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第二十三朵雪花(十四)
“貞德!”
召喚出的神卡非但沒有聽從塞維爾的命令, 甚至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不僅如此,還在和夏娃互動。
夏娃問:“搞定了?”
大公點頭。
夏娃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消失, 只是從燦爛變得更加燦爛, 尤其是她注視塞維爾的眼神, 簡直像餓狼見了肉,蒼蠅見了蜜, 透着讓塞維爾毛骨悚然的渴望。
他在心裏安撫自己不要着急,就算這張卡不聽使喚也不意外,畢竟忠誠度沒有刷上來, 可它是無法反抗自己的, 大不了收回卡槽就是了。再說他還有許多其它卡,他連王宮都能全身而退,難不成會被困死在這區區東大陸?
他可是天選之人, 被世界意志所青睐的佼佼者,本世界獨一無二的救世主!
心念一動,塞維爾便要将了了收回卡槽, 可他分明已經發出指令,大公卻紋絲不動。
不僅如此, 她還用那種冷冰冰的目光看他,塞維爾無端從中看出了譏嘲。他面如豬肝,他氣血上湧, 他耳鳴嗡嗡, 從未有過的恥辱感席卷而來, 讓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從此消失在人間,再也不見這些見證了他丢臉場面的人。
“系統,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脫離了我的控制!這跟你說的不一樣!”
“我們的目的不是神聖之劍嗎?如果大公不受我控制,還怎麽拿神聖之劍?”
“她會殺了我的!”
“……系統?”
“系統!”
數次呼喚皆得不到系統回應,塞維爾慌了,他并不是一個很有能力的男人,或許這就是男人的通病,他們總是習慣用剛強來掩飾內心深處真實的軟弱,但去除掉外層看似堅硬的殼,展現出的內裏是那麽容易受傷。
在本世界賴以為生的金手指忽然消失,塞維爾怎麽能不慌?他的一切一切都來自系統的慷慨給予。
系統為他制定征服路線,為他提供支配能力,為他獻上精準攻略——他只要躺着伸手去接就好,所以當系統不再予以回應,塞維爾的驕傲立時崩塌。
“別叫了,吵死了。”夏娃撇嘴。
塞維爾被她兇得下意識閉緊嘴巴,然後臉色一變!
他是在心裏發出的聲音,只有他和系統聽得到,對方怎麽會知道?!
“對對對,就是這種表情。”夏娃哈哈大笑指着塞維爾的臉跟尤裏說,“這樣才适合他嘛!看起來也沒那麽讨厭了。”
跟貓捉老鼠似的,獵物進了狩獵範圍,惡趣味濃厚的獵手往往不會立刻将他咬死,而是不停地釋放再不停地抓回,一直玩弄到獵物心如死灰,再一口将其吞下。
這種反派死于話多的愚蠢行為,夏娃很少做,她以前做過一次,後來的結果大家都知道喽。
緊接着,當着塞維爾的面,夏娃的手掌在身前拂過,露出一片透明屏幕,不過這回不是僅自己可見了。衆人對此早已見怪不怪,權當是夏娃的支配能力,塞維爾卻面色大變,此時他的表情那叫一個精彩。
本世界存在的支配能力多種多樣,所以原住民反倒不會對夏娃展現出的手段感到奇怪,但塞維爾不同。
他來自一個科技水平不算太差的中等文明,當然看得出夏娃這絕對不是什麽支配能力,完全是只有在科幻電影裏才能看到的,屬于高維數世界的科學技術!
塞維爾俊容失色,投向夏娃的目光夾帶了些許驚恐。這個技術……跟系統展現出來的頗為相似,看起來卻比系統的還要更加先進流暢,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此時了了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周圍的能量場屏蔽了?”
夏娃:“放心吧,保管順利。”
塞維爾在心裏安慰自己,沒事的,不要怕,系統曾經說過,自己才是最特殊的那個,他已經和系統綁定了,即便是死亡,綁定也不會解除……
沒等塞維爾的自欺欺人結束,他就再次瞪凸了眼球,原因無它,夏娃并非是在玩游戲,她短暫屏蔽了塞維爾的系統後,快速掃描并複制了塞維爾的基因數據,并傳遞到了貝魯卡身上。
——貝魯卡不需要觸碰對方,僅憑數據就能夠變化。
眼見那個高挑的白發女人身形容貌逐漸向自己靠近,到了最後,連塞維爾都分不清究竟誰才是真的了。
柯樂尼與威爾弗一左一右抓住了他,洛德沖夏娃點頭,意思是可以進行數據轉移。
将系統活生生自身體裏剝離,這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正如塞維爾堅信的那樣,即便自己死亡系統也不會解除,但這并不是因為系統對他有多麽深的情感,而是它寄生于他的靈魂、他的大腦,他身體中的每一個細胞。
塞維爾所做出的決定,究竟是出自本心,還是來自系統的引導,又有誰知道呢?
“啊啊啊——”
極度痛苦的過程令塞維爾喪失理智不停嚎叫,力氣大得出乎意料,柯樂尼跟威爾弗必須緊緊按住他抽搐扭曲的身體,才能保證中途不失意外。
洛德其實為塞維爾注射了肌肉松弛劑,但顯然沒有起到效果,他體內的系統同樣是高維世界的産物,本世界的支配能力及藥物很難奏效。
整個剝離過程,被屏蔽的系統都一無所知,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多了一點小小的病毒程序,這點病毒看似不起眼,實際上不僅能起到監控作用,還能夠制作虛拟幻象,從而保護代替塞維爾成為暫時宿主的貝魯卡。
賽威爾感覺身體被活生生切碎了無數碎片,連靈魂都被撕扯扭曲成了不可思議的形狀,疼得他想要以頭搶地,但意識是混沌的,大腦是不清醒的,耳邊的聲音即便仔細去聽也記不住,壞掉了壞掉了,他要壞掉了——
“先把他送去實驗室,洛德,給他治療一下,千萬別讓他就這麽死了啊。”
夏娃叮囑着。無論塞維爾本身如何,他都是不屬于本世界的異世之魂,而且是被人為帶來的,如果能弄清楚原理,以後根本不需要了了,也無需世界之核,夏娃就能在各個世界中任意來回了。
塞維爾做夢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麽被抓住的,他不是已經成功捕捉大公了嗎?
可惜沒人為他解惑,畢竟還不到大結局,底牌撂太多可是會失敗的。
夏娃提醒貝魯卡:“我要解除屏蔽了。”
貝魯卡颔首,下一秒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機械化且毫無感情的聲音:「宿主的行為十分愚蠢,建議立刻回收SSS卡,避免正面沖突。」
貝魯卡非常聽勸,于是“大公”重新被收入卡槽,接下來貝魯卡便按照塞維爾的計劃,成功逼迫東大陸釋放了自己的兩名夥伴,孟葉與塞拉。
甚至連神聖之劍都被夏娃雙手奉上。
饒是系統的聲音向來沒有起伏,此時也不免多了一絲滿意:「恭喜宿主完成階段性大目标,接下來請繼續踏上征程,為解放這個世界做出努力吧!」
系統界面的卡槽正上方,亮起了一枚劍形标志,貝魯卡向系統提出要求:“就這麽走了未免虧大了,我還想再收兩張卡,尤其是那個臉上有疤的金發女人,她似乎有一雙點金手。還有那個海族,她的戰鬥力比塞拉更高,我也想要。”
系統沒有拒絕貝魯卡的要求,它這位宿主向來有點收集癖。
于是尤裏與威爾弗成功“被捕捉”,加入到了卡槽之中,而貝魯卡則在系統的幫助下逃之夭夭。
她跑了之後,東大陸與南大陸的騎士團立刻開始了浩浩蕩蕩抓捕犯人的行動,“他”不僅捕捉了大公,還搶走了被抓的同伴,不管怎麽看都是罪大惡極,當然不能放過。
但實際上,系統與貝魯卡的每一次對話,所發布的每一條任務每一個指令,都會被如實傳送回東大陸,不僅如此,新捕捉的兩張ss卡忠誠度都異常好刷,系統對此感到不可思議,貝魯卡笑着說:“這有什麽難的,這個世界的女人太缺愛了,既缺乏來自家庭的愛,也缺乏來自社會的愛。只要對她們好一點,裝得溫柔一點,跟她們說些平等的話,她們就心軟了,何況我還長得這樣帥。”
系統深以為然。
李代桃僵的貝魯卡被指引着去做拯救世界的任務,東大陸的實驗樓可是熱火朝天,連晚上都亮如白晝,所有人全忙得團團轉。
最近被摁在實驗臺上的是喬,她身上貼滿各種奇奇怪怪的線路,這些線路閃爍着不同元素的光,讓她感覺自己成了一塊五顏六色的霓虹燈招牌,但是沒辦法,這是她自找的。
貝魯卡的坦誠給了夏娃一條新思路,加快了她制作驅動器的進程,喬在得知這件事後沉默了很久,她向來讨厭貴族,貝魯卡的存在只是提升了喬的容忍度,不代表她真的可以和貴族相親相愛。因此當不用再參與實驗的貝魯卡郁郁寡歡時,喬着實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典型的愛在心口難開,讓喬說兩句溫言軟語比殺了她都難,于是她絞盡腦汁給貝魯卡講了自己跟媽媽的一些過往,原意是拐彎抹角的安慰,讓貝魯卡不要太難過,結果貝魯卡聽完後扭頭去找夏娃,然後喬就被強制拉進了實驗室。
“喂……有什麽好檢測的啊。”
雖然躺着,但喬的視線卻随着夏娃跟洛德的走動轉來轉去,“我又不是什麽特殊體質,而且之前不是也做過好幾次體檢了,幹嘛往我身上弄這麽多線。”
洛德輕手輕腳,她柔聲說:“你別害怕,不紮針的。”
強大又兇悍的獸人臉一綠,她很後悔在象島的時候沒把持住,流露出了點對針頭的恐懼,她可是個硬女啊,居然怕打針,這種事說出去一定會被人笑話死。
偏偏夏娃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知道她怕紮針你還說,信不信她一會把線全拔了跑路?”
喬深覺受辱,遂有骨氣道:“來都來了,要殺要剮随你們變,喊一個字都算我輸。”
“不愧是鬥獸場的不敗之王,就是有氣魄。”夏娃贊賞地拍拍不敗之王強勁的大腿,拔出一根針管。
喬:?
這未免也太粗了吧!
“別怕,不疼的。”
夏娃針對的是喬身上的花紋,她見過喬暴怒時的力量,花紋發光時,會召喚出許多巨型鬣狗,之前一直以為是她的種族能力,但誰讓喬主動找貝魯卡說心裏話了。
喬很少提起從前,鬥獸場的日子沒什麽快樂可言,枯燥又乏味,除了上決鬥臺,大部分時間都只能待在牢籠裏發呆。
身份低賤的囚犯只要為貴族們提供殺戮樂趣就夠了,除此之外沒有價值。饑餓了不會得到食物,生病了也不會有醫生,如果死了,屍體甚至不知道會被怎樣處理。
貝魯卡的母親為了能讓她順利降生,使用了禁忌的人體煉金術。
也許是“母親”這兩個字觸動了喬,她跟貝魯卡交換了自己的秘密。
喬的母親死于多年戰鬥所累積的暗傷,即便在那之前她常勝不敗,甚至還累積了許多粉絲,但獸人就是獸人,囚犯就是囚犯,如果她死了,幸運一點,鬥獸場會将她随意挖坑掩埋,倒黴一些,說不定會被人高價買走制作成标本——有類似變态癖好的貴族數不勝數。
因此在母親死後,像自然界中的鬣狗會吞食死去的同伴那樣,喬将她吃掉了。
而她身上的花紋,也正是在完成這件事之後才出現的。
身為獸人,喬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妥,但她同時也很清楚,在人類世界,甚至是大多數種族的世界觀中,這種行為都讓人無法接受。
“直到現在,我還感覺媽媽與我同在,她一直在我身邊,從來沒有離開。”
貝魯卡當時跑了兩步,又轉過頭問喬:“我可以把這件事告訴夏娃嗎?也許……”
後面的話貝魯卡沒有說出來,喬也沒有拒絕。
但現在她感覺自己應該拒絕,不然也不至于像個粽子一樣躺在這裏,身上貼滿愚蠢的線,還要如實回答各種感受。
實驗室裏所有人都腳不沾地,因此喬只能躺着神游天外。
直到夏娃一巴掌拍到她肚皮上,疼得喬龇牙咧嘴:“你幹嘛!”
夏娃不像貝魯卡那樣溫柔,做什麽事說什麽話都習慣深思熟慮,沒有确切的把握就不開口,夏娃向來是有啥說啥,因為她一定能做到,就算做不到,那也沒關系,她不在乎。
“你可真是走了狗屎運了。”
喬一頭霧水:“哈?”
“等貝魯卡回來,你高低得給她磕一個。”夏娃展開屏幕讓喬看,上面一大串花裏胡哨的複雜數據跟圖形看得喬頭暈腦脹,她最不擅長這些了。
“如果研究順利,煉金術真的能與支配能力融合,在涅槃之火的煉制下成功制作出提升能力的升級裝置,那麽你媽興許能夠複活。”
喬:“你……說什麽?”
她直接坐起身,洛德驚呼着來固定她身上的線路,喬卻毫不在意,她盯着夏娃,抓住了夏娃的一只手,不知不覺用了很大的力氣:“你說什麽!”
夏娃甩開她,強硬地将她按倒:“目前只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
百分之八十!
洛德也驚了,她想到的第一件事是:“那貝魯卡的媽媽——”
“不行。”夏娃搖頭。“貝魯卡現在的身體是在她母親的基礎上煉制的,而且人體煉金術不可或缺的是靈魂,所以無法重塑。喬不一樣,她身上的這些花紋,還有召喚鬣狗群的能力。”
說話間,她用手指頭劃過喬肩頸上的花紋,“她母親的靈魂與身體,都寄宿在其中。”
也許是鬣狗獸人的某種特殊傳承。
“太好了喬!”洛德握住喬的一只手,發現她的掌心全是汗,“如果是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向來強悍的不敗之王此刻像只可憐巴巴的大狗,眼裏滿是希望與渴求,還有一絲不敢置信的膽怯:“真的嗎……真的能複活嗎?真的是真的嗎?”
夏娃:“你老老實實躺着讓我檢測,說不定成功率還能繼續上升。”
喬立馬躺平,她發誓就算來一千只一萬只螞蟻咬得她生不如死,她也不會從這張實驗臺上下去!
洛德用紙巾擦去喬的手汗,安撫般握了握,再度投入到工作之中,她努力一點勤奮一點,喬的媽媽也許就能早一點回到喬的身邊。
實驗樓裏前不久招募來了一批煉金術師,在這之前,夏娃是很不信任這個職業的,因為從科學角度來看,煉金術并不偉大,甚至稱得上愚昧無知。但在充滿魔幻的本世界,煉金術的存在給了她一條新思路。
細心的人會發現,實驗室內原本三把神聖之劍,如今只剩下了兩把。
實際上夏娃在解讀了強壯之劍與智慧之劍後就沒怎麽用它們了,驅動器研發是以了了的神聖之劍為核心的,即便國王極力掩飾,但第七把神聖之劍最特殊是不折不扣的事實,被“塞維爾”拿走的那把神聖之劍并不屬于了了,是另外兩把中随意挑了一把。
如果她們的推測沒有出錯,“塞維爾”接下來的目标便是其餘幾位男大公,國王才對伍德洛、修與紮克利的死亡輕拿輕放,沒怎麽放在心上的原因正是他們注定要死。
為國王的野心添磚加瓦,是男大公們的命運。
雖然不知道怎麽做,但系統會指引“塞維爾”完成任務,而且第七把神聖之劍的力量很重要,所以了了才會再次進入卡池,尤裏與威爾弗也一樣。
真想看看國王得知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後的表情,一定精彩得要死。
同樣被插滿了線安置在另外一間實驗室中的塞維爾就沒喬這麽悠閑了,他現在完全是修之前存儲實驗體的狀态,透明裝置中的試劑會不停腐蝕他的身體再修複,這個過程可不能穿衣服,身體的耐受度與複原度會被如實記錄下來,夏娃想看看這個被強制拉入本世界的靈魂,究竟能承受多久。
直到現在,塞維爾還沒搞懂局勢為什麽變得這麽快,前一秒他還洋洋得意勝券在握,此刻就成了無力反抗的階下囚。
夏娃走入實驗室,她現在興奮極了,毫無睡意。
“幹嘛露出這種表情?”她敲了敲容器,“這麽害怕嗎?”
塞維爾被從容器中釋放,用束縛帶固定在了實驗臺上,他終于意識到自己也許上了系統的當,這裏并不是什麽歡愉的天堂,也實現不了他充滿泳裝與超短裙的幻想,這個世界黑暗又神秘,複雜又危險,完全不是他這樣的小男人應該來的地方。
一旦失去庇佑,他連自保能力都沒有。
男人眼中流露出乞求的意味,可惜站在他面前觀察着他的人并沒有一份菩薩心腸可以施舍,夏娃沖塞維爾笑:“接下來讓我們來玩個游戲吧,說謊的人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塞維爾驚恐不已,他崩潰地看着身體裏的鮮血被導出,因為夏娃認為他不需要這種東西,等她把他大卸八塊,血液會弄得到處都是,打掃起來會很麻煩。
本世界的醫療水平可以用魔幻來形容,再離奇的病症都能治愈,但南大陸的性病卻迄今沒有特效藥,治愈率也非常低。
夏娃準備打開塞維爾的大腦仔細搜索,這比審問省事多了。
她很好奇的是,将塞維爾的靈魂代入本世界并不算困難,病毒系統所綁定的宿主大多是這些異世之魂,但異世之魂往往是由于意外而産生的,塞維爾的存在明顯屬于人為。
把靈魂拉入本世界就算了,居然還有一具堪稱完美的身體,誰看了不心動?
“從現在開始,是我和你的時間。”
看着對自己笑出一口雪白牙齒的夏娃,濃烈的恐懼自心頭升起,塞維爾後悔不疊,他承受不住心理壓力,翻了個白眼就要暈過去,但神經立刻遭到重擊,疼痛又使他抽搐着清醒,這一次,被捕捉的是他。
獵物與獵人徹底交換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