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安人,大夫來了。”門外的丫頭大聲禀報。
“快!快請進來!”老安人大聲喊。
有腳步聲匆匆而來,聽着竟不止一人,大家都去看,愕然見兩名年輕男子站在門口,其中一人,甚是面熟。
“衛三少爺?”
“衛将軍?”
老安人與沈威幾人幾乎同時驚呼,對他的到來面面相觑,還是林氏反應快,隔着屏風就趕緊把床帳垂了下來。
沈清蘭躺着不能動,卻也吓住了,衛三少爺怎麽突然跑到她閨房來了?不是說大夫嗎?難道衛三少爺還會看病?茫然之間,一個聲音傳來,讓她如雷轟頂。
衛長鈞很知禮,站在門口,非請勿入,抱拳解釋,“老安人,長鈞在街上偶遇霍兄,得知府上急尋大夫,但東街那位老大夫走親戚去了,鋪子關了門,可巧我這位小兄弟懂幾分醫術,在軍中兼任軍醫,普通傷痛不在話下,故冒昧前來,希望能幫得上忙。”
老安人,“……”
沈威,“……”
……
好幾個人都在叽裏呱啦的說什麽,但沈清蘭耳朵裏嗡嗡直響,什麽也聽不見,只有那個聲音反反複複的盤旋,衛三少爺?衛将軍?衛長鈞?怎麽會……
床帳再次被撩起來,她平躺在床上,後頸墊了塊帕子,領口稍微拉低,露出一截雪也似的頸項,潔白細膩,橫着兩瓣輕盈的鎖骨,恰似一只蝶,盈盈停落在頸上,一切都那麽美麗,可惜美麗被一道猙獰的傷口破壞,殷紅的鮮血不斷的滲出、流過脖子,滴在帕子上。
她怔怔看着走近的人,那個熟悉的身影,那張熟悉的臉龐,那雙熟悉的眼神,原來,子淵……就是衛長鈞。
怎會如此?
此前多少長夜與閑悶時,衛長鈞想過無數次與沈清蘭以真實身份見面的場景,卻從沒有想過會是這樣,自己早已在心底刻下她的一笑一颦,卻從沒料到此刻模樣,她就那麽躺着,大大的眼睛如浸在清泉下的寶石,透過盈盈水光,靜靜凝望自己,看似風平浪靜,只有自己知道,那其中深藏多少驚濤駭浪般的情愫。
他迫不及待的想解釋,告訴她,自己從來不是刻意隐瞞身份,可這種情景下,無可言說。
他有些狼狽的回避她的目光,又被那道血口刺痛雙眼,瞬息之間,怒火壓過疼惜,幾乎下意識的想反手提槍。
“衛三少爺,您看,既然已經來了,不如先讓這位軍醫看看傷口……”老安人一眼就看出衛長鈞看沈清蘭的目光不對勁,暗暗發愁,唯恐他當着衆人的面失禮,可人家來都來了,又是來治傷的,總不能往外趕。
衛長鈞收回心神,再看沈清蘭,早已不知道什麽時候合上了眼,頓感失落,說道,“老安人,這是外傷,我看看。薛揚,藥。”
軍中之人,常年随身帶傷藥,他接過來,伸手往沈清蘭頸上去。
“不敢勞動衛三少爺,還是我來吧。”林氏突然橫出手去攔住,她從沒想過要把女兒許給衛長鈞,自然不想讓他碰到女兒。
衛長鈞略一遲疑,到底還是把藥給了林氏,自己後退一步,目光仍不離床上人,“伯母,這是軍中用的外傷藥,止血生肌、愈合傷口,效果極好。”
“多謝衛三少爺。”
沈清蘭閉着眼,一聲不吭,蓋在被子下的雙手微微顫栗,想起在來京的路上,他幾次贈藥;寺廟前他屈膝為自己正骨;幾天前,自己假稱腿痛,他也送來藥膏。
過往之事一樁樁、一件件的回憶起來,楊念恩無理取鬧,衛三少爺的屬下會見義勇為;自己丢失的抹額,衛三少爺撿到歸還;還有那碟莫名其妙的煿金煮玉,現在一想,哪有什麽莫名其妙?一切皆有因,因自己傻。
林氏親手給女兒上藥,在那潔白的頸上纏上紗布,這位置委實特殊,纏紗布需要特殊手法,緊不得、松不得,這個事,莫說林氏做不來,就是滿屋子的主子、下人,誰又做得來?
“伯母,我來吧,軍中常有傷痛,這種事都是常做的,熟練得很。”衛長鈞盯着沈清蘭執意閉眼不理他,心裏百味陳雜,恨不得即刻捧着她,讓她好好看看自己。
林氏不願,但試了幾次,不是太松就是太緊,松了止不住血,緊了呼吸不暢,最後無奈,只得讓位。
“有勞衛三少爺。”
他微微一笑,手指觸摸到她的肌膚時,輕輕一顫,自己先心跳狂亂起來,低頭不敢看左右,一手穿過沈清蘭後頸,輕輕托起。
帶着繭子的大手堅硬又溫厚,感覺微妙,沈清蘭尴尬的面紅耳赤、心跳如鼓,往後縮脖子。
“別動。”他柔聲哄道,“我輕點,不會疼。”
沈清蘭聞言,臉紅成了蝦。
一屋子人都目瞪口呆,“……”
衛長鈞沒有在屋裏久留,包紮好後,交代了幾句日常護理的要點,就主動退了出去,這讓所有人都長松了一口氣。
老安人使了個眼色,帶着沈威夫婦等人都出去了,說的是請衛長鈞到前廳喝茶,唯有林氏留下來。
“蘭姐兒,你見過衛三少爺?”
她看着女兒脖子上一圈雪白的紗布,覺得格外刺眼,又不能不驚嘆,一個大男人居然能做這麽細致的活,可再一想他注視自己女兒時深情又疼惜的眼神、溫柔又小心的動作,心裏頗不是滋味;更讓她不是滋味的是女兒那副假裝鎮定、實則亂得一敗塗地的表情。
翡翠和碧玉吓得躲在角落裏,大氣也不敢喘,她們倆剛才也受到巨大的驚吓,沒想到子淵就是衛長鈞,更沒想到人家就這麽大喇喇的進了四小姐的閨房。
沈清蘭眼皮抖了抖,有氣無力的睜開一半,“沒見過。”心裏說,我只見過子淵,我認識的那個人,他叫子淵。
林氏明顯不信,作為母親,她不但看出了衛長鈞對女兒的情誼,也看出來女兒的不對勁,她盯着女兒看了很久,還是沒有追問,輕輕一嘆,“沒見過就好,今日衛三少爺贈藥之援,改天我自會道謝,你就不必放在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