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 - 第 80 章 第三朵雪花(二十五)

第80章 第三朵雪花(二十五)

崔折霄始終緘默不言, 無論淩見微說什麽。他因面容有損常年戴着面具,可這露在面具外的眼睛與嘴唇,竟無絲毫波動, 如果不是看見他握起的拳頭, 淩見微會以為他是真的不在意。

“有些話, 我沒同你說過,但我覺得你應該明白, 今日你敢派人來窺伺我的院子,明日呢?明日你又會做出怎樣的事?崔折霄,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即便如今的想法與從前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淩見微還是做不到藐視他人性命, 崔折霄做錯什麽了嗎?倒也沒有,一個大活人,有野心, 會不滿,會怨恨,這都是很正常的事。只要崔折霄老實本分, 淩見微真的會保他一輩子衣食無憂。

可他顯然不是會甘于平淡之人,那麽他的存在就意味着危險, 除非所有知道他身世的人全都死了。

又或者,知情人可以活,但崔折霄要死。

轉瞬間, 淩見微腦海中已掠過數種決策, 她最後一次警告崔折霄:“認清楚現實, 不要奢求不屬于你的東西, 成王敗寇的道理,我想不用我多說。”

她沒必要去憐惜崔折霄, 自古以來權力傾軋,哪有不流血,哪有不死人?如若了了也如自己這般心軟,早不知死多少回了,從前她在崔家不也是與人為善,結果呢?又有誰領她的情?

長久的沉默之後,崔折霄低聲說:“這不公平。”

“公平?”淩見微聽見這兩個字,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你在跟我要求公平?這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了,要我一一給你講一遍嗎?”

“我自出生起,便不能像哥哥們那樣被送去讀書,就連那些普通秀才開的私塾,都不收女子。到了年紀就得嫁人,到丈夫家中生活,生不出兒子丈夫可以理所當然的納妾,妻子表示不滿便是好妒。”

淩見微說着說着,臉色愈發難看,“崔肅能出門能當官,能夜不歸宿,而我連走路時裙擺稍微揚得高了些都是失禮。我與他和離後,他再娶理所當然,我想再嫁就是水性楊花,你跟我說公平?你怎麽敢跟一個女人要求公平?”

崔折霄反駁道:“崔肅能有今日之位,亦是十年苦讀——”

“是!讀書是很辛苦!當官也不一定就都是好事,既然這樣,你為什麽還對此耿耿于懷?這麽苦這麽累,你怎麽還想着要我手裏的亨通書局?我不是也給你吃給你穿給你住了?你還有什麽不滿?”

淩見微冷笑:“我告訴你,你已經很幸運了,假如你是女孩,你以為你還能活着被找回來?就算找了回來,你還能像今日這樣,堂堂正正當你的大少爺?你若是女孩,早被賣進了那腌臜地方,早就活不成了!哪怕是能回來,你以為她能像你一樣不被人指指點點?”

“因為你是男孩,所以旁人說我狠心,他們羨慕你如今有這等富貴,就連你面容有損都算不上缺陷,你要是個女孩,滿天飛的流言就足以把你逼死!你還跟我要公平?我自己的人生都沒被公平對待過!”

字字句句,盡是有感而發,亨通書局開遍全國,所錄用的人也大多是女子,與平民女子接觸越多,淩見微就見識到了越多的不平等,很多時候迫害與危險來得毫無道理,歸根究底,因為她們是女人。

崔折霄被淩見微吼得懵住,他想辯解說這一切與自己無關,因為他根本不是女孩,淩見微所遭受的不公,也并非由他導致,為什麽要将怒火發洩到他身上?

淩見微毫不意外崔折霄的反應,別說是十三歲的崔折霄,崔肅活了多大,她親爹親哥哥又活了多大,他們不也完全不能理解?淩見微要求與兩位兄長平分家産時,淩老大人差點以為她瘋了。

最後雖說如願以償,但一家人再也不複從前和諧,之所以還捆綁在一起,是因了了所帶來的利益。

淩見微分走的是自己應得的三分之一,可淩家兩位奶奶不這麽認為,淩家的子侄們也不這麽認為,因為女人不與兄弟争奪家産,是大衆默許的規則。

一旦有某一個女人成功,就會有無數個女人相繼效仿,到時利益受到侵害的是全部男人,他們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崔折霄沒有從淩見微這裏讨得一點好處,甚至連愧疚都沒有,有些人欲壑難填,得到再多都嫌少。

之後幾日,淩見微與崔折霄都當作無事發生,誰也沒有再提,龔白桃與鄒媛暫時住在淩見微名下的一間宅子裏跟着老掌櫃學習,毛家被抄這一天,淩見微特意差人告知龔白桃,于是鄒媛拉着龔白桃去看熱鬧。

馮無昇的醜事昭告天下後,馮家同樣被抄了個幹淨,再加上之前的吳家,國庫因此豐盈不少。

毛旌被拖出宅邸,他連連喊冤,那副可憐的模樣在龔白桃看來只剩醜惡,毛旌也瞧見了人群中的龔白桃,許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他直接伸手一指,喊:“那是我女兒!我親生的女兒!不是要滅九族嗎?她也在內!別讓她跑了!”

鄒媛來時往兜裏揣了好幾塊石頭,見毛旌狠毒至此,抄起一塊就砸了過去,正中毛旌腦門,砸的他鮮血直流。

她往龔白桃手裏也塞了塊:“大好的機會你愣着幹什麽,不出這口惡氣你今晚睡得着嗎?”

龔白桃早知這男人是什麽德性,遂用力一丢!

毛旌慘叫連連,他幹了什麽,在抄家是便有人敲鑼打鼓走街串巷的幫忙宣傳,這會兒毛府外圍滿了老百姓,爛白菜葉子臭雞蛋不停往他身上招呼,見他這般凄慘,那負責抄家的官員笑了笑:“我真沒瞧見你這樣的親爹,自己死到臨頭,還要拖親生女兒下水。你恐怕還不知道吧?陛下卧床,太子監國,夷滅九族,只算名字在族譜上的,你們毛家,女兒名字寫族譜上了?”

那當然沒有,龔白桃姓龔不姓毛,本朝向來奉行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女兒生來就是外人,把她們寫到族譜上像什麽話?

不僅女兒不寫,兒媳跟孫女也不寫,所以這夷滅九族,跟家中女眷關系不大。

鄒媛忍不住笑了:“太子殿下可真有趣,你看毛旌那臉,多好笑。”

毛旌受不住這刺激,翻了個白眼暈死過去,叫人砸了滿頭滿臉的髒東西。

不過女眷們雖不會被砍頭被流放,但需要做工贖罪,至于如何分配,要看她們的品行才能,以及是否因抄家滅族一事對太子懷恨在心。

由于馮毛兩家抄家之事過于熱鬧,接連而出的大新聞令京城百姓們吃瓜吃得不亦樂乎,所以除了崔文若外,沒人注意崔折霄染病一事。

在她記憶中,崔折霄身體一直很好,哪怕在崔家受盡屈辱,也沒生過幾次大病,這怎麽就病得起不了身?

龔白桃跟崔肅和離後,崔肅不願再娶,老太太這回再拿上吊來威脅他不好使了,東跨院沒了女主人,崔肅又早出晚歸,只崔文若一個主子,她在行動上獲得了巨大的自由。

以前龔白桃在,會管着她,不讓她随心所欲闖出禍事,龔白桃一走,崔文若便迫不及待與崔折霄聯系。若說這世上還有誰能讓崔折霄惦記,那除了崔文若外沒有旁人。

了了也曾做過他妹妹,可崔折霄對她只有深深的妒忌與仇恨,她像是一座永遠無法翻越的大山橫亘在他面前,他視了了為敵人,忌憚着、恐懼着。

但崔文若乖巧可愛,嘴甜不說還會關心人,無視他的冷臉與拒絕,從始至終對他很好,崔折霄的心也是肉長的,尤其是在沒有人在乎他時,崔文若的點滴關懷就像是落入荒田中的春雨,滋潤着他幹涸的心靈。

崔文若認為他突然生病,絕對事出有因,難道是了了想殺人滅口?

她不敢寫在紙條上,怕傳給崔折霄時被人察覺,因此悄悄約崔折霄相見,但以崔折霄現在的情況,沒法出門,崔文若思來想去,找不到與崔折霄見面的方法,最後只能硬着頭皮登門拜訪。

再見淩見微,崔文若是真的沒有認出來。

她記憶中的阿娘,其實是她幻想出來的完美形象,上輩子崔家倒塌,她獨自一人淪落教坊,只能靠着過往的回憶支撐身不由己的生活,于是在這樣的心境中,爹娘弟弟都成了毫無瑕疵的存在,她從一開始就從沒想過,她娘也是人,是個活生生的,有自己思想,也會渴望尊嚴的人。

兩個阿娘,崔文若都希望她們能安安分分做崔家主母,不要總是跟阿爹争吵,不要總是貪得無厭,為什麽不能像從前那樣生活呢?一家人其樂融融,不也很好嗎?

她不能理解,兩個阿娘為何頭也不回的離開,衣食無憂,身份尊貴,還有什麽不滿足?

淩見微每次見到這個小女孩,便覺對方眼神古怪,聽崔文若想見崔折霄,她溫聲拒絕:“恐怕不方便,折霄患了容易傳染的病,萬一把你也給過着,那我可擔待不起。”

無論崔文若怎樣軟磨硬泡,淩見微都不答應,崔文若咬着嘴,她知道這絕對是托詞,阿娘肯定是為了保護了了,才拖着她不許她見崔折霄。

一時間,對崔折霄的擔憂,對阿娘偏心的不滿,以及對破壞自己美好家庭的了了的怨氣盡數湧上心頭,崔文若怒從心頭起,張嘴就要說破此事!

她要徹底揭開了了的真面目,讓阿娘從此不再受欺瞞!

她感覺自己說得非常大聲,可淩見微卻露出極度錯愕的表情:“……你,你這是在做什麽?你想說什麽?”

說什麽?當然是要說了了的事情啊!

崔文若激動地忘記了一切,喊了半天後才後知後覺,她覺得自己足夠大聲了,為何阿娘的表情卻像什麽都沒聽到?

“我是說……——”

她捂住嘴,驚覺所有有關了了的事情,自己竟都說不出口,話到嘴邊就像是被吞沒,完全無法組織語言訴說。

崔文若不信邪,想拿筆寫,問淩見微要了紙筆後,一提筆大腦就一片空白,除此之外,不知為什麽,那張滴了墨點子的紙,竟被打濕了。

淩見微愈發感覺這小女孩古怪得很,行事令人摸不着頭腦,她一個人跑過來說要見崔折霄,到底是想幹什麽?

發現自己無法說出關于了了的任何秘密,并且身體像從前在雪人裏一樣開始融化,崔文若害怕了,她本來對崔折霄也是七分利用三分真情,自己的性命當然是重中之重,吓得她一激靈,毛筆丢到桌上,骨碌碌滾了兩圈,帶出一條醜了吧唧的墨跡。

直到崔文若告辭離開,淩見微都沒弄明白這孩子來做什麽,她傳信給女兒,了了的回複言簡意赅:随她去。

崔文若怕得瑟瑟發抖,回家後就鑽到床上用被子蒙住頭假裝無事發生,但沒一會兒被子就被打濕,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感覺自己好像變小了一圈,這種感覺很熟悉,從前在小雪人裏,每回哭得大聲,就會如此。

她把下人趕出房,不許她們靠近,咬着被角慌亂不已,不知何時,崔文若感到越來越冷,連呼出的氣都結成了冰,沾了水的被子像一塊鐵板壓在身上,好冷好冷,怎麽會這麽冷?

她想下床給自己倒杯熱茶,可掀開被子的一剎那,一陣寒風襲來,驚得崔文若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眼角餘光似是看到了什麽,頓時渾身僵硬呆若木雞,好一會兒才戰戰兢兢轉過頭去——坐在她窗臺上的人,不是了了又是誰?!

“你、你怎麽來了?”

每說一個字,崔文若就要哆嗦一下,緊接着,在她的目光中,了了的身體逐漸發生變化。

她身上的衣服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透明的身體,那身體由冰雪凝結而成,所以雪白透明中又有一些淡淡的冰藍,就連她的頭發她的眼睛,都是同樣的顏色。

這一幕吓得崔文若連滾帶爬,她像是看到了怪物,拼命尋找能夠躲藏的地方,了了起身,輕飄飄落在地上:“作為第一個看到我真正模樣的人類,你應當慶幸。”

崔文若帶着哭腔稀裏糊塗說了幾句話,全然是恐懼驅使,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只知道房間瞬間結滿冰霜,冷到了骨子裏。

“你想告訴崔折霄什麽?”

崔文若瘋狂搖頭:“沒有沒有,我、我沒有!我、我沒想告訴他任何事!沒有!沒有!”

一縷寒氣纏住她腳踝,毫不留情地将崔文若從床底拽出來拎在半空,了了的雙腳懸浮于地,近距離與她接觸,崔文若望着那雙毫無感情的白色眼眸,頭皮發麻,整個人無法思考,這會兒什麽阿娘什麽弟弟什麽崔折霄,她全忘了!

她只想活下去!

了了眨了眨眼睛,寒意化作的鎖鏈閃着淡淡的冰藍色光芒,她望着崔文若:“我給予了你生命,就可以再收回。”

她無法創造出靈魂,卻可以創造出皮囊,而人類的靈魂對了了來說并不珍貴。

崔文若感覺胸腔裏有什麽東西随着了了的話語突然炸裂開來,冷意襲向四肢百骸,緊接着她眼前一花,徹底暈了過去。

等她再醒來時,世界已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自己躺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當看到她睜開眼睛,一個婆子驚喜不已:“姑娘醒了,姑娘醒了!快去通知老爺!快!”

老爺?

崔文若茫然地想,府裏誰被稱為老爺?

半刻鐘後,一個兩鬓斑白的男人走了進來,“文若,你醒了?”

崔文若更加茫然:“……你是誰?”

男人沒想到她會這麽問,邊上的婆子連忙道:“姑娘,老爺您都不認識了?是老爺啊,您的親爹!”

……阿爹?

阿爹怎麽會,怎麽會老這麽多?!

崔文若慌忙伸手摸臉,察覺到不對,然後顫抖地去看自己骨瘦如柴的雙手,發生了什麽?

不僅阿爹老了,就連這個房間……崔文若恍惚地看着四周,這麽破舊、這麽斑駁,房梁上還有不少蜘蛛網,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崔肅見女兒醒來,也是老淚縱橫,他告訴崔文若,她已經昏迷不醒九年,這九年裏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如今本朝已無士族,崔家早已沒落,他仕途不順,被打發到了這彈丸之地做個知縣,老太爺老太太早已故去,二房三房雖還留在京城,日子卻過得凄慘無比。

若非女兒卧床不起,崔肅甚至舍不得花錢請兩個婆子。

崔文若聽得無比迷茫,她下意識抓住父親的手:“崔折霄,崔折霄呢?阿娘呢?了了呢?”

崔肅苦笑:“你竟還記得崔折霄,他在幾年前便因病去世了,當時淩家還給我遞了帖子,至于你阿娘……她如今已是陛下身邊的紅人,與你我早已不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崔文若搖頭:“不,我是問那個阿娘,我是問淩見微,她人呢?”

聽見這個名字,崔肅竟生出一種恍如隔世之感,不知為何,他竟不想告訴崔文若,因為他心底無限自卑:“先帝駕崩,她與皇後雙雙入朝,為左右雙相,你,你不可直呼她的姓名。”

“怎麽會這樣……”

崔文若喃喃,這麽短的時間裏,怎麽會發生這樣多的事?!

婆子見她淚流滿面也是可憐,好心安慰道:“姑娘不必難過,你今年才十四,正是去讀書上學的時候呢!日後好好進學,也像龔大人跟淩相那般當個大官!”

崔文若似是被戳中了什麽痛處,怒道:“不用你管!阿爹,這等不懂事的下人,快把她趕出去!”

崔肅聞言,尴尬不已:“人家不是下人。”

崔文若一愣:“什麽?”

婆子好心安慰卻被罵,心裏也不舒坦,但這孩子畢竟照顧了好幾年,她心也善,說:“現在可沒什麽三六九等,我是簽了契約照顧人,不是賣身,姑娘,你大病初愈,還是好生了解了解再說吧。”

崔文若不願意聽,她看向父親,淚水頓時落下:“阿爹,你老了好多。”

九年而已,意氣風發的阿爹就變成了這樣,崔文若記憶中的崔肅有無數張鮮活的面容,可從沒有哪一張是眼前這樣,完全沒有精氣神,仿佛行屍走肉。

崔肅嘆了口氣:“老了,老了。”

聽他這語氣,崔文若倍感心酸,她胡亂抹去眼淚,崔肅怕她哭着哭着又生出大病,道:“你先好生休息,我已叫人去請大夫了,等大夫來看過,以後慢慢休養,早晚能好起來。”

崔文若還有很多問題想問,只是身體疲倦,她怕自己一睡過去,再次醒來又是十年,便強撐着不肯睡,“阿爹,我……”

她原想告知崔肅九年前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更想對父親傾訴,尤其是關于了了,了了是妖怪!

可沒等她開口訴說,就感覺身上的棉被濕噠噠的,崔肅聽到滴答滴答的滴水聲,一開始不知是哪裏,後來一瞧,怎地是蓋在女兒身上的被子?

婆子驚詫不已:“怎麽會?這被子我前幾日剛漿洗過,曬得暖暖和和,哪裏會滴水?”

兩人手忙腳亂給崔文若換被子,發覺她不僅床褥濕了一片,連身上的衣服都未能幸免。

崔肅不好繼續待在屋子裏,等婆子給崔文若換衣服,婆子取了一身幹淨的衣物過來,換着換着發覺不對:“姑娘這衣服怎地大了這麽多?不應該啊,這是我給姑娘量了尺寸後去買的,應當合身才對。”

崔文若對這種感覺并不陌生,她未昏迷之前,也曾因想向崔折霄告知真相,身體開始融化,可是為什麽?她明明已經不是小雪人了!

好在這種情況沒有持續多久,當崔文若再也不敢想了了時,她的身體終于停止了融化,婆子給她擦幹身體換上幹淨衣服,崔文若躺在床上,不由得開始默默落淚。

崔折霄竟死了?怎麽死的?

這個消息太突然了,崔文若不認為他的死會是意外,當初她去淩家想見他,便被阿娘阻止,崔折霄的死,一定與了了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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