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第二十四朵雪花(二十一)
“是呢。”
劉敬諾停止打鬧, 一臉認真地點頭,“要是所有男人都像我哥哥那樣就好了。溫柔體貼還善良漂亮,從來不會掐尖要強, 還會給我縫衣服, 做點心給我吃。跟我哥哥比起來, 其它男人簡直都不配稱為男人。”
就算她阿耶是武将,那也日日洗澡抹面霜呢, 一張臉保養的跟二十出頭的小年輕似的,不然怎麽留住阿娘的心?西北的男人就夠差了,但劉敬諾萬萬沒想到, 京城的男人更差!
他們的皮膚可能比西北男人好一些, 可性格實在叫人敬謝不敏,真難想象居然還有女子願意要,大家真是一點不挑。
“等我以後當上大将軍, 立了功,名揚天下。”
未來為大曜開疆拓土的大将軍此時握緊拳頭表達着豪情壯志:“我一定要讓哥哥成為全天下所有男子學習的榜樣!”
離愁別緒就這樣被劉敬諾的大放厥詞沖散,她很快就想不起那一堆納差國萍水相逢的小夥伴了。不, 準确點說,劉敬諾是記得朋友, 也很重情重義的人,但她向來灑脫,所以從不傷心太久, 大家都還這麽小, 未來的日子又那麽長, 誰說沒有重逢之日?
不過再灑脫的未來大将軍, 好心情也有徹底凋零的時候。
離開納差國後,根據從老鯊船隊上得來的航線圖, 她們得知距離納差國最近的一個國家從出發到到達,約莫需要半個月的時間。
老鯊并不敢走太遠,他是為了賺錢,不是想送命,而且納差國這邊的海域勉強還算安全,一旦離開,進入到平雪境內,能不能成功抵達入境口先不說,還是擔心擔心層出不窮又神出鬼沒的平雪海盜吧!
平雪是個彈丸之國,領土面積比納差國還要少一些,航線圖上,這個國家的名字竟用朱筆又塗了一遍,整體看來尤為顯眼,老鯊的生意也主要在跟納差、平雪、夜遙這幾個國家拓展。
其中平雪位于納差和夜遙的中間地帶,想要去到夜遙過,就必須經過平雪,而這個國家之所以被标紅的原因,衆人很快便見識到了。
……真不是開玩笑,距離平雪海域還有一段距離時,船隊便遭遇了海盜船。
這些海盜船的構造與大曜船只在外表上來看,區別不是特別大,船身非常輕便小巧,承載人數目測不到百人,一面兇神惡煞的惡獸旗迎風招展,一看便是來者不善。
這一路至今,船隊只碰到過一次搶劫的,就是老鯊,還被反殺了,而且老鯊也不算海盜,因此乍一碰到真正的海盜,衆人都是精神一震!
劉敬諾:“又要開炮了嗎?又要開炮了嗎?讓我來,讓我來!”
陶瀾:“憑什麽讓你來,上回就是你操控的,這回該輪到別人了。”
劉敬諾天生好戰,尤其是對打仗,簡直有種與生俱來的狂熱,而且她并不是紙上談兵,在西北時,她甚至有自己親手創建并壯大的一個童子軍團,平時別的東西她可能會分享,打仗絕對不行!
納蘭茗就不是很懂這兩人為什麽那麽熱衷于開炮,這種打打殺殺的東西哪有動腦子有趣。
仗着別人看不見自己的小公主,已經提前飄到了圍住船隊的海盜船上偵查情況。別人偵查,那是隐姓埋名喬裝打扮生怕被人發覺,小公主沒有這方面的困擾,她就是從海盜心口窩穿過去,他們都感受不到,頂多會覺得一陣陣發冷,然後哆嗦一下。
“一共是四艘海盜船,每一艘船上的人大概在四五十,都帶着武器,但沒有槍。”
“打頭的是左起第二艘,要是開炮的話,我覺得可以先轟它。”
等沒了頭目,剩餘的烏合之衆自然便不成氣候,抓捕難度也會輕很多。
“不過船上沒什麽財寶,我都看了,光禿禿的,連食物都不是很多,他們這麽多人,難道不吃飯麽?”
小公主一陣叽裏呱啦。
她現在覺得自己能飄的這個特質真是太厲害了!船上其她人再喜歡大海也得待在船上,她能飄在空中,忽高忽低忽快忽慢,想怎麽飄就怎麽飄,就算不想飄了,直接墜落到海面也不會沉底,海鳥也好海獸也好,它們都看不到她,更不會來吃她。
飄着飄着就飄出了經驗,覺得還挺好玩,也不失為一種苦中作樂。
沒想到這小公主竟真找出了有用信息,倒不像從前百無一用了。
“但他們為什麽敢這麽大搖大擺的來搶劫呢?四艘船撐死了也就兩三百人,咱們的船隊少說是他們的五倍。”
而且,大船如此氣派,一看便來頭不小,這也敢來搶劫?
同樣的疑問陶瀾跟納蘭茗也有,陶瀾跟小公主一樣感覺奇怪,認為可能有詐,納蘭茗則是理性分析雙方在武力上的差距,猜測對方應當還有後手。
在打仗這一塊,劉敬諾真是有着驚人的天賦,這四艘海盜船,一開始還是一字排開,然後便分別阻攔在前頭兩艘,後頭和左邊各一艘,惟獨放出了右邊空檔。
假如她們真的是出海的商人,船上衛隊恐怕很難與身經百戰的海盜比手段,連老鯊的船隊裏都有專門鑿船底的高手,據說從前曾在水師當過兵,這群海盜說不定便有自己的古怪法子。
“他們想把我們引往東北方向,那裏地形特殊,口大肚小,一旦開進去,恐怕很難調頭。”
關于航海圖,劉敬諾早已不知來來回回看過多少遍,一位優秀的将軍,必定是要将地圖研究到透徹,對所有地形都了如指掌。
從肉眼看,右遠方确實有一片朦朦胧胧不是那麽清晰的海島影子,但大海上荒島無數,這一點都不奇怪。
了了道:“就按照他們的意思開進去。”
也許在這群海盜看來,這支船隊人雖多,瞧着卻正經,完全不像海盜,大多數情況下,像這樣的船隊,都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作風,遇到海盜,願意給出些好處免得兵刃相向,但他們平雪海盜向來厚顏無恥,出爾反爾是常事,名聲如同臭魚爛蝦。
老鯊船隊的航海圖上,被标紅的原因也是如此,因在此處吃過虧,他們寧願繞航都不願意走這條更快的路。
見大船竟真的按照他們所想,往東北方向的海島駛去,幾個海盜開始哈哈大笑,說着一種比納差話還要叽裏咕嚕的語言。
“真是蠢貨!這麽大的船,進了死人島就別想出來了!”
“船上那麽多人,膽子卻這樣小,廢物東西!”
海盜們你一言我一語罵得很是痛快,他們瞧不起這樣的軟骨頭,像他們的海盜船如此輕便,連糧食都只帶兩三日的量,便是為了減少負重。
像這次遇到的大船隊并不多見,但海盜們抵擋不住內心貪婪,這麽大的船,吃水還那麽深,船上得有多少好寶貝呀!
若船隊中計向東北方向逃走自己最好,保管叫她們有來無回,若是船隊想要拼死頑抗,人數懸殊的情況下,他們也可以暫時抛棄獵物快速逃走,等尋到合适機會再行出手。
不過這支大船隊上的人夠孬種的,連交涉都沒有直接就逃。
按照了了的命令,船隊向東北方而去後,很快便駛入航海圖上的口大肚小的特殊海域,也是進來才發現,這裏并非是一座海島,而是一群海島。群島形成了很特殊的地理環境,小船能夠在其中來去自如,大船卻很費勁,而且由于海島衆多的緣故,海面下隐隐有暗礁浮現。
的确是個很适合截殺敵人的場所。
劉敬諾這樣評價:“引君入甕,再斬草除根,而且這裏的高處視野應該很好,恐怕連當個漏網之魚都很難。”
大船上衆人沒在怕的,且不說慎行衛個個都能以一敵百,光是槍衛便足以輕松處理掉那群海盜了,更何況船尾同樣有火炮,即便不掉頭也能轟它個稀巴爛,究竟誰包誰,眼下還不好說呢。
大船在進入死人島後,深入了一段距離才停下,此處确實是個極好的戰場,入口處寬闊不已,若不是進到裏頭,誰能想到竟海路竟越走越窄,想要脫出只能原路返回?
而那四艘兩百人左右的海盜船之所以敢劫掠大船隊的原因也很快顯露,在大船行駛速度減緩時,一座又一座大小不一的島嶼後頭,竟陸陸續續駛出十幾艘海盜船!
這樣再看,雙方人數雖然還有差距,但也不大了,而且大船隊上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沒有作戰能力,對面海盜卻個個窮兇極惡。
海盜們使用一種類似飛爪的武器,将其抛上船只,爪狀頭便會卡住,從而支撐他們向大船攀爬,了了沒有阻止。
沒有阻止的原因同樣簡單——外面那四艘還沒全靠近呢,得等他們都進來再動手。
船頭船尾及兩側船身,機關同時啓動,甲板分開下沉,火炮被托舉而上,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了附近的海盜船,但他們還不知道即将發生什麽。
“動手吧。”
這群平雪海盜十分疑惑,因為這麽多年不知打劫過多少船只,卻是頭一回碰見這種奇怪之事。
怎地所有船員都如此冷靜?她們難道不怕?平雪海盜之惡可是遠近聞名,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又因國力在附近幾個沿海國家最強,諸如納差夜遙等國即便被搶也敢怒不敢言。
沒等海盜們想明白,最先上船的就已經遭了殃。
這群平雪海盜,身高比納差國人還要矮小一些,面部五官也十分平淡,從側面看甚至沒有起伏,仿佛随意幾個墨點子灑在紙上,再用小刀在眉毛下往兩邊拉開一雙眯眯眼,長相極為不雅。
再加上格外黝黑的皮膚與自成一路的身手——因身高緣故,他們大多只攻下盤,不是不想,主要是攻擊上盤,只怕要原地跳起。
但船上的衛隊皆是大公主精心挑選,盡是佼佼者,哪裏會被這些海盜幹掉,最先爬上大船的那一批還沒來得及邁開步伐,就□□脆利落一刀封喉。
後頭再爬上來的同樣凄慘,因為衛隊中還有一隊槍衛,海盜們連發生了什麽事都沒搞清楚,只知道自己身邊的弟兄,根本沒靠近這艘船上的人就突然倒下了,死得又穩又快,毫不拖泥帶水。
外面四艘海盜船進入死人島後,與埋伏在裏頭的同伴獲得了同樣的待遇,正如天上降驚雷,完全不懂是怎麽回事,就已經下了黃泉。
有些聰明的,意識到必須逃離所在船只,逃到那艘船隊的船上,興許還有生機。
因此他們拼命往船隊上抛去飛爪,試圖求生,奈何人家船隊可沒一個好惹的,往往是剛到船邊,甚至是還沒來得及靠近,就已經被遠程處理掉了。
爬上船的被殺,還能說是刀劍所致,那還沒靠近的又是怎麽死的?也沒見那船隊上有人手持弓弩哇!
死去的同伴大多是在眉心處多了一個很小的血洞,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這種恐怖的力量,一定是某種邪術!
意識到這回踢到了鐵板,聰明的海盜已經準備逃之夭夭了,可惜他們踢到的不是鐵板,而是自個兒的棺材板,逃命是不可能的,沒有任何人能活着離開。
死人島之所以叫作死人島,駛入內部的時候衆人便已明白。
——內裏的這些島嶼上,随處可見已經風化的白骨,及一些正在腐爛,已經無法直視的殘缺屍體。
這群平雪海盜,在此占島為王,他們占據了納差到平雪的這條最快的航線,并想方設法将路過船只引誘進這片群島,殺人放火搶劫財物,再将屍體随意丢棄,死人島的名字也正是由此而來。
這樣的事不知做了多少次,看那累累白骨便知曉。
現在輪到他們自個為這片死人島添磚加瓦了。
最後,近二十艘海盜船,總數七百人左右,除卻特意留下的幾名活口外盡數被殲。
最開始留下的活口還要再多,但其中有好幾個相當頑固,幾乎是在發覺自己将要被俘之時便舉刀自盡,剩下的要麽是自盡被阻止,要麽便是貪生怕死之人。
可惜那個頭目,雙臂被砍,還撲到刀上自我了斷。
“你們是什麽人?”
不願意回答的通通捆了把嘴堵上,願意回答的嘴一張叽裏咕嚕。
衆人皆是一臉茫然:“……他在說什麽?”
聽起來怎麽比納差話還要難懂。
“%¥##%……”
了了微微眯了下眼睛,她聽得懂對方在說:“你們不能殺我們。”
為什麽不能?
但對方只說了這麽一句,似乎又很懊惱竟真的開了口,轉而開始不停重複同一句話,意思大概就是求饒,并且願意獻上所有的財寶來買命。
這了了自然不會拒絕,誰會嫌錢少呢?
她對廿九說:“剝了他們的衣服。”
廿九遲疑了幾秒,其她人也一臉驚訝,這種人能有什麽好看的?
不過廿九只是稍作遲疑,很快便動了手,只聽刺啦啦幾聲布料碎裂,幾個活着的平雪海盜全身上下便光溜溜的了。
看頭當然是沒有的,但他們每人腰間都有一枚印記,瞧着像是紫藤花。
了了冷冷道:“財寶在哪裏?”
海盜沒想到她竟然聽得懂自己說的話,表情裂了一瞬,只這一瞬,納蘭茗當即便意識到了一件事:“他聽得懂大曜的語言!”
一群海盜,竟能聽懂大曜語?
“什麽?”劉敬諾與陶瀾雙雙震驚,“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
他腰間那印記,陶瀾也是越看越眼熟。大曜也并不是自開國便有海禁的,事實上數百年來,大曜雖未開海,與海外諸國卻也曾有過交流,只是在海禁實施後,這些痕跡便被束之高閣,陶瀾身為宗室郡主,才有機會無意中翻到過。
誰讓王府上下只她一個女兒,她想要什麽,自然便有什麽。
“這是平雪國貴族的家徽。”
陶瀾指着那個頗為華麗複雜的印記說着,“而且不是普通貴族,必定是有權有勢的貴族。”
納蘭茗嘲諷地笑笑:“這便不奇怪了,我說他們怎地看起來訓練有素,原來是平雪國的軍隊僞裝而來。”
這也能解釋他們為什麽不在大海上直接動手,而是要把船只引入死人島了,只有這樣才不會鬧得太大,畢竟納差與夜遙雖國力不如平雪,但兔子急了尚且咬人,真把人家惹惱了,兩個國家左右包夾,平雪也落不着什麽好。
又跟人家做生意,又搶人家,簡直無恥至極。
這海盜果真聽得懂大曜話,幾人對話時,他面露驚恐,一副怕死模樣。
他們在這條航線上做這種事已經有好些年,現在他才感到奇怪,怎地這支船隊上,竟以如此年幼的少年為尊?
很遺憾,他沒有那個資格讓人為他解答,廿九一腳踩到他腳腕上,她用了很大的力氣,都能聽到骨頭咯吱咯吱的聲音,海盜發出慘叫,用帶着濃重口音的大曜話說:“饒命!饒命!不要殺我!”
“財寶在哪裏?”廿九最先問這個問題。
這些海盜船裏頭除了口糧外什麽都沒有,航線圖啊財寶啊通通不在,此處距離平雪又還很遠,他們一定是将這些寶貝藏在了某處,然後一并運回國內。
後面那個頭目見這不成器的手下竟要背叛,急得像條蟲子在地上扭動,被狠狠踹了一腳後疼得弓腰。
這海盜也不傻,生怕自己說了就會被殺,便道:“……我,我可以帶你們去藏財寶的地方。”
随即廿九連他另一只腳腕也踩斷了,她笑問此人:“是什麽讓你覺得你可以跟我們讨價還價呢?”
蝴蝶刀在她掌心快速翻飛,說不定下一秒便會刺透海盜的喉嚨,此人也當真求生欲十足,見提條件不成,立馬老實下來,原來死人島不僅是他們的抛屍之地,也是藏寶之處,在群島盡頭,他們搶來的寶貝全都堆積在那裏,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有大船前來運輸。
被轟爛的海盜船碎片在海面上漂浮,頭目的眼睛緊緊盯着火炮,他不知這究竟是個什麽東西,竟會發出雷鳴般的巨響,每響一次,就會有一艘船四分五裂,連船上的人都沒法活。
他又害怕,又貪婪,害怕火炮的威力,又因這威力想要搶奪。
倘若能夠搶來,帶回國內送給大人……
沒等美夢做起,雙眼忽地一陣疼痛,原來是被人狠狠踢了一腳,納蘭茗低頭問道:“你在看什麽呢?是不想要這雙眼睛了嗎?”
戰罷,火炮已經收了回去,此時大船甲板一片平滑無害,可這海盜頭子卻死死盯着火炮的位置,目不轉睛。
他不會以為他還能把這個消息傳遞回國內吧?
那是絕對沒可能的。
由于運輸船數日前剛來過,所以如今島上堆積的財寶還沒有被運走,正好船隊還有四艘空船,裝這些綽綽有餘。
此次遇上海島,船隊無一人傷亡,淨賺兩船奇珍異寶。
之後也陸陸續續遇到過幾次海盜,跟這次比都是小打小鬧了,一看就不是假的,人是真海盜。
船隊的應對方式也很簡單,海盜殺了財寶沒收,海盜船看情況決定摧毀還是留下。
如此一路平安抵達平雪,看見平雪國土時,被關在底層船艙的幾個假海盜已經快要活活餓死了,底層船艙不透光,他們每個人都被五花大綁,堵住了嘴,一點食物跟淡水都沒有,連排洩都無人管問。
就這樣足足被餓了快十天,沒有食物勉強還能撐,可沒有水卻實在痛苦,這幾人為了活命,便蠕動靠近彼此,用嘴巴互相蹭,幫忙将嘴裏堵着的布團吐出來,至于喝什麽水……那只有他們自己清楚了。
這群大曜人簡直是惡鬼!他們剛被從船艙裏提出來,就被铐上重重的鐐铐,第一件事不是進食,而是讓他們拿着拖布水桶,去将被弄髒的底層船艙清理幹淨!
怎會有如此殘忍之人?!
海盜們恨得牙癢癢,卻敢怒不敢言,這十天的折磨,已足夠他們學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