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顧先生不由的睜開了雙眸,現已睡意全無,他望着秋芷道,“你怎麽在這裏?前些年,你不是去了京城,怎就突然回來了?”
秋芷嘴角含着笑,她不由的開口說道,“想念故鄉了,便回來看看,順道來尋顧先生讨教些手藝,也想在這農莊裏過幾天安生日子。”
顧先生直起身來,慢步落坐到旁處的寬椅上,他将幾案上折疊好的薄毯蓋在膝蓋處,又伸手指着對面空着的寬椅,示意秋芷落坐,“你若何時想回來,這農莊的大門随時為你敞開着,大可不必拘謹。”
秋芷坐在寬椅上,目光不由的向他望去,幾年未見,可顧先生還是這番道骨仙風,“只要,先生不嫌棄爾等鬧騰就好。”
此刻,顧先生那雙修長的手,拎起身旁小爐子上的茶壺,壺嘴冒着沸騰的熱氣,而裏頭煮的是剛掐尖的夏茶,他對準茶盞就斟了兩杯。
顧先生将茶盞移至秋芷面前,淡淡的說道,“怎會嫌棄?這農莊什麽都好,就是怪冷清的,還怕你待着不習慣。”說罷,他端起茶盞淺嘗了一口,又擡起眸來問道,“只怕你此次前來不僅僅是來讨教手藝的,不知可還有何打緊的事兒?”
其實,顧先生深知她的脾性,是以秋芷出現在眼前的那瞬間,顧先生就知道她是有事情相求的。
秋芷擡手撓了撓腦袋,面上略顯尴尬之意,她輕啓着唇瓣說道,“其實,秋兒想為先生引見一位後生。”
顧先生放下了茶盞,雙手擱在身前,目光不由的落在了祁蓁身上,“你想引見的可是你身旁的這位姑娘?”
順着顧先生的聲音,秋芷偏頭望去,她颔首點頭道,“正是。”
這時,顧先生起身站了起來,将薄毯擱在寬椅上,他背着手走到祁蓁跟前,好生打量着眼前的人兒,她雖用面紗遮着容貌,可那雙炯炯有神的雙眸,在陽光的照射下,宛如天上的皓月,眉宇之間更是有種說不出來的熟悉,似乎是在何時見過一般。
可照着她如今的年歲,是萬不可能有遇見過的機會,顧先生想的有些入神了,倒是讓祁蓁心生疑惑,她不禁暗自嘆道:難道這道骨仙風之人,都是這般讓人捉摸不透的?
思忖間,秋芷也察覺了顧先生的異常,正準備開口提醒,卻不料被祁蓁搶先喚道,“先生~”
少女悠揚婉轉的聲音落入了顧先生的耳畔,他這才回過神來,面上露着尴尬之色,他垂着眸子,淡淡的說道,“方才,往事湧入腦海,這才走了神,可真是讓你們見笑了。”
話語剛落,祁蓁反倒顯得不好意思起來,她閃躲着目光,支支吾吾的說道,“先生,您說的嚴重了。”
顧先生背着手,面上的神情又恢複如初,他饒有興致的打聽道,“不知這位姑娘該如何稱呼?”
祁蓁垂着眼眸,纖長的睫毛在陽光的照射下如同灑了金粉的蒲扇,她不緊不慢的回應道,“小女子名喚阿玖。”
顧先生又趁熱打鐵,追問了幾句,“不知姑娘是何方人士?家中人丁又有幾許?”
這時,祁蓁的目光不由落到了秋芷的身上,她泛着眼眸,心中甚是疑惑,可還是守禮的應道,“小女子是姑蘇人士,家中人丁不旺,僅三口人。”
顧先生搖晃着腦袋,神情中有明顯的失落,他望着含苞待放的藍雪花,不由嘆息道,“我說這世間怎會有如此巧合之事,原來都是我想多了。”說罷,他就引着她們往屋子裏走去了。
閑暇間,顧先生步至到他的書房,落坐到太師椅之上,又開口吩咐道,“阿玖姑娘,可得勞煩你去尋張伯要些檀香來,我這屋子裏的香都已燃盡了。”
顧先生向來喜愛焚香煮茶,是以這屋子裏燃盡了檀香,他輕而易舉就能察覺了。
祁蓁的目光就不由落在秋芷身上,秋芷走到她身旁,雙手落在她的肩頭,嘴角含着笑道,“顧先生既已發話,還傻愣着作甚?順道再尋張伯端些糕點來。”
話語至此,祁蓁轉身就往外頭走去了,她單手拖着下巴,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她到了農莊後,總覺得在這裏的每個人都非常的奇怪,可要說哪裏奇怪,又說不出來。
眼看着祁蓁的背影漸行漸遠,顧先生整理着桌前擺放的繡線,漫不經心的問道,“秋兒,如今你同那厮如何了?他可有将你明媒正娶回府?”
原來,顧先生将祁蓁支開,就是為了問這事兒,秋芷當下就松了口氣,她輕啓着唇瓣說道,“回先生,還不曾。”
顧先生并未擡起眸子去看她,而是對着手中的繡線,不禁嘆息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如今看來也是孽緣呀。”
說到底,顧先生也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又怎會不懂這情愛之間的曲折,他總是為秋芷打抱不平,覺得她理應過上更好的日子,而不應當為了個男人,就因此伴随其流浪在天涯海角。
可話說回來,勸人容易,勸自己卻難,他自個兒未嘗不是因情所困?有些時候,大道理誰都懂,可要想順應內心,卻比翻山越嶺還難上加難。
秋芷從來未聽聞顧先生說起過往,她自然也不好鬥膽去問,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她心中的疑惑。
瞧着眼下也算是個機遇,秋芷雙手放在身前,似乎在進入農莊後,她身上的風塵之氣卻已蕩然無存,她抿着嘴,不由試探的問道,“顧先生,秋兒的事情已不值得先生憂慮。”
“方才那位後生,您覺得如何?若能收其為徒,她定能将織造技藝發揚光大的。”
話語至此,顧先生的動作停頓了半刻,他并未搭話,而是起身走到了繡架前面,将整理好的繡線擺在一側,他回過身來,這才緩緩開口說道,“多年不見,你莫不是忘了我這裏的規矩?”
“這師徒之名講究緣分,就算是皇親國戚,也免不了我的考驗。”
聞言,秋芷垂下了眼眸,她抿着唇,連忙說道,“先生,是秋兒的話無理了,還望您別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