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期過後,莅陽去開善寺禮佛。這一天早起就下了一場雨,只不過時間不長,臨着出門就停了,謝玉說雨過路不好走,叫她改天,但莅陽沒有聽,執意出門。轎子到了睿山腳下,卻看到去往山上的路全是黑壓壓的人群,一打聽才知道,今天正好是民間的廟會,是以這裏人來人往擁擠不堪,山路濕滑也擋不住人心虔誠。轎子眼看上不得山,侍女問莅陽要不要暫且回府,擇日再來。莅陽說,既然已經出了門,左不過上山慢一點,慢慢走也就是了。
人看着多,走起來倒也沒那麽擁擠——莅陽左右是侍女,再往外則是護着一圈侍衛,自然擠不着莅陽。只是莅陽心中沉重,走到半山腰的時候,竟然一個不小心滑了一跤,侍女吓破了膽,直問長公主有沒有事,莅陽只覺得腳稍微扭了一下,沒有覺出疼來,便沒在意,只叫侍女繼續扶着往山上走,只是越走越疼。等進了佛堂,莅陽只疼得面色蒼白,左腳像火在燒,又疼又漲。侍女察覺她神色有異,求問要不要請大夫,莅陽說,這寺廟中哪裏來的大夫,等禮完佛回府再說。莅陽潛心燒香,誦經,一直念了兩個時辰,才着人扶她起來。這一起不要緊,腳根本不敢沾地,一動就鑽心得疼。她不得不把半個身子都靠在侍女身上,出了門才走了兩步路,就感覺視線裏有一個人影快速地往這邊來,她擡眼一看,果然是謝玉。
“你怎麽了?”謝玉小跑了幾步,但喘卻是因為急的,“明明進去的時候還好好的!”
這一下莅陽聽出音來:“你來多久了?”
謝玉臉稍微側了側:“我領着巡防營巡邏,不過路過這裏。”
莅陽抿了抿嘴:“這裏已經是京郊,應該是騎兵營的管轄範圍。而且這是睿山上,哪裏巡邏也到不了這裏。”
謝玉微微不自在,但馬上又正色道:“這你不要管,我剛剛問你,你怎麽了?”
侍女一旁小聲地回道:“長公主剛才上山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下,可能那時候扭到了腳……”
“混帳東西!”謝玉勃然大怒,“上山的時候就摔了,為何不馬上回府?由着夫人疼到現在?你們是活夠了嗎?”
他一發火,幾個侍女和旁邊的侍衛都吓得跪下了,只剩扶着莅陽的那個雙腿往下彎着直打顫。
“你沖他們發火作什麽,”莅陽開口安撫道,“他們哪一個不是聽我的話。”
謝玉被莅陽一說就沒再作聲,走上前一只手伸過莅陽腋下,一只手找着莅陽的小腿,稍一使力便把莅陽打橫抱起來,莅陽要拼上這麽多年作為長公主的矜持,才把那一聲驚呼硬生生的咽在嘴裏。
“快放我下來!成何體統!”莅陽臉漲得通紅,雙手放在懷裏攥成拳頭,咬着牙瞪向謝玉。
謝玉的嘴角微微翹起來,像是嘲諷:“體統是個什麽東西,我謝玉不知道。我夫人腳疼,難道我抱幾步路就失了體統了?”他看向莅陽,聲音低下去,帶了溫柔,也帶了任性,“你這麽折騰自己,不過是想多一點替我贖罪的心思,我用不着你這樣。”說着,大踏步就往山下去,旁邊的侍女侍衛趕緊起來跟上了。
回到府裏,謝玉直接把莅陽抱到床上,除了鞋襪後,才看到腳踝處已經又紅又腫,輕輕一碰就疼得渾身發抖。莅陽咬了牙不出聲,只是額頭的汗洩露了她此時的疼痛。謝玉不作聲,叫莅陽在床上半躺着,出去準備了冰塊毛巾回來,毛巾拿水浸透了,裏面裹上冰塊,朝着患處就敷了上去。這一下莅陽又本能地閃躲,被謝玉握住了小腿。
“別鬧!”謝玉低吼了一聲,擡眼睛看看莅陽,瞪得不很硬氣,“這會兒知道疼了?”
莅陽躲不動,腿被謝玉握着,快捏出指印來:“怎麽不疼,是你捏得疼了。”
謝玉這才慌忙放松了手勁,但還是拉着,另一只手輕輕按着毛巾。涼意很快透過毛巾到達莅陽熱脹的腳踝,這會兒才感覺疼痛緩解了一些。敷了一會兒,莅陽晃晃腿:“你這只手可以松了,我不動。”
謝玉看了看她,就是不松。莅陽氣悶,由着他去。
好一會兒,冰塊快化沒了,謝玉又換了新的,莅陽看着謝玉的手心都被濕毛巾洇出褶皺來,怕是凍得沒知覺了。過了一會兒,看到謝玉拿了藥酒過來,正要往手上倒,莅陽終于開口攔了一句:“不能用酒。”
謝玉一愣,末了還安慰莅陽道:“這是藥酒,我一會兒輕一點給你揉,不會太疼。”
莅陽低眉順眼地答道:“我怕酒裏有其他東西……會傷身……”
謝玉看着莅陽,沒太懂。
“我應該是又有孕了。”莅陽擡眼看了謝玉一眼,又馬上轉過臉去,“前段時間忙着給婆婆發喪,一直沒跟你說。”
謝玉的手懸在空中,藥酒嘩嘩倒在手上,淌了一地。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