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第二十一朵雪花(十一)
獸人在本世界的占比, 相較于其它種族來說要多很多,因此普通獸人價格偏低,而且獸人有人形和獸形兩種形态, 人形時與人類沒有區別, 獸形時又與動物沒有區別, 這就導致觀賞度大打折扣,于是聰明的人從中發現了商機。
有一種特殊的魔藥, 獸人服下後會令兩種形态融合,比如頭上冒出一對貓耳,或是長出一雙熊掌, 這樣才顯得奇貨可居。
但魔藥會對獸人造成不可逆轉的器官損傷, 使它們既會失去人形的智慧,也會失去獸形的力量,最終變成非人非獸的怪物。
值得一提的是, 這種魔藥是由智慧大公修的支配能力研發而來,所以籠子裏的小狼人明明長了一身茸茸的毛,卻有一張人類兒童的臉, 看起來荒誕又滑稽。
喜好特殊的貴族們對養普通的寵物已經失去興趣,這樣一只小狼人, 将它買下,套上項圈,訓練成只知道聽從主人吩咐的小狗, 不是很有趣嗎?它這樣兇, 才證明它健康有活力, 如果一個拍賣品在籠子裏躺平心如死灰, 反倒不容易賣出去。
因為私人拍賣會的物品一經售出概不退換,出現任何問題, 會場都不負責解決。
小狼人的乳牙崩掉了半顆,籠子卻紋絲不動。拍賣物中難免有些厲害的家夥,所以鐐铐、鐵鏈、籠子都是特制的,連主持人都是支配者,絕對不會給它們任何逃走的機會。
看着冥頑不靈的小狼人,主持人嘆了口氣:“怎麽這麽不小心呢。”
說話間,他已經将小狼人的下巴給卸了,正好可以展示整潔健康的口腔,同時還能避免小狼人再做危險的舉動,籠子被啃壞不要緊,狼牙可不能有所損傷,會掉價的。
最終,小狼人被一位客人以87萬金幣的價格買下。
利瓦伊有心讨好了了,搓着手嘿嘿笑:“買下狼人的是一位出了名的訓犬大師,他最近正在培育一種既兇猛又忠誠的烈犬,我這的狼人基本全都被他買走了。”
哈裏森随意問了句:“用狼人怎麽培育烈犬?”
利瓦伊笑得更加讨好、猥瑣,他用兩根手指頭對了對,意思不言而喻:“冕下您是知道的嘛,狼形獸人非常兇猛,比狗厲害多了,可它們太聰明又太難馴服,而且還有人形态,所以只要能夠提取它們的基因……獸人跟人類可是沒有生殖隔離的。”
哈裏森被他說的來了興趣:“哦?這倒有意思了。”
菲歐娜本就蒼白的臉色愈發難看,有意思?哪裏有意思?覺得有意思你們自己怎麽不去試試?
本來利瓦伊還在喋喋不休地介紹着烈犬培育計劃,結果唇舌一痛,他慌忙用手去扒拉,黑色的寒冰将他的下半張臉凍住,他用力往下拽,因為急凍他沒有感覺到疼痛,直到扯下冰塊,才發現滿嘴的牙齒不知何時随着冰一起脫落,口腔宛如針紮刀削,疼得他在地上打滾。
哈裏森看向了了,皺眉:“他可是貴族。”
了了翻着拍賣清單,頭都沒擡:“那又如何?”
一個貴族而已。
哈裏森想想也是,他踢了地上的利瓦伊一腳:“行了,滾出去吧,這裏不需要你伺候了。”
利瓦伊連滾帶爬的往門邊跑,想要趕緊去找醫生,可手剛碰到門把就被凍住了,他惶恐地回頭,向哈裏森投以乞求的目光,希望大公能夠救他一命,畢竟這些年,他可是為大公提供了不少金錢!
然而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貴族和新上任的同事起口角是很愚蠢的事情,哈裏森可不會這麽做。別看他提醒了了說利瓦伊是貴族,實際上他自己也不拿貴族當回事,就像貴族瞧不起平民,而平民又輕視奴隸那樣。
大公們處于金字塔第二層,壓在他們頭上的只有國王,王室貴族也不過是他們棋盤上的玩具。
“看樣子,你說的腌臜話污染了大公的耳朵呢。”哈裏森遺憾地對利瓦伊說,“我也無能為力了。”
利瓦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恨不得時間倒退回十分鐘前,他一定不會再在新大公面前胡說八道。
了了朝菲歐娜招手,低聲吩咐了幾句,菲歐娜面上訝異之色一閃而過,随即領命。
很快,一名騎士進來拎走了被凍在門把手上的利瓦伊,哈裏森好奇地觀察了兩眼後問:“這是你挑選的新騎士團成員?”
“……她看起來不是很強。”
之前分配給了了的神聖騎士團并未遣散,有些髒活累活還是可以使喚他們去做,只是能夠貼身侍奉大公的騎士團成員已經全部變更,但女騎們的身高比男騎們相差不少,在哈裏森眼中肯定是比不上男騎的。
“為什麽要選擇成立新的騎士團呢,你這麽不喜歡男人靠近,是因為在教會中曾經受到過傷害嗎?”
哈裏森毫無眼色的問。
聖女的生長環境非常單純,除卻神父,在被選中成為真正的聖女之前,她們不會與任何異性接觸。但成為聖女後就不一樣了,要面見教衆,要在祈禱日進行淨化,身邊還會有侍奉的聖騎士……哈裏森很好奇了了這樣做的理由。
了了冷冷地說:“當然是因為我的稱號。”
哈裏森一聽,居然覺得很有道理。貞潔大公的身邊自然不好出現男人,這一點倒是他們想岔了,當初給她分配騎士團時,應該考慮進去的。
菲歐娜心想,這位大公不會真的信了冕下的說法吧?
此時主持人插播了一條新消息,“尊敬的各位來賓!今天晚上将新增一份無比珍貴的拍賣物!那就是本會場的主人!一位優雅的貴族!”
一個籠子被推了出來,籠子裏的“優雅貴族”滿臉是血,手上也是血肉模糊,倒在裏面生死不知。
不知是哪位客人大聲吐槽道:“你這分明就是下等貨色!騙錢啊你!”
主持人立刻解釋道:“怎麽會呢?請看這張臉……”
說着,他用幹淨的手帕将貴族臉上的血污擦去,雖然略有些變形,但還是有人認出了他的身份:“是利瓦伊公爵!我在報紙上見過他!”
這位富有的大貴族名聲很廣,常常登上帝國報紙,沒想到他就是會場的主人!
可是,主人怎麽能拍賣?這是什麽令人捉摸不透的新游戲嗎?
哈裏森這才知道剛才了了讓占蔔師做什麽去了,他皺眉道:“這會讓事情變得很麻煩。”
“怎麽會呢。”了了淡淡地說,“這樣的話,不就不用分出去三成利了嗎?”
一個貴族而已,并不是不能取代,只要大公想,随時随地都能找到比他更聽話的傀儡。
哈裏森眯了眯眼睛,揣測了了的真實意圖,她毫不掩飾想要吞并利瓦伊財産的想法,貪婪的本性一覽無遺,如果她真的願意接手利瓦伊名下的會場,那麽就等于和自己綁在了一條船上。說實話,身為王子,他一直覺得自己的身份頗有些尴尬。
大公們都有繼承王位的資格,這使得王子的身份不再那麽獨特,父親的态度也一直模棱兩可,不然哈裏森也不會私下接受利瓦伊的示好,他想要錢,為的是鞏固和擴大自己的勢力,畢竟其它幾位大公都忠誠于父親,不會站在他這一邊。
這次給了了和利瓦伊牽線,哈裏森也有私心,新上任的大公根基不穩,正是最好聯結的時候,等她站穩腳跟再來結盟,那他所要付出的代價會更多。
“沒有那麽難以接受吧。”
了了把拍賣清單放到了桌子上,“又不是沒有拍賣過貴族。”
衆所周知,王室貴族生活奢華糜爛,荒唐到了極點,什麽精靈吸血鬼矮人獸人魅魔他們都玩膩了,骨子裏就想要追求更加刺激的東西,諸如平民奴隸之流可以任意買賣,卑微的物品總是不夠珍貴,真要說好玩,還是得看與自己地位相同的人。
本來就低賤的種族被玩弄是理所當然的,将高貴的貴族踩在腳下,帶來的快感才是究極的。
所以私人拍賣會上,往往會有個只有資深貴客才能參與的隐藏環節——貴族拍賣。
無論女男老少,只要是王室或貴族,即便生得醜陋無能也沒有關系,身份才是值錢的籌碼。當然,這種事是絕對不能讓人知道的,私底下偷偷做也就是了。
生活在帝國大陸中的所有種族加起來有數百億人口,貴族再稀少,數量也比珍稀種族多的多,即便偶爾失蹤那麽一兩個也不會有人發覺,只要動手時謹慎點,盡量不要鬧得太大就行了。
哈裏森沒想到了了連這個也知道,他微微低頭,用一根手指撐着眉心,似無奈又似妥協:“聖女都像您這樣敏銳嗎?”
舞臺上的拍賣已經進行的如火如荼,這是本會場第一次完全向客人開放貴族的拍賣權,甭管利瓦伊長相如何身材好壞,他貴族的身份才是最令人瘋狂的!
客人中可不乏反叛者與特殊種族,與貴族有血海深仇的一抓一大把,誰不想把利瓦伊買回家精心“照顧”一番呢?
利瓦伊在籠子裏體似篩糠,他從來都是站在能夠掌控全場的地方觀望着拍賣會,或普通或珍貴的拍賣物,或憤怒或興奮的客人……不管貨物與客人在想什麽,進了會場就必須守他的規矩,他就是這裏的王,是操縱所有人命運的神!
但是當他被塞進籠子,才發現黑暗中那些戴着面具的眼睛有多麽令人不寒而栗。
貴族從來都是高高在上被仰望的,可倒在籠子裏的他卻被客人們俯瞰着,每一雙眼睛都像陰毒的蛇,吐着信子要分食他的命運。
他想說我不賣,我不是貨物,可唇舌早已被凍傷,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他想掙紮,或者是命令主持人放自己出去,可繩索将他綁成了一個極為屈辱的姿勢,盡情恣意地向客人們展示着他不再年輕的肉體,像被摁在砧板上刮去鱗片的魚,最羞恥也最恐懼。
價格越叫越高,身為貴族,還是會場主人,利瓦伊的起拍價就五百萬金幣,此刻臺下正此起彼伏的舉着競價牌,輕輕松松超過三千萬,還在繼續上升。
買回去,這個貴族就不再是貴族,我就是讓他跪下舔我的鞋底,他也得感恩戴德叩謝主人的仁慈。
權力才是真正的興奮劑。
兩位大公坐在利瓦伊專屬的貴賓室中欣賞着這一幕,而利瓦伊的身價還在不斷飙升。
這時了了突然說了一句話:“如果是大公,能被賣到什麽價格呢?”
很難去形容哈裏森聽到這句話時的感覺,明明是完全沒有情感起伏的問話,仿佛她這樣說只是出自純粹的好奇,哈裏森卻好像成為了渺小的爬蟲,而俯視他的是一座巨大的冰冷石像,石像的眼睛像蛇一樣能夠刺透他的靈魂。
長袖善舞的哈裏森大公花了足足十幾秒才恢複自如,他笑着說:“斯卡蒂你也是大公啊,難道你想将自己賣掉嗎?”
了了輕輕哼了一聲。
最終,利瓦伊以五千九百萬金幣的價格,被一位罩着長袍性別身份都不明的客人買下,堪稱今天晚上最為叫座的拍賣品,不過這一回沒有人會去黑吃黑了,買下利瓦伊的客人深谙會場的惡劣習性,付完錢後便卷着利瓦伊消失無蹤。
以至于接下來的拍賣環節變得索然無味,一直到“複仇的指甲湯”出現。
主持人介紹說這是來自一位邪惡女巫傾盡情感熬出的藥湯,服用過後能夠獲得仇恨的力量,通過詛咒可以為仇人選擇任意一種死亡方式,且絕對有效。當然,對于藥湯所使用的配料,這裏不作闡明,但光是藥湯的名字,已經讓人徹底失去食欲。
私人拍賣會有無數個缺點,可有一個地方是值得肯定的,那就是真實度。主持人在推銷時可能會說一些冠冕堂皇的美麗話,忽略掉一些“小細節”,但大方向絕對不會有問題。
而且女巫向來是很神秘的一種職業,她們不跟人來往,很難捕捉,自然也很難獲得她們的作品。
複仇的指甲湯有個副作用,看美狄亞就知道了,她付出了青春和健康,整個人變成了一顆風幹的橘子,但對深藏血仇的人來說,能夠複仇,所失去的這些根本無關緊要。
如同以往的每一次,拍賣會依舊圓滿結束,消失一個利瓦伊對所有人來講都是不痛不癢,從明天……不對,是從現在開始,會場的主人正式變更,了了會從利瓦伊家族挑選出合适的人作為新的會場主,前提是要聽話。
“這件事最好不要讓西斯知道。”
臨別前,哈裏森提醒了一句。
身為正義大公的西斯總是看不慣世間惡事,要用正義之矛消滅一切罪惡,他是正義的化身,又掌管帝國司法,“如果被他纏上,會很麻煩的,那家夥向來喜歡大義滅親。”
即便是同為大公,被西斯抓住小辮子也不是什麽好事。
菲歐娜袖子裏藏着一只哭泣的膽小精靈,她拼命地抓着菲歐娜的袍子,生怕菲歐娜将自己丢下,再回到那個令人害怕的牢籠之中。
她尤其怕哈裏森,連看他一眼都不敢,被送到貴賓室後便鑽進了菲歐娜袖子中瑟瑟發抖,哈裏森試圖摸摸她,她吓得直接肚皮朝天開始裝死。
其實真要看第一印象,了了比哈裏森吓人多了,她又冷又硬,拒人于千裏之外,反倒哈裏森長相英俊還總是笑意盈盈,但小精靈就是更怕哈裏森。
在哈裏森離開後,她甚至還敢爬出菲歐娜的衣袖去盯了了的背影。
菲歐娜小小聲問她:“你不是害怕大公嗎?”
小精靈撲扇着翅膀,灑下點點光粉,“她的馬車,沒有用獸人。”
這年頭,王室貴族要是不用獸人拉車,都被視為落伍的異類,會毫不留情地受到嘲笑。而用獸人拉車的貴族,往往又會給獸人灌入魔藥,令它們的雙形态進行融合,可以一眼看出種族。
純真善良的小精靈每次看到這一幕都感覺無比可怕。
“不過……”小精靈也有想不通的地方,“為什麽不能将會場關閉呢?繼續開着的話,還是有很多人會被當作物品售賣。”
相比哈裏森她比較不怕了了,可比較不怕不意味真的不怕,就比如小精靈現在很擔心自己還會被關進籠子裏。
精靈族生活在森林之中,從不與外界往來,一旦發現人類的足跡便會立刻舉族轉移,對人類社會并不算了解。
當了多年卧底的菲歐娜不像小精靈這樣天真,但她也不想打擊這份純真:“嗯……即便是冕下,也有力所不能及的時候,敵人太多了,她現在還打不過他們。”
手中沒有足夠多的權力,就得穩紮穩打慢慢來,沖動魯莽只會暴露自己的弱點。
“不過我可以跟你保證,以後的會場,不會再有任何無辜的種族被當作貨物。”
小精靈腦容量有限,別人說什麽她就信什麽,“真的嗎?那太好啦!”
說着就從菲歐娜胳膊上飛了出去,沖到了了肩頭落下,她的披風又順又滑,踩上去舒服極了,小精靈伸出雙手捧住大公耳邊的一绺發絲,輕輕吻了一下:“謝謝你救我。”
了了對這種弱小又天真的生物很不感冒,披風上生出一層薄冰,小精靈腳一滑,重心不穩的忘了自己會飛,還好菲歐娜眼疾手快将她捧住,“沒事吧?”
小精靈在她掌心站立叉腰,神氣活現地說:“我現在健壯地能打敗一頭牛!”
能不能打敗牛不知道,但她能吃是真的,精靈族的治愈能力來自她們對大自然的感應,越是生活在環境優美的地方,能力就會越強,如果周圍環境不夠好,那有很多很多的食物也行,只要炫的足夠多,沒有她們治愈不了的傷勢。
騎士們震驚地看着巴掌大的精靈進食,不敢相信她那麽點的肚子,是怎麽塞進去比她們多出十倍的食物的。
菲歐娜坐在一邊,直到精靈開始打飽嗝,用手帕給她擦擦嘴,問:“你還記得自己是在哪裏被捉的嗎?我可以請人幫忙送你回去。”
小精靈吃得太猛,臉上沾了點醬汁,她搖搖頭:“族長肯定已經帶着族人搬走了。”
一旦有精靈失蹤而尋找無果,精靈族就會立刻搬走,精靈界是可以移動的,而且為了不被發覺,氣息也與外界隔絕,她自己根本找不回去。
可以這麽說,離開族群的精靈,無論是什麽原因,都不能再回去了。
菲歐娜感到很苦惱,如果精靈不回家,那自己就得收留她,以精靈的飯量,總感覺每個月的薪水會不夠用。
她還想着多攢些錢,以後在帝國首都買一套房子呢!
因此當了了出現時,小精靈忘了之前在她肩上滑倒過,一個猛撲沖了過去,然後就被凍住了。
不會讓她受傷的那種凍住。
“我可以留下來嗎?”
小精靈眼巴巴地瞅着了了,希望她能不趕自己走,“我、我可以幫你打點花園!這樣子你就不需要園丁了!我會讓你的莊園變得世界第一漂亮!”
了了看了眼不遠處的騎士們,大家都是一副她好可愛好讨人喜歡求求冕下留下她吧的表情,連一向沉穩的占蔔師都緊張地捏着袖口,看樣子小精靈人緣很好。
她無可無不可的點了下頭,小精靈歡呼一聲,又想熱情地撲過來,了了實在受不了這種毫無防備心又喜歡向人露出肚皮的生物,眨眼間就跟菲歐娜換了位置。
占蔔師驚訝極了:“冕下,您……”什麽時候有了轉換位置的能力?
其實是了了在極短的時間裏用冰凍結了菲歐娜,再将自己和冰互換,她即是冰雪,冰雪即是她,對冰元素的掌控恐怕本世界無人能及,而菲歐娜沒有察覺,是因為這一切都發生在一念間,太快了所以根本沒有被凍結後又解除的感覺。
如果她低頭仔細觀察,就會發現皮制靴面上,有一點淡淡的水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