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八,車馬抵達鄧州。
鄧州繁華不在申州之下,城外阡陌交通,城內店鋪鱗次栉比,雖此時天寒,路上依舊行人往來,準備年貨,不覺蕭索冷清。
一行人停在城西一家相對清靜的客棧前,車剛停穩,林氏就忙讓趙媽媽和春蘭去找掌櫃,卻不知薛揚已經先行入內,将事務打理妥當,等趙媽媽一下車,掌櫃已經帶着夥計迎出來。
“宜威将軍,沈大人,您們可算到了,小人都盼了兩天了。”掌櫃五旬上下,心寬體胖,打着哈哈,拱手作揖。
林氏在車裏聽到,不免心驚,怎麽還等了兩天?
只聽外頭衛長鈞問,“姜大人呢?”
掌櫃笑答,“今兒臘八,按慣例,姜大人每年這天都要去營中走一趟,估摸着午後就趕來了,姜大人一早就打發人來說了,讓您和沈大人先暫時在這休息會,吃點粗茶淡飯墊墊。”
衛長鈞一邊往裏走,一邊回答,“也別暫時了,我早就與姜大人打過招呼,不去他府上,你這裏就很好,等他忙完,過來喝兩杯。”
掌櫃的雙眼笑成縫,“将軍看得上老兒這小店,老兒不勝榮幸,只是姜大人少不得要怪老兒……”
“怪你做什麽?”衛長鈞笑了笑,“讓他來跟我說。”
沈清蘭的馬車在車隊中間,離得遠了,只能隐約聽到一點聲音,卻足夠叫她好奇,扶着碧玉、翡翠下車,一擡頭,見不遠處的林氏也是一臉狐疑,只是沈良已經和衛長鈞先走一步進了大廳,只剩個後腦勺,連個表情暗示都看不到。
“母親。”沈清蘭上前。
林氏點頭,提醒她,“你要一直跟着我,不要亂走動。”
兩人帶着女眷随後進屋,發現前面兩個男人并沒有徑直往後院去,就站在大廳中央說話等着她們。
沈清蘭半垂眉眼,跟在林氏身後,不方便東張西望,耳朵卻不妨事,由遠到近,聽到掌櫃道,“大良不知将軍要來呢,要是知道,怕是要請假回來給将軍磕頭。”
大良是什麽人?沈清蘭詫異,又聽衛長鈞道,“軍人要服從命令,好好練武,我不用他磕頭。”
掌櫃忙諾諾稱是。
夥計領着女眷入後院,安排好房間,屋裏物件哪像個客棧?樣樣簇新、精致,沈清蘭還以為是哪位閨閣小姐的閨房呢,還沒坐穩,就被林氏叫過去,再三叮囑。
“你父親與鄧州刺史姜大人從無交情,這般待遇都是沖着宜威将軍,不過,既然叨擾,少不得周旋,你在屋裏好生待着,只要姜大人的女眷不過來,你就不用露面,萬不可擅自到前面去。”
沈清蘭乖巧的答應,心裏有些遺憾,一路搖搖晃晃憋了半個月,好不容易來到個熱鬧點的地方,卻又不能出門。
聽林氏絮絮叨叨說了好些,已是臨近午時。
門外腳步聲響起,接着沈良推門進來。
“蘭兒也在。”沈良笑道,“你們餓了吧?姜大人剛才又派人來說,請咱們搬到……”
“老爺,這……”林氏吃驚中又明顯不太樂意。
沈良笑,“我已經婉拒了,子淵也說不去,你放心,子淵做事穩得很,他會安排好。”
林氏更別扭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這一路半個月來,在哪吃、在哪宿,都是宜威将軍在打點,這……不太合适吧?他本來只是同行,現在倒像是……老爺,咱們有王安叔和趙媽媽在,這些事也可以自己安排的。”
“不必見外,我看子淵也是個爽快人,太拘泥了反而不好,再說,子淵對這一路熟悉,由他安排,最合适不過。”
林氏對丈夫這個回答十分不滿,到底當着沈清蘭的面,沒有翻臉,略緩了緩,又問,“姜大人是怎麽回事?”
沈良笑,“哦,姜大人是鄧州刺史,與子淵是莫逆之交,兩人感情非同一般,到了鄧州,少不得要見個面,容人家招待招待,我也是沾了光。”
“刺史?宜威将軍還與刺史有交情?”林氏疑惑。
沈良眼睛愈亮,“我也是才知的呢,姜刺史原也是武将出身,在闵将軍帳下呆過,與子淵是多年舊交。”
林氏恍然,“還有這個淵源啊。”
沈良捋須,“依我看,還不止這些,不過子淵笑而不語,等一會姜大人來了,我再打聽打聽。”
沈清蘭突然開口,“宜威将軍曾在鄧州駐軍?”
沈良微怔,蹙眉沉吟,“這個我倒不知,說實話,以往也未曾關注這些,不過,我記得開國郡侯最擅長的就是驅寇守城,因此長年駐兵關外,子淵的功勳與聲望先是跟着其父北伐,而後自己領兵南征,鄧州地處中原腹地,按理說,不需要他來駐軍吧。”
沈清蘭對衛長鈞的過往更是知之甚少,聽父親這麽一番說來,也覺得自己剛才貿然開口有些好笑,幸好林氏也在困惑,沒有在意。
随後,沈良又囑咐了幾句就離開了,沒多會,夥計送來一桌美食,說是“粗茶淡飯”,擺開來卻足足有十七八個菜。
林氏把郭姨娘和齊姨娘都叫過來,就在她這裏,一起吃。
午後無聊,又不能出去玩,沈清蘭在林氏屋裏坐了會,就回自己房裏去看書,許久沒有住過這麽舒服的屋子,沈清蘭往床上一歪,就覺得眼皮沉重,打個哈欠,昏昏欲睡。
碧玉端了熱水進來,見翡翠低着頭專注的繡花,沈清蘭則斜靠在床頭入睡,惱道,“翡翠,也不看看小姐,這樣子就睡了,一會準得着涼。”
翡翠一聽,“哎喲”一聲跳起來,把沈清蘭從迷糊中驚醒,迷瞪着眼笑,“做你的事,我眯會,這屋裏暖和得很,哪裏就這麽容易着涼。”
碧玉放了壺,過來扯了被子,不由分說将她裹緊,嗔道,“再暖和也是臘月了,翡翠那丫頭糊塗,小姐自己也糊塗了麽?這路途中要是生起病來,怎麽了得?”
翡翠自知理虧,撓頭吐舌頭,不敢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