那麽多時間。
夏娃同樣懶得開口，她縱容尤裏是因為尤裏實在太有價值, 換個人她早翻臉了。
“看你把這裏弄的。”夏娃瞅了眼喬, “就不能用幹淨點的方式送他上路嗎？”
可憐的艾迪老爺被刨出滿身肥肉跟內髒, 落在地上的脂肪還顫顫巍巍像果凍一樣晃動着，關鍵是喬太不講究了, 整個屋子裏除了幾個人站的地方，四處都是。
喬沖她咧嘴，笑得邪惡又蠻橫：“不好意思, 習慣了, 搞得血腥點掌聲才更熱烈。”
也更能奠定她不敗之王的地位。難不成每次決鬥還得點到為止？她不将對方撕成碎片已經是極度慈悲了，溫和的人可沒法在鬥獸場活下來。
尤裏擔心她倆打起來，立刻道：“那就這樣吧, 我剛才找到了點金子，你們自己有想法的可以帶一些走。”
說着從空間戒指裏倒出一些梳子茶杯水果之類形狀的金子，小體積方便攜帶, 也更容易出手，給她們太多反倒不一定是好事。
感謝艾迪老爺這個吝啬鬼, 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會懷念在他身邊的日子，大家平分了尤裏給的金子，一部分人選擇回家, 一部分選擇自行讨生活, 還有一部分想去黑暗森林。
夏娃覺得最後這幾個人很離譜：“我就随口一說, 你們這就信了？”
未免太不講究了吧？
一個綠色頭發的女人回答道：“反正我們無處可去, 也沒有什麽可供你圖的，我們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 也沒有能回去的家，不如去黑暗森林。”
“沒錯。一個人會害怕的話，大家一起就好了。”另一個圓眼睛的女人緊握雙手，語氣顫抖卻難掩堅定。
尤裏連連點頭：“嗯嗯，是這樣沒錯的，我剛才看了，艾迪家有好幾輛豪華馬車呢，你們可以現在去采買一些日常物品，房子裏的東西能帶走的也可以一起帶走，等需要用的時候就不會手忙腳亂了。”
喬：“……喂。”
她很想去捂尤裏的嘴，果不其然，尤裏的話還沒說完：“等會兒你們可以和我們一起離開，我們正好也要到黑暗森林去一趟。”
夏娃：“……喂。”
尤裏沖女人們使眼色，她們都很聰明，很快意會，這下喬跟夏娃都不爽了，天底下怎麽會有這種喜歡給自己攬事的人？
喬問夏娃：“你是從哪裏撿到這種天真的大小姐的。”
夏娃也想問呢，她比喬還想知道答案：“……算了吧，她的點金手已經把她自己給同化了。”
尤裏不僅想把高塔裏的女人全部放出去，還挂念着被女巫抓走的女孩，她在心裏做好了計劃，一擡頭發現兩雙眼睛盯着她，無辜地眨眨眼後，尤裏試探道：“要不，你們等等我，我自己送她們過去？”
說完她摸着下巴思考道：“不過萬一遇到什麽厲害的家夥，我打不過可就糟了，對方不會抓我去給她弄金子吧？”
夏娃：“我跟你去。”
喬打了個呵欠：“我回去睡覺。”
她困得流眼淚，順口問了句：“你這樣幫別人，有什麽好處嗎？”
尤裏反問她：“那你幫火巨人，有什麽好處嗎？”
喬覺得自己跟尤裏不一樣，“我是還人情，而且巨人沉睡前給了我回報，你呢？你能從中得到什麽？”
夏娃點評道：“損己利人，非常愚蠢的行為。”
尤裏卻笑着說：“沒關系啊，我又沒損失什麽，要是舉手之勞就能讓別人擁有得到幸福的機會，難道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嗎？”
夏娃：“……說得好像你自己得到過幸福一樣。”
“我是沒有得到過，正因如此，我才希望她們能夠幸福。”尤裏語氣真誠，“離開艾迪這種禍害，也不再是家人的工具，她們自由了，自由就是幸福的前提。”
說完她沖夏娃跟喬粲然一笑：“我現在就感覺很幸福。”
如果這具兌換來的皮囊擁有一顆真正的心髒，可能也會因為尤裏的話而漏掉一拍。
夏娃跟喬都閉嘴了，說要回南瓜車上補覺的喬不知為什麽也默默地跟了上去，直到黑暗森林邊緣。
已經決意要進入黑暗森林生活的女人們臉色發白，漆黑的森林、無法看清的道路、盤旋着的烏鴉……處處彰顯着危險與不祥。喬靠在南瓜車上啃一只羊腿，過長的額發遮擋住眼睛，也不知她是吃着還是睡着。
黑暗森林是默認的公共區域，但衆所周知這是女巫的領域，所以一般不會有人闖入。也就是說，在這裏生活，不必擔心會被家人找回去，更不會被賣給第二個艾迪老爺，甚至不需要身份證明，日常所需的物品進入地下交易所就能獲得。
可進入黑暗森林也意味着她們成為了“女巫”，所要遭受的異樣眼光與排斥，會比從前多得多。
夏娃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大喇叭，按了按後開始發表講話：“黑暗森林裏面的人聽着，你們已經被我包圍了，識相的就快點出——”
話沒說完，大喇叭已經被尤裏一把奪走，她震驚道：“你在幹嘛，就不能好好溝通嗎？”
夏娃露出不亞于喬的邪惡笑容：“不好意思，我天生不愛跟人溝通，只喜歡強取豪奪。”
喬吹了吹額前劉海，贊同夏娃的話。
尤裏：……
她捏着大喇叭嘗試來點正常交流，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也不是所有女巫都很富有，尤裏的計劃粗暴又簡單，先禮後兵，南瓜車裏躺着好幾根金樹呢。
其實按夏娃跟喬的想法，哪裏用說那麽多廢話，直接闖進去得了，偏偏尤裏認為最好是和諧相處，又不是每個人都像她倆那樣強，一拳能打十個。
“尤裏，算了。”
綠色頭發的女人在尤裏開口前阻止了她，尤裏險些以為她們要打退堂鼓，但綠發女人卻說：“讓我們自己來吧，可以嗎？畢竟以後要在這裏生活的是我們……可以的話，能請你們在這裏等一等嗎？如果遇到危險，我們會求救的。”
喬聞言，擡眼看了下她，沒想到她們竟有點魄力，還以為會需要尤裏一直當媽呢。
尤裏高興地點頭：“好呀好呀，放心好了，我們……我不會惹事的。”
她只能保證自己不惹事，後面那兩個危險品她不擔保。
夏娃坐在南瓜車頂，百無聊賴地盤腿托腮，她的視角比較高，但除了一片漆黑還是什麽都瞧不見。
她低頭對尤裏說：“我頂多等半小時，還有，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尤裏覺得半小時足夠了，說不定半小時都不用呢。比起坐在車頂跟車前的夏娃跟喬，尤裏是站着的，時不時還朝森林裏面張望，約莫過了二十分鐘，森林忽然向兩邊退開，露出一條通道，意思很明顯，是邀請她們進去。
夏娃從車頂跳了下來，喬也舔舔沾滿油脂的手指，三人順着小路一直往前，身邊的景象經歷過多種變化，地上時不時會冒出一點光亮，而且無論走到哪裏，都會有一只站在樹梢上的烏鴉盯着她們。
喬舔了舔嘴唇，她還沒吃過烤小鳥。
“尤裏！這邊！”
沖三人揮手的正是綠頭發女人，她叫盧西亞，此時她面帶笑意迎了上來：“我們可以留下來了！”
雖然嘴上不說，但夏娃跟喬都還蠻好奇女巫的模樣，走進森林裏面才發現別有洞天，臨湖而建的三層木樓漂亮精致，四周種植着各式各樣的草藥，甚至還有一個很大的狗屋，狗狗們發現陌生人原本想要狂叫示警，但喬一個淩厲的眼神就讓它們夾起了尾巴。
看這山清水秀的，空氣都比外面新鮮許多，穿着襯衫長褲的女人們在藥田裏忙碌不已，盧西亞告訴她們：“以後我們就留在這裏種草藥并學習巫術，你不用擔心啦。”
“又老又醜忌恨年輕貌美新娘”、“會剝新娘的臉皮貼在自己臉上”的邪惡女巫顯然是男村民們的惡意抹黑，因為被抓來的“新娘”們，她們大都笑着在幹活，三層木樓邊上還有一棟蓋到了一半的房子，女人們年紀不一，只有笑容是相同的，都很輕松很快樂。
“阿爾利斯老師！”
從小樓裏走出來的中年女人一出現，大家便熱情地同她打招呼，盧西亞立刻向尤裏介紹了她。她們進入黑暗森林時本是非常不安的，但讓人沒想到的是，她們看見的女巫并不是別人口中鷹鈎鼻橘皮臉桀桀怪笑煮着嬰兒湯的邪惡形象，她看起來和普通人沒有區別。
盧西亞跑到女巫跟前，挽住她的胳膊：“阿爾利斯老師！”
名叫阿爾利斯的女巫表情很柔和，她的衣袖上還沾染着點點藥劑，并對尤裏道謝：“謝謝你們将這幾個孩子送到這裏。”
尤裏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你們認識？”
盧西亞用力點頭：“我小時候，阿爾利斯老師教過我。”
帝國的平民并不是很注重教育，學校裏教得更多的是對帝國的忠誠與對教會的信仰，阿爾利斯正是因為對這種教育方式表示質疑而被愚昧的村民們稱為女巫，并向領主貴族舉報了她，從而被以女巫的罪名燒死。
年近不惑的阿爾利斯在火堆中覺醒了支配能力，于是她成為了真正的女巫，并隐居于森林之中。每當有女孩向夜空祈禱自由，女巫便會騎着掃把出現在她面前。
阿爾利斯是個性情溫和的人，時至今日，她仍然質疑帝國的教育方式，被她拯救的女孩們大多繼承了她的思想，當她們能夠獨當一面，便會離開森林踏上旅途，用自己的眼睛去認識這個世界。
所以“女巫學校”可是非常嚴格的，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覺醒成支配者，如果總是習慣性依賴旁人，就永遠無法獲得自我保護的力量。
放下心的尤裏熱情地贈送了阿爾利斯一堆金樹，阿爾利斯也邀請她們留下來共進晚餐，一個性格活潑的女孩興高采烈道：“你們一定要嘗嘗老師的手藝！她熬得湯可好喝了！”
尤裏跟喬雙雙變臉，女巫的湯什麽的，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了！
夏娃則收獲了一大堆免費魔藥及魔法材料，學生們由于進度不同，水平也參差不齊，但阿爾利斯不一樣，她制作的魔藥比夏娃在地下交易所買來的質量更好，想必買的人也都擠破了腦袋。
即便女孩們再三保證阿爾利斯老師是烹饪高手，對女巫的湯産生心理陰影的尤裏跟喬也不願意以身犯險，離開黑暗森林後，兩人雙雙松了口氣，好恐怖，差一點就又要喝上女巫湯了。
南瓜車并沒有繼續南下，而是來到了之前攔路的那個村莊，尤裏問夏娃：“真的要這麽做嗎？”
夏娃點頭。
略顯猶豫的尤裏見她主意已定，也只好答應：“那好吧。”
夏娃要求她将整個村子金化，包括村子裏的人。
取下手套後，尤裏将雙手貼在了地面，催動能力，大地迅速被染上一層金色，金色滲入土地、爬上房屋、吞噬一切……直到尤裏徹底脫力，整個人像從水裏撈出來一樣跪坐在地大口喘氣，嘴唇白得像紙。
夏娃沒有開啓數據庫，而是丢給喬一把空間戒指讓她把金子往裏頭裝，喬很不爽地幹活去了，尤裏則坐在地上大吃特吃，她問夏娃：“你真的能做到完美篩選嗎？萬一金化了無辜的人……”
在提出要求之前，夏娃讓尤裏跟喬配合她做了個實驗，她們并不知道她想利用她們兩人為節點建立虛拟世界，相信了夏娃“領域覺醒”的支配能力說法，這兩人加起來約等于四個節點，肯定不如十節點穩定，維持時間也很難控制，所以夏娃并沒有說實話。
習慣欺騙的人，不知道什麽是誠實。
喬很快回來了，她告訴尤裏村子裏的确有人沒有被金化，尤裏驚訝地看向夏娃，因為她的能力一旦驅動便無法停下，也不能解除，除非對方提前預知了她的行為逃走，否則一定會被金化。
但夏娃說在“領域”裏，點金術能夠自行篩選被金化的人，尤裏本來是不怎麽信的。
看着兩人難掩驚嘆的目光，夏娃選擇淡定以對：“還好吧，很難嗎？”
不過是把靈魂合同的契約實體化罷了，本性越是根深，受到契約限制就越小，夏娃早就弄明白源頭了，借用喬跟尤裏兩人形成的四個節點形成的小型“領域”，時間有限且不夠穩定，看樣子還是得再多一些節點才行。
“你簡直……就像神一樣啊。”尤裏感慨。
夏娃拎着她的衣領往南瓜車的方向走，因為使用支配能力而癱成爛泥的尤裏毫無抵抗之力，喬也随之上車，先前村子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個巨坑。
鎮子上的貴族死了，領主貴族得知此事一定會派人前來調查，說不定會對女巫學校造成危害，但村子緊跟着消失，現場又殘留着支配能力的痕跡，不想攤上事的領主貴族一定會将艾迪老爺的死推到反叛者的頭上，衆所周知貴族們最喜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推卸責任甩鍋旁人更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注意力都放在摧毀村子的反叛者身上，自然不會有人再去關注黑暗森林。
喬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她先前一直感到奇怪，尤裏為什麽會跟夏娃那樣的人結伴同行。
這下真趕鴨子上架成了反叛者了，不過無所謂，她本來也不是什麽乖乖聽話的人，做反叛者總比當囚犯好。
很快夏娃就發現了喬的變化，雖然還是一天到晚臭着張臉，跟個炮仗般一點就着，但就是有哪裏不一樣了。之前喬總是一副不知什麽時候就會分道揚镳的态度，現在她會主動詢問下個目的地，以及接下來的需求。
再精明無漏洞的程序也感到奇怪，難道是少喝了阿爾利斯那口湯，導致喬的腦子崩壞了？
“需要空間能力的話，與其買一大堆空間戒指，不如找雇傭兵。”
對于夏娃總是抱怨空間不夠的話，喬給出了合理建議。“很多城市都有雇傭兵團，你可以在那裏找到任何你需要的幫手。”
當然不是免費的。
尤裏是知道夏娃有個超大空間的，但夏娃很久沒有用過，她便沒當着喬的面提起。
空間戒指不能套娃，必須獨立存在，所以光空間戒指就攢了一大包，攜帶很不方便。聽了喬的話，夏娃說：“那等到西大陸，就去騙……找個有空間支配能力的雇傭兵好了。”
大多雇傭兵團體系成熟，會簽訂合同來确保雙方權益，相對的價格也高。單幹的雇傭兵倒是便宜，安全又沒保障，保不齊哪個沒職業道德的見錢眼開，反過來殺了雇主從而将寶貝占為己有，只能說是各有利弊。
在離開北大陸之前，沿途經過的城市就加大了對于反叛者的追捕，尤其是針對“毀滅村莊”的未知隊伍，據說領主大公勃然大怒，要求當地的領主貴族必須在七天內找到罪魁禍首，否則就問他的罪。
夏娃衷心地為他向死神祈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