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顧如約身體虛弱, 又說了許多話, 疲憊地睡了。
對面榻上月奴這些日子侍候顧如約也累了, 熟睡,兩人的說話聲沒驚動她。
蕭逸坐在床邊, 顧如約睡着的樣子很乖,長長的睫毛垂下,眼睑下一小片陰影, 她不笑的侍候,唇角微微翹着, 蕭逸低頭,吻落在她唇角邊。
他是她的夫君,現在只能趁着她熟睡親近她。
蕭逸給她掖了掖被角,走了出去。
傍晚時分下來一場小雨,後半夜稀稀落落的雨滴從屋檐下墜落, 砸在青石地磚上發出響聲。
蕭逸站在廊蕪下, 仰望着墨黑的夜空,陰沉沉的,心情沉重壓抑。
夫妻幾年, 顧如約的性格他是了解的,顧如約說的話, 不是負氣,經過深思熟慮, 顧如約一向心思缜密, 聰明絕頂, 他不答應,生怕出岔子,就像那年帶着她去西北跟鎮西侯打仗,顧如約差點走掉了。
蕭逸相信,如果讓顧如約走掉了,他這一生恐怕再難找回來了。
入秋了,秋雨微涼,還是盡快帶顧如約回京城,舉行封後大典,把顧如約永遠留在自己的身邊。
至于顧如約現在對他已經寒了的心,他有一生的時間慢慢焐熱。
北疆軍隊從西北撤走後,西北又遭受戰火,民不聊生,鎮西侯施宗彥看顧如約已經脫離危險,身體慢慢恢複,他已經在這裏耽擱一段時日,現在要趕回西北,主持政務。
他來跟顧如約辭行時,顧如約跟楚尋梅坐在院子裏薔薇架下,和楚尋梅天南海北地閑聊,楚尋梅跟顧如約很投緣,尤其經過這次的事,楚尋梅對顧如約更加親近。
兩人的談話,被走進院子的施宗彥打斷。
兩人站起來,顧如約微笑着說;“侯爺來了,我們這裏有好茶,我還尋思給侯爺送去,侯爺嘗一嘗,可合口味。”
三人落座,顧如約執壺斟茶。
施宗彥端起茶盅,“我是個粗人,好茶也糟蹋了,還是王妃自己留着喝吧。”
“侯爺太謙遜了,王妃受傷這段日子,我才發現侯爺心細如發,顧太醫交代的話,侯爺一字不落都牢記。”楚尋梅心直口快。
攻下陳州城,施宗彥聽到顧如約傷重的消息,匆忙趕來,然後一直守在這裏,顧如約沒醒過來和剛醒過來時,他寸步不離,他的身份不便,又有蕭逸在,他連着幾夜守在門外。
這些顧如約聽楚尋梅說了。
顧如約非常感動,望着施宗彥說;“我受傷這段日子侯爺辛苦了,侯爺對如約的好,如約永遠記得。”
施宗彥每每看她時深眸斂去銳利,極溫和,“王妃,我要走了,回西北了。”
顧如約柔聲說;“侯爺叫我如約吧,我把侯爺當成兄長,侯爺因為我耽誤了許多時日,西北的百姓需要侯爺,以後我有空去西北看侯爺和六夫人、拓哥。”
施宗彥的心一熱,“如約,我發現了一匹千裏良駒,我先養着,等你以後來西北看我,我再交給你。”
“侯爺先幫我養着,等我去取。”
又問:“侯爺那日走?”
“明日。”
這裏是懷王府,他們總要離開的,施宗彥走後,自己也該離開了,這些話不能跟施宗彥說。
心細的施宗彥還是察覺出顧如約似乎瞞了他什麽,這段時間發生太多的事,西北經過戰亂,急需他回去穩定局面,他不得不走,又放不下顧如約。
顧如約跟蕭逸之間的問題,他是知道的,他隐隐約約覺出顧如約似乎已經做出某種重大決定。
莫名地擔心,道;“如約,既然你說了把我當成兄長,我西北侯府永遠是你的家。”
顧如約清澈的大眼睛濕漉漉的,垂下頭,“我記住侯爺的話。”
楚尋梅說;“好像生死離別,挺傷感的,不就西北嗎,等你傷好了,想去我陪你去,我還想去西北那個小山村住幾日。”
“等你們什麽時候去,我帶你們把西北好玩的地方走個遍。”
施宗彥說話時,看顧如約的眼神透着溫柔。
“侯爺,一言為定。”楚尋梅心野,神采飛揚地說。
“一言為定!”
施宗彥告辭出來,走到院門外,腳步稍頓,朝薛貞檸住的地方走去。
初秋的陽光和煦,薛貞檸坐在窗下穿針引線,她手裏拿着一件男人的新衣袍,最後幾針,她拿着小銀剪子把線剪斷,打了個結。
單珠整理針線笸籮,擡頭看見施宗彥走進院子,說;“夫人,侯爺來了。”
急忙走到門口打起簾子。
施宗彥進屋裏,薛貞檸聽見腳步聲擡起頭,淡淡地說:“侯爺來了。”
與以往一樣,沒什麽表情的臉,十年如一日。
施宗彥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單珠斟茶,捧給他,施宗彥擺擺手,說道;“我要回西北了,來跟你說一聲。”
他從懷裏摸出一張紙,交給單珠,單珠拿給薛貞檸。
薛貞檸放下手裏的針線,接過來,掃了一眼,入眼休書兩個字。
施宗彥說;“你我夫妻十年,委屈你了,你一直想離開我,現在還你自由,夫妻一場,今後如果有難處我能幫的你盡管說。”
說完這幾句話,施宗彥站起來,朝外走去,丫鬟單珠呆住了,忘了打簾子,施宗彥自己挑開簾子走了。
桌上的茶水還是熱的,夫妻之間十年的緣分自此斷了,這個男人沒有刁難,放她走了。
夫妻分別也沒有多餘的話。
薛貞檸手裏攥着一紙休書,曾經她所盼的,輕易地到手了。
她呆坐着,久久沒有動彈。
一個侍女走進晉王妃住的院子,來到薔薇架下,“王妃,有一個男人說是月奴姐的大哥找月奴。”
顧如約身旁只帶了月奴,蕭逸命人在民間選了幾個侍女,服侍顧如約。
顧如約對月奴說;“你哥找你,你去吧!”
月奴走出中門,何奎在牆根下站着,招呼,“小妹,在這裏。”
看見大哥月奴快步走去。
月奴走後,楚尋梅問;“聽說是這個丫頭的大哥救了你。”
顧如約點頭道;“懷王逃走時,命令月奴的大哥殺掉我,月奴和她大哥把我藏起來,我才躲過一劫。”
薔薇架下就兩個人,楚尋梅問;“當初在城牆上,你為何毅然決然地自刎了?你就沒想過晉王要換的人是你嗎?如果是你,你不是白白死了嗎?”
顧如約小聲地說;“尋梅公主,你見到薛貞檸了,是不是發現了我二人的長相有七分相像。”
“是,世上竟然有這麽巧的事。”
“并非巧合,這些話我對誰都沒說過,當年晉王想用我換薛貞檸,因為鎮西侯謀反,誅滅九族。”
楚尋梅震驚,張了張嘴。
“你以為蕭逸這次能換回我嗎?他們彼此等待許多年,終于重逢。”
楚尋梅這才從震驚中醒過神來,“我真沒想到,我說你怎麽要離開晉王,跟我去息國,你當時自刎時是什麽樣的心境啊!”
“我不想活着的時候,讓人把頭割下來,不過,你可能不了解,我祖上行醫,我對人體的各個部位非常熟悉,我刺自己一刀,可留了餘地,偏離心髒,不然一刀下去,來不及說話就沒命了。”
其實,如果她真要尋死,可以準确地一刀斃命,幾乎感覺不到任何痛苦時,就結束生命。
根本來不及跟慧慶公主提出留個全屍的要求,這是生死關頭時本能的自救,賭一線生機。
楚尋梅為她難過,“你這麽優秀,這麽好,晉王為何還心裏裝着別人?”
心有餘悸,“我當時以為你救不過來,我看晉王吓得夠嗆,對你還是很在乎的。”
“如果我真死了,他一輩子愧疚。”
次日,送走了施宗彥、餘氏和施拓,顧如約站在懷王府門前,看着鎮西侯一行人車馬朝西走了。
蕭逸解開鶴敞披在她身上,“我們進去吧!你的傷口剛愈合。”
兩人朝裏走,顧如約突然問;“容安呢?我怎麽一直沒看見。”
“容安回西南了,處理西南封地的政務。”
蕭逸回答得很自然,顧如約沒懷疑,沒繼續追問。
蕭逸暗自松了一口氣,他已經嚴命下去,任何人不得在王妃跟前提及容安已經陣亡的消息。
顧如約跟容安的交情非同尋常,他怕顧如約傷勢剛好,受不了打擊。
不能在陳州繼續住下去了,蕭逸說;“如約,鎮西侯回西北了,尋梅公主也要回息國去,我們回京城吧!”
顧如約本來垂眸,突然側過頭看他,對上一張陪着小心的臉,蕭逸因為緊張怕她拒絕,笑容變得僵硬。
半晌,顧如約的聲音傳來,“當初我們沒遇見該有多好。”
說完,顧如約甩下蕭逸,快步朝內宅走了,楚尋梅随後追趕她去了。
蕭逸的腳像釘在地上,沉重得一步都挪不動。
這句脫口而出的話,顧如約已經對他徹底死心,蕭逸窒息的痛,兩人又一次鬧到決裂的地步。
薛貞檸從二門裏走出來,看蕭逸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裏,喚了聲,“五哥!”,
蕭逸心不在焉地嗯了聲。
薛貞檸似乎有幾分緊張,羞澀,“五哥,他給我休書了。”
蕭逸還沉浸在自己情緒裏,一時腦子沒反應。
“我現在是自由身了。”
薛貞檸望着蕭逸的臉,像當年那個羞澀的少女,滿眼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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