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第二十三朵雪花(十九)
沒有人好端端活着會想要去死, 手握重權的尤是。
伍德洛滿臉不可思議:“我?未來的我,死了?”
他可是不死之身!誰能殺死他?
大主教微笑:“也許等這次工作結束,我會告訴你要如何避開死亡。”
伍德洛罵罵咧咧地被說服了, 其它人也一樣。大公們想要入侵一座莊園如同探囊取物, 真不知傑茲拉格為何一次性要召喚這麽多人, 這不妥妥的大材小用麽?
“怎麽了斯卡蒂,你為什麽站着不動?”
當所有人都選擇順從, 那麽唯一不馴的那個便顯得分外紮眼,舊時光中的了了即便看似被傑茲拉格控制,她的本能依舊會讓她選擇質疑。
她冷漠地看着傑茲拉格:“我憑什麽要聽你的?”
說話時, 目光掃了一圈其它大公, 為自己未來竟跟這樣一群人平起平坐感到恥辱,他們也配?
一個個被傑茲拉格支使的團團轉,活似被馴服的家畜。
大主教的慈愛笑容變淺了一些, 他不大理解為什麽了了會對自己提出質疑,這可真是太不乖了。于是他看向其它人:“你們也與她有一樣的想法嗎?”
舊時光之人的眼神恍惚了那麽幾秒鐘,很快便做出了選擇, 他們毫不猶豫地站到了傑茲拉格這邊,徒留了了獨自站在對立面。
“發生什麽事了, 這是內讧了?”戴爾絲喃喃着問。
夏娃則放下了心,不管舊時光了了是否受控,又能維持這種狀态多久, 但只要能拖到時間, 就不用擔心發生不可控的事。
“斯卡蒂, 你這是想做什麽?”大主教語氣平緩地又問了一遍, “難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與使命?”
平心而論,幾乎沒有哪個人會願意與大多數人為敵, 光是站位上的區別就足以令心理承受能力弱的人感到不安與窒息,很多時候人便是這樣随波逐流,也許那根本不是自己想做的事情,但不做就會被排斥,被視為異類甚至被驅逐,于是随大流也就變得理所當然了。
然而這種委曲求全,永遠不會出現在了了身上。
她沒有回應大主教,畢竟舊時光中的她也忘不掉曾經被他的雙掌觸碰過肩頭,窺伺過時間,傑茲拉格想要掌控她,絕對會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慘烈的一次滑鐵盧。
了了一般不喜歡使用兵器,對于大公們的集體孤立行為,她也沒露出什麽慌張,只是手心凝聚起風雪。反正在她看來這幾個人沒有區別,既然站在了她的對面,又都不屬于現在,那就意味着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動手了。
莊園內的騎士團隊長們見狀,不約而同地站起身,夏娃問:“你們要幹嘛?”
“當然是去幫助冕下!”斯賓塞不假思索地回答。
夏娃:“你們是去幫忙啊,還是去拖後腿啊?”
說不定本來打得過,被幫忙之後打不過了,這群家夥能不能不要這麽莽,能力增裝器大幅增長了力量不假,可還是需要時間開發上限才能達到大公的強度,別以為已經無敵了好嗎?
“那,難道就眼睜睜看着?”羅茲急得手心冒汗,“我一定要去!”
夏娃正想說你們看看黃昏成員,一扭頭,發現喬等人也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好家夥她們是一點都不怕,而且還興奮得要死。
就不能有一刻閑下來的時候嗎?
而阿尼斯納不愧曾經是軍人,她是所有蓄勢待發的家夥裏最冷靜的:“大家先不要着急。”
沒等夏娃點頭肯定,第二句緊跟而至:“商量下怎麽分配。”
夏娃:……
她簡直想仰天長嘯,為什麽自己身邊盡是這種人。
“斯卡蒂,你這是想做什麽?”
同樣的問話大主教又問了第二遍,“你以為你成功了第一次,就還能成功第二次嗎?”
有自信是很好的,可過于盲目的自信只是一種愚蠢。
了了懶得聽傑茲拉格廢話,她看向了大主教的雙手。那可真是一雙保養的非常年輕且漂亮的手,皮膚白皙細嫩,指節纖長如同藝術品,但藝術品不應當被随意展示,應當儲存于櫥窗之中,大主教全身上下除了這雙手,其它部位都是多餘的。
她發出一聲輕哼,面無表情的模樣讓人心裏發寒,夏娃感慨道:“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話音剛落,原本寂靜的四周驟然幻化出一片風雪,仿佛瞬間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寒意刺骨,黑色的雪花紛紛揚揚落下,可一旦讓其沾染到皮膚,便會帶來極致的痛意。
還不如下刀片,至少刀片能被抵擋,而雪花一經斬斷就會化作黑色雪水,這黑色的雪水擁有腐蝕性,伍德洛不得不放出一大片火焰來防禦。
她居然真的要跟他們動手!
“你是不是瘋了斯卡蒂!”格蘭特質問,“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了了并不回答,她大步向大公們靠近,一根足有她身高那麽長的冰淩出現在她手中,尖銳的兩端一旦刺入人體便會讓對方當場斃命,都是些舊時光之人,即便殺了也無所謂,萬一未來因此出現問題,那應當由傑茲拉格來負責。
“等等——”
大公們向四周散開,西斯對着了了斥責:“快住手!”
言靈的能力并沒有起效,了了知道他的底細,她封住了自己的聽覺,冰層将西斯的聲音隔絕出去,修最先被她擊中,幸好他躲閃得足夠快,冰淩只穿透了他的肩膀,并沒有造成致命傷。
如果過去的自己死了,那麽現在以及未來的自己也将不複存在。但嚴格說起來,這是大公們第一次真正與了了交手,在這之前,大家雖然同為大公,彼此之間卻幾乎不會動手,因為能力相當,打不出什麽結果,而且七人都是帝國的捍衛者,起口角常有,你死我活則完全沒必要。
所以沒有人知道斯卡蒂大公究竟是怎樣的實力,她是第七位大公,獲得神聖之劍的時間遠遠短于其它人,因此所有人都默認她是七位大公中最弱的那個,至于密非角城的暴行傳聞,根本是訛傳,直到現在。
號稱最強的伍德洛隐隐感到了巨大的壓力,他的火海幾乎要頂不住了,紮克利想要奪走了了的能力,但他只觸碰到了那根冰淩,了了松手的很快,冰淩而已,只要她想,她可以捏出來無數根。
紮克利根本找不到機會觸碰她以施展“掠奪”,他們太不了解她,她對他們卻知之甚深,哪怕是一打五依舊不落下風。
沒出手的傑茲拉格并未生氣,他那雙透着血紅的眼眸微微眯起,像是在重新衡量了了的作用,就是光之刃在最初被召喚時,總會表現得自我十足,随着時間過去,他們會越來越乖,所以傑茲拉格并不介意了了短暫的叛逆。
不過,如果真的弄傷了其它人,大主教也會感到困擾。
他攤開右手,光芒閃過,在他手心出現了一柄權杖,權杖十分華麗,頂端是光明印記,傑茲拉格将權杖往地上一杵,無論了了還是大公們的動作都被停止了。
時間停止,這是傑茲拉格的招式之一,他微笑着說:“也許你們都應該冷靜一下。”
到現在為止,傑茲拉格除了展現出支配能力外,并沒有真的出手,但已經足夠令人頭疼。
他緩步朝了了走去,向她伸手,見他的手指将要觸碰到了了的衣領,夏娃噌一下站了起來:“他想幹嘛!”
把那雙賤蹄子收回去!
大主教動作很緩慢,像定格的電影畫面,這是他有意而為之,因為他大概是所有大公中最了解斯卡蒂的那個了,這是個自尊極強的孩子,不容許任何人冒犯,而傑茲拉格放慢的動作恰恰是最令她厭惡的挑釁。
被挑釁了,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瞧着,不覺得這樣很有趣嗎?傑茲拉格是很想打碎斯卡蒂那張冰冷面具的,挑戰性十足。
“我給你的烙印還在嗎?”
“還記得那種感覺嗎?”
傑茲拉格笑着問。
他要當着大公們的面,讓這座莊園裏追随斯卡蒂的人都來欣賞她身上的光明印記,斯卡蒂會是怎樣的反應呢?一定怒不可遏,卻又會因為動彈不得,只能用憤怒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吧?
不痛不癢的,越是硬骨頭的人折斷起來才越有價值呢。
莊園裏的大家徹底坐不住了,夏娃拍桌:“這個下賤的老貨!”
眼看衆人就要沖出去時變故突生,在傑茲拉格的手馬上将摸到了了的衣領時,忽然從手腕處應聲而斷,鮮血噴湧而出,傑茲拉格被一腳踹了出去。
夏娃坐回了原本的位置,使喚尤裏給自己整點花生瓜子開心果之類的,但尤裏對着實時屏幕目不轉睛,根本沒聽到她的話。
右手被斬斷的傑茲拉格頭一次露出了錯愕的表情,他看着突然冒出來的第二個了了,眼底驚疑不定。
但他很快再次催動能力,想要将這個了了的時間一并控住,結果毫無效果不說,連腦袋都被了了一劍削了下來!
不過這對大主教而言不算什麽,本身這個出現在衆人面前的他也不是現在的他,時間能力使用在自己身上與別人身上是不同的,傑茲拉格能夠創造出無數個存在于不同時間段的自己,而且不會受到限制。
所以一個死了,立刻就會出現第二個,大主教生平從未吃過這樣大虧,比起危險,他更在意自己的尊嚴受到了冒犯。
但就在他準備給她看點厲害,要将舊時光的了了解除時停之前,第二個了了,也就是真實時間中的了了,反手就将舊時光的自己一拳打碎!
看到這一幕的夏娃直接咬碎了瓜子殼,其她人也都是震驚臉,舊時光之人一旦死了,現在及未來的了了也就不存在了,她是不是瘋了!
可想象中的畫面并未上演,反倒是傑茲拉格的表情徹底崩壞,他瞪着眼睛張着嘴,兩只鼻孔翕動的一大一小,聖潔氣息全無。
大主教喜歡高高在上的玩弄人心,看着被掌控的人如同秋後螞蚱般在自己手中掙紮,他往往會給予它們一些希望再令其幻滅,那一剎那的崩潰跟痛苦太迷人了,這就是人類這種生物擁有智慧和靈魂的最大意義啊!
活脫脫是個道貌岸然的變态,只是他用神聖的外袍遮掩住了內裏,為自己披上一層人皮。
傑茲拉格的時間支配能力确實不完美,舊時光之人一旦被召喚便無法掙脫,只能任其控制,而存活于現在時間裏的人也會投鼠忌器,害怕過去的自己被傑茲拉格殺死,從而連現在也一同失去。
想要擺脫掌控,只有一種選擇,由現在的自己去殺死過去的自己,這樣不僅能夠脫控,甚至能得到短暫的“免疫”,在未來一段時間裏,傑茲拉格将無法再從舊時光中對她進行召喚。
并不算很困難的解控方法,但迄今為止只有了了一個人做到了,因為沒有人能保證殺死過去的自己就能擁有未來,每個人都因此畏首畏尾瞻前顧後,毫無勇氣可言。
舊時光的了了化作灰色的時間碎片消失,而接到夏娃緊急聯絡趕回來的了了此刻心情極為不爽。
她朝傑茲拉格走去。
傑茲拉格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他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軟弱,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他在怕什麽?他為什麽要怕?而且是怕一個從來沒有被自己放在眼裏的工具?
斯卡蒂連人都不配做!只不過是權力之網中的一顆小小棋子!
心念一動,傑茲拉格只覺脖頸一涼,第二顆腦袋也被削掉了。
怎麽會這麽快?斯卡蒂的力量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強了?
了了一點都不在乎眼前的傑茲拉格存在于現在還是過去,他活多少次,她就殺多少次,一直到他恐懼得再也無法複活為止,她有這個耐心,會陪他把這個無聊的時間游戲玩下去。
由于她親手解決了被控的舊日斯卡蒂,傑茲拉格只能對她使用時停,按理來說,了了只能免疫被召喚,可無論傑茲拉格如何控制她的時間,她都會殺死他。
用劍削掉腦袋,拗斷他的脖子,一拳砸扁他的腦殼,冰刃刺穿他的太陽穴……她用了數十種方式令他不停地身首異處。
随着傑茲拉格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他複生的速度開始變慢,大主教擁有堪稱逆天的bug級別支配能力,體術卻是一塌糊塗,優美漂亮的身材純粹是塑造而來,本身的真實武力值弱得可憐。
夏娃的聲音傳遞過來:“雖然你面前的他不是存在于現在的他,但他控制舊時光之人是有限制條件的,距離越遠,持續時間越短,傑茲拉格就在東大陸!而且離這裏不會遠!”
她迅速擴大虛拟世界範圍,開始對整個主城展開地毯式搜索,來了東大陸還想走?這裏的所有神像都已經屏蔽了國王,還會給國王制造幻象,傑茲拉格的末日到了!
這種危險的家夥絕對不能放虎歸山,這次殺不死他,下次更難幹掉。
了了的想法跟夏娃一樣,要說誰最想弄死傑茲拉格,她當仁不讓排在第一。
每殺死傑茲拉格一次,了了都會在他的眉心打入一枚雪花,就像他當初給她烙上光明印記一般。光明印記早在她成為大公之後便已除去,沒入眉心的雪花卻會累積在本體的靈魂之中,真正的傑茲拉格現在應該會感到非常寒冷。
夏娃正好可以循着了了的氣息去搜索本體位置,此時聰明的騎士已經出去搶人頭了,只有笨蛋在嗑瓜子。
“你說啥?”尤裏把攢了一小碟的瓜子仁一把塞進嘴裏,吧唧吧唧。
夏娃:“我說瓜子很好嗑。”
尤裏一臉找到共鳴的表情:“是啊是啊,尤其是焦糖味的最好吃了,就是嗑起來太麻煩,有沒有那種專門剝瓜子殼的卡牌給我來一張。”
說完她看了看四周,撓撓頭:“大家人呢?剛才不是都還在?”
夏娃:……
此時此刻,真正的大主教身上已經凝結了一層黑色的寒霜。寒氣自他眉心向外擴散,但他就跟瘋魔了一般,怎麽都不願意承認自己敗北,一定要對了了使用能力去控制住她。
于是一次一次被她殺死,本體已經心跳如雷,傑茲拉格大口大口喘着氣,他的體力完全透支幹淨了,無法再繼續。
好冷,怎麽會這麽冷?
大主教上下兩排牙齒直打顫,他裹緊了身上的華麗披風,原本柔軟厚重的披風此時被凍得像鋼板一樣硬,非但起不到保暖的作用,還壓得傑茲拉格呼吸困難。
出于大主教的傲慢,傑茲拉格甚至沒有帶上自己的騎士團,他以為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的烏合之衆,給他狠狠上了一課。
無數時間中未嘗敗績的掌權者竟然被一群卑賤之人擊敗,大主教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找到了!他在這兒!”
傑茲拉格猛地擡起頭,他感到恐懼,那幾個發現自己的女人活似看見了獵物的野獸,而體力透支的他現在根本無力抵抗。
正在此時,眼前忽地出現一張卡牌,卡牌釋放出黑色光線,這些光線形成了一個籠子空間,将大主教抓入其中,下一秒周圍的場景一花,傑茲拉格瞬間就換了個地方。
“這個真不錯。”夏娃由衷地表示認可,“這buff能給我用嗎?”
同樣趕回來的貝魯卡搖頭:“那你得先進卡槽。”
夏娃:“嘁。”
了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沒說話,貝魯卡可謂是将“系統”給玩明白了,她們捕捉格蘭特的時候簡直不要太輕松,了了本來就比格蘭特強,貝魯卡還給她套了一堆增益,跟姥姥打男孫似的,完全是降維打擊。
格蘭特進入卡槽後,他的空間支配能力自然不再是他專屬,這不就派上用場了麽?不然傑茲拉格也不會被抓的這麽快。
此時的系統正處于被屏蔽狀态,其實也不怪大主教這樣自信,畢竟在他的角度,斯卡蒂一直勤勤懇懇在南大陸跟東大陸做事,人是不聽話,但也沒有反叛的意圖。
他太相信神像的監視能力了。
空間籠子難以掙脫,傑茲拉格明明衣着完整,卻感覺自己像被扒光了似的任人魚肉,一種前所未有的羞恥感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他從來都不知道被人羞辱是這樣的感覺。
“也沒什麽特殊的嘛。”洛德圍着大主教轉了兩圈,還用一支筆伸進空間籠子猛戳他的皮肉,臉上難掩失望。“他看起來連我都打不過。”
洛德的體術在整個莊園都是排得上名號的,不過得從後往前數,她的弱是相對于過分強的同伴跟騎士們而言,普通人可完全幹不過她。
但大主教不應該呀,大主教身高兩米,有八塊腹肌,身材完美如雕塑,可一旦失去能力就弱得一塌糊塗,洛德感覺自己一拳就能将他撂倒。
“那當然了。”夏娃覺得這不奇怪。“哪有掌權者能打的?他們高枕無憂,多的是人給他們賣命呢。”
男大公裏伍德洛號稱最強還真不是胡說,其它人看起來更厲害純粹是因為支配能力使用到了極限,因此一旦失去能力,男大公也就比普通人強上那麽一點兒。
衆人對男大公的好奇與畏懼都在飛速消失中,去除掉了光環,大主教也不過是個身軟體弱的小男人,只可惜莊園裏的女人都不懂憐香惜玉,尤其是夏娃,傑茲拉格在她眼裏頂多算個實驗體。
大主教對于危險的感知很正确,這些圍繞着他的人裏,除了連殺他無數次的斯卡蒂,就屬夏娃讓他覺得危險。
“他連看你一眼都不敢哎。”夏娃啧啧有聲,“你就說你造了多大的孽吧,好好個人兒,愣是被你整出應激了,你靠近點兒看看。”
了了沒理會。
夏娃怒到喊她的名字:“了、了!”
她時常會如此稱呼大公,大家都聽習慣了,只有空間籠子裏的傑茲拉格像見鬼一般擡起頭,臉色煞白:“你、你叫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