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逢幽閣的加入, 紅蓮樓的殺手節節敗退,眼看不能得手只得撤離。
姜滢收劍走向水汀:“沒事吧?”
水汀搖搖頭:“死不了。”
“呀, 來晚了, 都打完了啊。”
一道略微滄桑的聲音傳來,衆人聞聲望去,卻見一手中提着一壺酒的男子踏風而來。
水汀看了眼他手中的酒, 很快猜出對方的身份:“酒鬼莫白。”
逢幽榜第十。
莫白坐在枝頭,灌下一口酒, 醉眼朦胧道:“嗯, 水秧令主讓我來瞧瞧。”
說完, 他又看了眼姜滢:“慕歲姑娘也來了啊。”
水汀一愣,看向姜滢:“你們認識?”
據她所知,她在逢幽閣相熟的只有她。
姜滢:“紅蓮樓那次相識的。”
水汀挑眉:“重創紅蓮樓的還真是你啊。”
她雖遠在蘇州, 但對于京城發生的事也知有所耳聞的。
前一日明郡王被紅蓮樓追殺, 後一日就遭到報複, 除了慕歲, 她想不到其他人。
姜滢沒答, 而是朝卿梧的方向示意:“他很擔心你。”
水汀眼神頓時柔和了下來,轉頭朝卿梧走去。
恰這時,又聽莫白道:“水秧令主邀水汀令主一見。”
水汀腳步一滞。
水秧怎知是她。
姜滢眉眼微動。
好像有什麽不對勁。
連閣主都不知水汀令主會來京城,水秧令主怎會知?除非,水秧令主一直關注着水汀令主的動靜。
所以,那傳言當真是真的?
若真是如此…
姜滢別有深意的看了眼卿梧。
那可就熱鬧了。
卿梧雖寡言,心思卻玲珑, 當即便意識到了什麽, 他默默地走到水汀身側, 擡手輕輕為她擦去濺到臉上的血跡, 語氣格外的溫柔:“令主可還好?”
姜滢緩緩別過頭:“….”
真要是争起來,水秧令主怕不是對手。
水汀倒沒有察覺到什麽,她打量着面前的人,确定他沒有受傷後,才頭也不回的答了莫白的話:“我知道了,子時前到。”
莫白囫囵嗯了聲,便消失在楓林。
“行了,別擦了,弄髒了你的手。”水汀避開卿梧的手,抱拳朝逢幽閣前來營救的同伴道謝。
衆人都不喜寒暄,有的甚至連照面都未曾打過,得知救的人是蘇州令主後,紛紛行了禮便離開了。
很快,楓林中就只剩下三人。
姜滢這才試探問道:“令主怎會惹來紅蓮樓的殺手。”
她昨日才疑心柳玉梧知道些什麽,今日人就送她跟前了,這似乎有些過于巧合。
水汀一邊給自己處理傷口,一邊:“誰知道呢?”
“該不會你殺上紅蓮樓時暴露了身份,他們報複到我的身上?”
姜滢一聽便知道她沒有說實話,她沉默半晌,看向卿梧:“尋柳公子的任務是我接的,閣主是替我帶雇主去見的你。”
水汀動作稍頓,而後又繼續上藥。
她早便知道接那單任務的是慕歲,也知道是因為她房中的那副畫像,才讓慕歲确定了卿梧就是柳玉梧。
卿梧低低嗯了聲,走到水汀身邊欲為她處理傷口。
“別碰,免得弄髒了你的衣裳。”水汀疼的額上滲了曾冷汗,語氣卻是極其的平穩:“你這身行頭可是花了我一千多兩。”
卿梧:“…..”
姜滢:“…..”
她再次轉過視線,試探道:“柳公子此行可是來尋那位雇主的?”
依着水汀的性子,才不會舟車勞頓的跑到京城來,他們此行,多半是因為柳玉梧。
卿梧如實點頭:“是,我想見他。”
那東西在他手上數年都沒有引來過殺手,而今那位雇主一出現,他就遭到了追殺,這讓他更加确定,那個人,或許就是他要等的人。
只是,他不應該姓蕭。
或許這其中還有什麽他不知道的隐情,在弄清原委前,他不會将東西交出去。
姜滢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輕輕松了口氣,看來她所料不差,柳玉梧真的知道些什麽。
“既如此,我請雇主前往逢幽閣?”
姜滢這話問的是水汀。
畢竟,她若真與水秧令主有一段糾葛,那這三人見面,怕是…
“好。”水汀随口道。
她明白慕歲的言外之意,但…
她與水秧,沒什麽不能見的。
過去的,總歸都過去了。
所有的恩怨情仇,也早就翻篇了。
水汀簡單的處理完傷口,便随着姜滢進京,到了京城的逢幽閣。
一路上,卿梧都沉默寡言,心不在焉。
踏進逢幽閣前,水汀終于忍不住了:“你倒真是能憋!”
卿梧定定的看着她。
姜滢也回頭望着她。
“我與水秧是一同出的四方潭,曾經是生死相交的同伴,我們之間清清白白,至于你們所聽到的傳聞,不全是真的。”水汀簡短的解釋道:“我丈夫不是他謀害死的,他對我也沒有那種心思,我丈夫出事時,我正與他出任務,他受了傷,我為了救他耽擱了時間,卻不知道家中出了事,這件事怪不得他,不過我心裏始終難受,所以從那以後,我們就沒再聯系了。”
那段過往折磨了她很長一段時間。
提一次,她的心就痛一次。
卿梧聽過水汀過往的一些傳聞,但這還是第一次聽她親口說出當年那件事,心中頓時萬分內疚,與心疼:“抱歉,我不該問。”
水汀淡淡道:“你又沒問,是我自己說的。”
她擡眸望向逢幽閣的牌匾。
這麽多年了,她總要放下的。
姜滢卻眼神複雜的看向門邊那道白色的身影。
水秧令主當真對水汀令主沒有那種心思嗎?
不見得吧。
水汀也在此時看見了水秧。
二人遙遙相望半晌後,水秧先挪開了視線。
他的目光似是不經意間在卿梧身上一掃而過。
這就是她從幽蘭護法手中搶來,養在府中的金絲雀。
她的眼光倒是比先前差了。
那一位,至少是飽讀詩書的翩翩公子。
卿梧沒有錯過對方眼裏的敵意。
他微微垂眸,默默地靠近水汀。
沒有那種心思?
才怪!
發現卿梧的動作的姜滢:“…”
這就開始了?
水汀卻并未注意到流轉在幾人之間詭異的氣息,徑自擡腳踏進逢幽閣。
“好久不見。”
路過水秧身邊時,她聽他道。
水汀面色平靜回道:“好久不見。”
幾人進了廂房後,姜滢就感覺渾身不自在,便以去通知雇主為由溜了。
反正,卿梧不會武功。
這二人總歸是打不起來的。
此時天已經黑了,姜滢便借着夜色的掩護,飛檐走壁而去,沒過多久,便将姜慕年帶到了逢幽閣。
一道來的,還有曲拂方。
自從在平親王面前露了臉後,曲閣主就越發明目張膽了,一日三餐都賴在了王府中。
接下來的事情很順遂。
卿梧又問了一次姜慕年的名姓,這一次,姜慕年答的是:“在下姓姜名慕年。”
卿梧神色頓時一松。
果然是他。
“行五?”
姜慕年頓了頓,道:“在王府行五,在姜家為長。”
卿梧最後一絲疑慮消散。
原來,恩人所說的姓姜的五公子,不是指姜五公子,而是這個意思。
在姜慕年緊張的注視下,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塊鐵片,遞給姜慕年:“上一次只以為公子是皇家人,便未如實告知。”
姜慕年接過鐵片的手指輕顫:“這是?”
“這是打開那封信的鑰匙。”卿梧道。
姜慕年有些不解:“鑰匙?”
廂房外
姜滢一邊聽着裏頭的動靜,一邊問水秧:“明郡王何時走的?”
她方才過來時生怕在閣中碰見了他,還特意蒙了面巾。
水秧疑惑的反問:“明郡王?”
姜滢一愣:“他今日不是來了此處?”
“未曾。”水秧搖頭。
姜滢:“…..”
她明明将他送出昭和殿的,他怎會沒來?
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背後涼飕飕的。
還不待她細想,便聽得裏頭說到了鑰匙。
“嗯。”緊接着,又傳來卿梧的聲音:“它被封鎖在一把刀中,只有此鑰匙方可開啓。”
姜滢身形一僵。
一把刀!
難道就是…
“赤亡?”姜慕年也想到了這處,驚訝道。
卿梧點頭:“嗯。”
他頓了頓,神色略有些低沉:“那把刀,或許在逢幽閣,或許在…”
執行那道逢幽令的人手上。
曲拂方與水汀都不約而同看向姜滢。
水汀神色略顯複雜,那道逢幽令,是慕歲執行的。
曲拂方則輕輕皺着眉,赤亡,她并沒有交給閣中,所以那封能為齊家平反的信,竟早已到了她的手上。
姜滢沉默了很久,才推開門走進廂房,站在卿梧的面前,道:“是我。”
姜慕年心中剛升起一股驚喜,可随後就湮滅。
他知道玉紅梅死在逢幽令下,卻不知原來執行那道逢幽令的,就是歲歲。
所以…
姜慕年下意識擋在姜滢身前。
姜滢擡手拉開他,輕聲道:“哥哥,沒事。”
姜慕年面色複雜的退後了半步。
卿梧聽懂了姜滢的意思,他呆立着久久都沒能回神。
原來,哥哥是死在她的手上。
而他們是兄妹。
她是姜家人,齊家的表姑娘。
這也就意味着,他保護了多年的證據,最後交給了殺他哥哥的人。
卿梧垂首,久久沒再言語。
“抱歉。”姜滢說罷抽出腰間匕首,遞向卿梧:“你的哥哥是我殺的,你若想報仇,可以。”
但她對殺玉紅梅并不後悔,若重來一次,她還是會動手。
她致歉,讓他報仇,只是因為柳玉梧保護了齊家蒙冤的證據,而她是齊家的表姑娘,玉紅梅是柳玉梧的親哥哥,僅此而已。
“歲歲!”
姜慕年失聲喚道。
曲拂方也在同時大步走了過來。
水汀沉着臉立在卿梧身側。
氣氛頓時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卿梧輕輕擡頭,沉默許久後無聲的接過匕首。
水汀捏緊手中的劍,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真動了手,他們兩今兒都得交代在這裏。
她可不是閣主的對手。
姜慕年忙急切道:“柳公子,你沖我來吧,我絕不…”
“噗!”
清脆的響聲打斷了姜慕年的話語。
衆人低頭望去,只見姜滢的衣袖被割去一截。
卿梧将匕首還給姜滢。
姜滢靜靜地看着他,唇角微動。
“逢幽令下,無冤魂。”卿梧苦澀一笑:“若接令的是我,我亦會選擇大義滅親。”
然後,把這條命賠給哥哥。
卿梧捏着那半截衣袖,繼續道:“抛開一切,我作為他的弟弟,這就算是給他報過仇了。”
屋內安靜了許久後,水汀長長呼出一口氣:“還好還好,不然今兒就得同門相殘了。”
曲拂方挑眉:“你竟想為了他跟我動手?”
水汀坦然道:“…他是我男人,我不護他護誰?”
衆人:“…..”
卿梧耳尖微紅,輕輕拽了拽水汀的衣袖。
這麽多人,收斂點。
水汀皺眉:“拽我作甚?怎麽,都睡過了,你不是我男人?”
卿梧:“…..”
他默默地收回手。
好想快點離開這裏。
然水汀卻不肯放過他:“你說話啊,是不是?”
被一屋子的人盯着,卿梧只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但察覺到那道充滿郁氣的視線,他努力壓下臊意,回應:“是。”
水汀這才滿意的放過了他,問水秧:“時候不早了,我們今兒可以歇在這裏嗎?”
姜滢:“…”
曲拂方:“…”
說她遲鈍吧,她對卿梧是半點不遮掩;說她開竅吧,可怎麽就感覺不到水秧的心思呢?
水秧眼神微涼,淡淡道:“沒有。”
他的話剛落,樓上傳來莫白的聲音:“怎麽沒有,你不是剛剛才吩咐人收拾出來一間屋子麽?”
衆人面無表情的擡頭看向莫白:“…..”
水秧淡然的轉身離開,留下一句:“那間屋子給旺財收拾的,記得放些蘿蔔進去。”
水汀眼神微轉,問:“旺財是誰。”
莫白:“….令主新養的兔子,只是這只兔子不喜歡吃蘿蔔啊,莫非…是在暗示什麽?”
衆人:“…..”
水秧是在暗示,你是在明示…
花心大蘿蔔…
水汀淡淡的喔了聲,拉着卿梧朝外走去:“那我們出去找地方落腳。”
時過境遷,她放下了,他也該放下了。
屋內幾人安靜幾息後,曲拂方眯起眼:“真傻還是裝傻?”
姜滢垂首将匕首收在腰間,未作聲。
聰穎的水汀令主,跟傻字不沾邊。
“不過,一只兔子為什麽叫旺財?”曲拂方不解道。
這回莫白沒吭聲。
姜滢替他回答:“或許…是因為逢幽閣窮。”
曲拂方不敢置信:“逢幽閣會窮?笑話!”
姜滢靜靜地望着他。
是啊,京城逢幽閣怎麽會窮呢?
那是因為誰呢?
刻意遺忘的記憶突然襲來,曲拂方面容一滞,不自然的默了默鼻尖,輕咳了幾聲:“咳咳,那什麽,時候不早了,走了走了。”
姜滢勾了勾唇,沒再繼續點明。
時候确實不早了,姜滢也不敢久留。
臨走時,姜慕年将那塊鐵片交給了她。
姜滢一路疾馳趕往明郡王府。
他沒來這裏,也不知是去了何處。
她得好生想想,該用什麽樣的理由搪塞過去。
然她怎麽也沒想到,她才翻過院牆,落在院中,就看見那人負手立在廊下,面色平靜的盯着她。
姜滢:“…..”
好像完蛋了。
作者有話說:
來啦,比心心。
卿梧哭不哭不确定,女鵝怕是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