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已滅，黑暗侵襲着紹以年的感官，可就算沒有光亮，她也能夠感受到蘇钰的怒火，她知道，蘇钰已經起了殺意，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畢竟，任何一個皇都不可忍受在床榻之上被人暗算，而且這個人還是自己的結發妻子。

“是，我是想要殺你，我恨不得你現在就死！”臉上的溫婉笑容瞬間斂去，此刻紹以年的臉上，只有恨意。

“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蘇钰強忍痛楚，用力按住傷口，想要阻止鮮血的流出，可傷口太深，就算他按住了傷口，也仍舊阻止不了鮮血的流出，不多時，他的整條胳膊就被鮮血染紅了。

“為什麽？蘇钰，事到如今你還好意思問我為什麽？我邵氏一族自建國以來便處處以國事為重，為了消除先皇對父親的懷疑，我自願嫁你為妻，為了眠兒的幸福，也為了你的一顆真心，我用盡全力将你們撮合在一起，只願你們以後能夠幸福快樂的在一起，我什麽都不求，什麽都不要，我什麽都沒有了，我只有父親，可你為什麽要這麽殘忍，為什麽要滅邵氏滿門？你既然滅了邵氏滿門，又為何要留下我？”

“你都知道了？”望着滿面淚痕的紹以年，蘇钰的怒火盡消，他平靜的望着她，眉心擰起，“你怎麽會知道這事，是誰告訴你的！”

“事到如今，誰告訴我的重要嗎？蘇钰，我只問你一句話，我的父親究竟是否真的犯下通敵叛國的重罪，讓你不顧一切非要殺他！”

此時的紹以年已經不是他心中的那朵不染纖塵的白蓮花了，她那清澈的眼神被仇恨取代，蘇钰很清楚，若是他不給出一個肯定的答複，她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當下他斂去所有的怒氣，平複心情，然後凝視着她的雙眼輕輕點了點頭：“是，你的父親确實犯下了通敵叛國的重罪，讓我不得不殺他。”

“說我父親通敵叛國，你可有證據？”

“當然有，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顧不得滿手鮮血，蘇钰取過身邊的外衣，從袖中取出一封密信遞給紹以年，“看看吧，看過之後你就會明白一切。”

恨恨的望着他，紹以年擡手接過密信，迅速打開快速浏覽了一遍，漸漸的，她的神情變得沉重。

“不會的，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這肯定不是父親的本意，不，不會的……”

望着紹以年難以置信的神情，蘇钰側頭看了一眼鮮血淋漓的肩膀，強忍疼痛：“是不是你父親的本意你心裏清楚，我問你，這封密信可是你父親的字跡？”

“這，這确實是我父親的筆記不假，可……”

“沒有什麽可是，”打斷她的話，蘇钰皺着眉頭望着她，“年兒，你若是還有所懷疑，我可以給你足夠的證據，我手裏的密信可不止你手上這一封，你若是想看，我可以讓你看個夠，可無論你再怎麽不相信，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你的父親确實是個叛徒！”

“不！父親是我最親的人，我了解他！他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的！一定是你，是你怕我父親功高震主，所以栽贓陷害他，我要為他報仇！”

“是嗎？”微微挑眉，蘇钰緩步走向紹以年，目光帶着一絲溫柔，“若是你真的想殺我，剛剛刺的就不是肩膀了，而是這兒！”

在她面前站定，蘇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手中帶血的步搖取下，換上自己随身攜帶的匕首，指着自己的心髒，加重語氣：“如果你真的想要殺了朕為你父親報仇，那便動手吧，我絕對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你……”看着自己手中染血的匕首，紹以年愣了愣，她沒想到蘇钰會這麽做，這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她怔怔的望着他，目光驚疑，“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殺了我父親，我真的會殺了你的！”

“就是因為我殺了你父親，我已經欠了你太多，若是殺了我，能夠償還我虧欠你的一切，這也算是一樁合适的買賣，動手吧！”

“買賣？”猛地甩掉蘇钰的手，紹以年諷刺的露出一抹冷笑，“難道在你心裏，生命就這麽廉價，只是一樁買賣嗎！你是天子，是百姓的天，你若是死了，他們該如何，你難道就從來沒有為他們想過，為眠兒想過嗎！”

“正是因為我想過，我才做出這個決定。”認真的看着她，蘇钰緩緩走上前。

“你不要過來！”握緊匕首指着他，紹以年望着蘇钰毫無俱意的雙眸，不禁有些慌了。

“生命當然可貴，正是因為可貴，我也知道，你不會真的殺了我，因為你下不了手。”

“你怎麽知道我下不了手，你不要再往前走了，我真的會殺了你的！”

沒有停下腳步，蘇钰反而更加往前邁了一步，胸口抵在匕首之上，他靜靜望着驚訝的紹以年：“因為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姑娘，小眠對我說過，小時候走在路上，你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一只，遇到受傷的小貓小狗都會把它們帶回去治療，如你這般心地善良的姑娘，絕不可能忍心傷人性命，所以我才放心讓你刺這一下。”

“你早就知道我要暗殺你？”這下紹以年愣住了。

不置可否的挑眉，蘇钰的臉色有些蒼白。

“既然你一早就知道我的意圖，那你為何不躲開？”

“因為我肯定自己的直覺，你不會置我于死地，之所以讓你刺這一下，只是讓你出出氣而已。”

“原來，你早就把我摸透，我真的是太笨了，被別人玩弄于股掌之間卻還傻傻不自知，太蠢了。”

“不，是因為你的善良，才讓我賭這一把。”

“是，你賭贏了，既然你殺了我邵氏一族，為什麽又要留下我？你只需留下眠兒一人即可，為何又要留我一人在這世上？”

“因為我答應過你的父親，還有，你是我的妻子，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就算我娶了小眠，這個皇後的位子仍舊非你莫屬，所以朕不能讓你有事。”

“原來，你留下我只是堵住這悠悠衆口，為了償還我的恩情，”自嘲一笑，紹以年緩緩擡起手，望着閃爍着淡淡寒光的匕首，眸中透出一絲絕望，“可你殺了我的父親，你留我在這深宮之中，讓我如何面對你？我整日看着殺父仇人活的那麽逍遙自在，我又怎麽對得起九泉之下的親人？”

“那你，真的能夠狠下心殺了朕嗎？”

被蘇钰一語戳中心事，紹以年自嘲的笑了：“是啊，你說的對，我殺不了你，無法為父親報仇，我太不孝了！”

既然殺不了你，那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父親，原諒女兒，今生報不了你的仇了，不過沒關系，今生無法報答父親的養育之恩，來世，女兒做牛做馬，向父親賠罪！”

緩緩閉上眼睛，握緊匕首，紹以年咬緊牙關，将匕首用力刺向自己的心髒。

電光火石之間，蘇钰大吃一驚，飛身撲過去抓住了紹以年的手腕，就差一點兒這匕首就刺到紹以年胸口上了，還好他動作及時。

“你瘋了！就因為報不了仇就要自殺嗎？紹以年，朕還在這兒呢，你可忘了，現在你是朕的皇後，這皇宮是朕的皇宮，你是朕的皇後，容不得你胡來！”

“殺，殺不了你，我無話可說，可是現在，我居然連自盡的權力都沒有了嗎？”淚水無聲流下，紹以年的神情已經徹底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