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瑢的确是有些醉了。
席間來敬酒的人不知凡幾, 他自己都不知喝了多少,還是陸知景與蘇蘭照給他攔了酒, 他才得以抽身。
蕭瑢說完那句話便環住姜滢的腰, 将頭搭在她肩上,雖然沒有醉的太狠,但人還是稍微有些暈眩。
姜滢愣了愣後, 伸手抱着他,輕聲道:“我讓人傳膳食?”
蕭瑢閉着眼搖頭:“不。”
醉酒的明郡王少了幾分平日的矜貴, 吐出的一個單字像極了撒嬌, 讓姜滢不由一怔。
而他滾燙的氣息撲在姜滢的脖子上, 姜滢下意識側了側頭,頓時就惹來蕭瑢不悅,他跟着追随過去, 不滿道:“你跑什麽。”
姜滢不是有意躲避, 她的脖頸很敏感, 而他的氣息盡數落在上頭, 讓她的氣息也愈發不穩。
但這次她沒再躲, 而是輕笑道:“我不跑。”
這是她第一次見他醉酒的模樣,很是…可愛。
不論是小動作還是語氣,都輕而易舉讓她的心軟成一汪清泉,這時不論他說什麽,她都無法拒絕。
蕭瑢勾了勾唇,将人緊緊圈在懷裏,唇嚴絲合縫的貼在姜滢的脖頸上:“乖。”
姜滢身子微微一顫, 渾身傳來的酥麻感讓她腦子有一瞬的空白。
即便她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 在大仇得報前, 她不能喜歡他, 她接近他只是為了利用他為齊家翻案,可現在她不得不承認,她對這個人早已動了心。
她喜歡他,很喜歡。
這麽好的明郡王,誰會不喜歡呢。
他端方溫潤,如玉君子,就如天上的朱羲一般,璀璨奪目,而她欺騙利用于他,半只腳踩在陰暗中,手上更是沾滿了鮮血。
她又怎配眼前這朝陽。
“滢滢。”
溫熱的唇伴随着沙啞的聲音一并落在耳畔,喚回被低沉侵蝕的姜滢。
姜滢眨眨眼,還沒來得及應他,他的吻就接踵而至,最後,落在她的唇上。
他的溫柔逐漸的趕走了她心間的霧霾,在那漫天黑暗中,不由分說的滲進去一絲光亮。
姜滢緩緩閉上眼,任他予取予求,情到濃時,她笨拙而認真的回應他。
她的回應好似頃刻間點燃了什麽,整個人立刻便被壓倒在喜床,腰封同紗帳一并落下。
窗外寒風呼嘯,屋內溫暖纏綿,讓人臉紅心跳的輕吟聲久久未斷,叫外頭守着的丫鬟紛紛紅了臉。
牆角邊偷聽的婆子也笑得一臉燦爛的同宸王妃回禀去了。
這個夜晚,格外的美好。
有人洞房花燭,兩情相悅,也有人故友重逢,驚喜交加。
逢幽閣,曲拂方擰着一壺酒倚在屋頂上,望着一個方向久久未動,好似感受不到淩冽的寒風。
姜慕年啊,今天是你妹妹的大喜之日,你到底是死是活,人又在何處。
他懷疑姜慕年的死,是在姜洛白找到姜慕年的玉佩,和那塊曾遺落在齊家的扳指時。
姜慕年去齊家那日,他們見過面,他知道他離開時腰間有一塊玉佩,可送回來的屍體上卻沒有那塊玉佩。
他當時并未将此放在心上,齊家那天一片混亂,玉佩不慎掉落也在情理之中,可知道姜洛白在查後,他就起了疑心,于是他也開始暗中查探,最後查到曾有一個江湖人當天去了齊家,帶走了一個少年。
而那個江湖人,就是鍛造赤亡之人。
可後來許多年那人與他帶走的少年好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連他都尋不到他們半點蹤跡,于是他才将玉紅梅的逢幽令給了姜滢。
他想着,他查不出,或許姜滢能借此察覺到什麽。
只可惜到現在為止也沒什麽進展。
而那把唯一的線索的赤亡,竟被她送給了蕭瑢!
曲拂方深深嘆了口氣,女大不中留啊!
酒壺的酒已盡,他站起身醉意朦胧的負手立在屋頂眺望不知何處,就是在這個時候一輛馬車緩緩的進入他的視野。
那是一輛很普通很普通的馬車,車簾并不避風,一陣寒風就能輕而易舉的掀起一角。
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便意外的撞進曲拂方的眼中。
那一刻,周圍仿若靜止,他手中的酒壺脫落,從屋頂滾落,恰好落往疾馳而來的馬車頂。
曲拂方猛地回神,一躍而下,在酒壺砸在車頂前,将其接住。
馬車裏的人好似有所察覺,掀開車簾回頭看去。
只見寂靜的街道上,一紅黑寬袖衣袍相間的男子立在正中央,眼也不錯的盯着他。
那道眼神裏盛着驚愕與驚喜。
蕭延澤不由一愣,他沒有在記憶中尋找到這個人,但是…他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好像他應該認識這個人。
或許,是他在失憶前的友人?
友人…
蕭延澤微微擰了擰眉,為何他會覺得那位公子像是他的友人。
馬車停在了逢幽閣門前。
曲拂方被迎面而來的冷風灌的稍微清醒幾分,他眯起眼看着從馬車上下來的那道清瘦身影,酒意盡數散去。
姜慕年!
他果然沒死!
曲拂方很想立刻沖上去,揪住那人的衣襟質問,既然活着為何不回姜家,為何不告知他!
但僅有的一絲理智阻止了他。
他起了方才那人看他的眼神,陌生,平靜…
好像,他們從不曾相識。
十一年了,再見面他不認得他也不奇怪,可他為何不回姜家。
曲拂方保持着那一分冷靜,臉色陰沉的躍上屋頂回了逢幽閣。
蕭延澤在進逢幽閣前,再次回頭看去,街道上已無方才那人的蹤影,就好像他剛剛那一眼只是幻覺。
曲拂方回到逢幽閣三樓房中,叫人請來水秧,将他随身攜帶的一幅畫像放到他的面前,問:“可有見過此人。”
這副畫像是他根據姜慕年年少時的模樣畫出來的,與方才見到的青年一模一樣。
若論以骨相畫人,閣中應當沒有人能比他這位閣主更精通此道。
水秧只看了一眼便點頭:“回閣主,屬下見過。”
曲拂方捏着畫像的手指用力到有些發白:“細說。”
“此人是一位雇主。”水秧如實道:“他在找玉紅梅的弟弟,柳玉梧。”
曲拂方眼神一緊:“柳玉梧,他沒死?”
“是,這道逢幽令年前給了慕歲,據慕歲得到的消息,柳玉梧并未死在當年跳崖之時,很有可能現在還活着。”水秧說罷,遲疑道:“這件事前兩月便已呈了上去。”
并不是所有的逢幽令都會一一請示閣主,若無重大任務,各地逢幽閣每月會以書面形式彙報這一月所有接過的任務,再由四大護法交到閣主跟前。
曲拂方沉默半晌,緩緩收起畫像,似不經意般問:“他與柳玉梧有何幹系,為何尋他。”
是有一個月他被人纏上,沒來得及細看各地的彙報便入了庫房。
水秧:“回閣主,此人之前在尋找赤亡,應是通過赤亡查到了柳玉梧身上。”
曲拂方動作一頓。
玉紅梅…赤亡,赤亡的鍛造者,當年被他救下的少年,這一切竟都連上了!
但這中間是如何連的,尚未可知。
“知道他的身份?”
水秧回道:“平親王府五公子。”
曲拂方一愣:“什麽?”
水秧又回禀了一遍。
曲拂方沒再言語,眼底滲着寒光和疑惑。
怪不得他這些年尋不到他半點蹤跡,原來他竟來了京城,還成了平親王府的公子!
為了報仇,潛伏在平親王府?
姜慕年,好手段啊!
不,不對…
平親王怎麽會連自己的兒子都認錯,況且…姜滢嫁到了宸王府,他不可能不知道,可他今日從頭到尾連面都沒露!
他是最在乎他這個妹妹的,不可能這般沉得住氣。
曲拂方壓下心頭的疑惑,朝水秧道:“你親自下去見他。”
水秧聞言一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他來逢幽閣了。”
逢幽閣令主不會親自接待每一個雇主,他之前接蕭延澤的單是因為他的身份不一般。
恰這時,有人來禀報,有雇主求見令主。
水秧方才先一步被曲拂方交上來,恰好與前來禀報的人錯過,那人知曉水秧是來見閣主,不敢立刻打擾,在樓下等了一會兒才上來禀報。
水秧應了聲後,朝曲拂方道:“應該是來問柳玉梧的進展。”
來這裏的雇主很多都是隐瞞了身份的,蕭延澤也不例外,他沒有留聯系他的方式,只說不定時會自己上門來問,他來這裏的馬車都是在街上雇的。
但這并不妨礙逢幽閣會暗中查清雇主的身份。
畢竟有些活他們是不能接的。
尤其在京中,來往的大多都是權貴,更是要慎之又慎,萬不能與朝廷政治有什麽牽扯。
曲拂方:“慕歲還沒有消息?”
水秧似是想起了什麽,道:“慕歲年前送來一副柳玉梧幼年的畫像,想要根據骨相畫如今的模樣,但那時柳玉梧年歲太小,如今又已過十五年,想要畫出來很有些難度,閣中至今還沒人完成。”
閣中最擅此道的非閣主莫屬,若是閣主願意出手,這道逢幽令或許能早些完成。
曲拂方聞弦知意,橫了聲:“就這點出息。”
“将畫像拿來。”
水秧忙道:“是。”
“把平親王府五公子所有的資料送過來。”
水秧恭敬應下:“是。”
不多時,五公子的資料就放到了曲拂方跟前。
曲拂方快速看完後,唇角緩緩勾起:“失憶,弱冠時才回京…”
姜慕年死的那年,平親王府的五公子正好出京在莊子上養病,過了七年才回京,回京後一直呆在平親王府,每年除夕都卧病在榻,未曾在公開場合露面,去年才開始出門走動,但出府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京中沒人見過姜慕年,而真正的五公子身材圓潤,大病一場瘦的太過,所以他就算是在去年碰着以前與五公子相識的人,也不會惹來懷疑。
畢竟已過十年,又重病一場清減了許多,便是與之前那小胖子不像也沒人會在意。
這場身份替換簡直是天衣無縫!
唯有一個漏洞便是平親王府。
旁人不認得五公子,可平親王夫婦怎麽會認不出自己兒子?他的兄弟姊妹又怎會瞧不出端倪?
他當年又是如何從齊家逃脫,從南城到了京城的。
曲拂方想來想去只得到一個答案。
平親王府對此是知情的,甚至當年就是他們救了姜慕年。
而那位真正的五公子,在當年就已經病死了。
他不是蕭延澤,自然也沒有蕭延澤的記憶,所以才會失憶,而平親王府刻意隐瞞了五公子失憶的事,是怕惹來疑心。
那麽姜慕年失去了十三歲前的記憶是真是假?
曲拂方思索片刻,輕輕一笑,是真是假他去見一見人不就知曉了。
作者有話說:
來啦,比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