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熙鳳帶着探春、惜春、寶釵來到林黛玉新居。因附近的鄰居大多是書香人家,雖也是深宅大院的,但大門卻不如寧榮二府高大威武!且大門上大多寫的是‘某宅’,賈家主仆看了,不由得驕傲起來。
到了‘林宅’,旺兒趾高氣揚地走到門前叫門:“開門,開門!我們家琏二奶奶來了!快請你們主子出來迎接!”
門被打開了,由裏面走出個男仆:“這位管家,不知你們家是哪家?琏二奶奶貴姓?與我們主子是——?”
“你個鄉巴佬,連我們琏二奶奶都不知道我們是榮國公府的!還不快讓你們主子出來迎接!”
“噢——,原來是賈家的,你們且等着,待我進去通報。”說完,把門一關,把賈家一幹人都晾在那裏。
剛開始的時候,王熙鳳還笑着和同車的薛寶釵說:“你看看,到底是小門小戶的,不懂得先把我們請進去,回頭我可要好好和林妹妹說道說道。”
不想她們足足等了兩盞茶的功夫,才見有人将門打開,只見雪雁領着一個嬷嬷迎了出來:“我們姑娘有請二奶奶、姑娘們!”态度恭敬,卻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
王熙鳳等人跟着雪雁進入林宅,不見雕梁畫棟,只一色的青磚黛瓦,不見富貴景象,賈家主仆不由得露出輕視的神色,雪雁分明瞧見,卻渾作不知,心裏把這一幹人鄙視個徹底。
穿過幾進院落後,雪雁把這王熙鳳等人領到林宅的後花園裏。王熙鳳等人都是出入公侯府邸的人,原以為林家也不過如此,不想進入花園後,眼中只剩下驚嘆了。這個花園比起大觀園來毫不遜色!
雖是早晨,初夏的陽光還是比較熱的,園中的小道兩旁綠樹成蔭,不遠處是綠草如茵,名貴花木是比比皆是;這邊花壇上長着各色玫瑰、月季争奇鬥豔;那邊花壇裏長着茉莉、玉蘭芳香宜人,還有別具匠心、巧奪天工的假山和亭臺樓閣。走過一條青石鋪築的小道,穿過一個紫藤花花架連成的小徑,她們來到了花廳。
花廳外表并不出色,只是青磚黛瓦,高大而已,圍着花廳是一圈抄手游廊,進入裏面,衆人只覺涼風撲面,廳內精致而簡潔明亮,衆人發現這花廳四面皆是窗戶,窗戶上也不是尋常的紙或者紗,而是晶瑩剔透的水晶玻璃!廳內清一色是做工精致紫檀家具,北面條桌案上放着一尺許高的羊脂玉的山子,山子上浮雕着麻姑獻壽的圖案,兩旁是兩張太師椅,太師椅的下首各是四張椅子,兩張高幾,高幾上或放着汝窯花瓶,瓶內插着月季和滿天星組成的花束;或放着水晶金魚缸,裏面養着水草,幾條名貴的金魚悠游其中。花廳中央有一張圓桌,四周圍着幾張鼓凳。花廳的地勢頗高,坐在廳內,可清楚地看到園內的景色。
雪雁請王熙鳳等人坐了,方說:“賈二奶奶見諒,昨日我們姑娘回來後,雖說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可總是第一次回來,要認認家中的管事、仆從;安排安排各項事宜;整理整理住處。再加上終于回到自己的家,難免高興過頭,所以昨天我們姑娘睡晚了。剛剛奶奶、姑娘們到的時候,我們姑娘還睡着呢。王嬷嬷說,我們姑娘進京這麽些年,何時睡得這麽香過,竟是不許吵醒姑娘!所以,怠慢之處,還望奶奶、姑娘們海涵!奴婢這裏替我們姑娘賠禮了。”說完,雪雁對着王熙鳳等福了福,又命小丫鬟上茶,奉上時鮮果品等,随後侍立一側。
王熙鳳頓時怒了,柳眉倒豎,立起三角眼就要罵人,薛寶釵一看忙搶在前面說道:“好個懶丫頭,現在都快過了辰時了,還在睡覺不成?”
“噢,賈家來人了?雪雁,剛剛稱我們姑娘為‘丫頭’的是哪位?”
随着聲音,進來一位嬷嬷,她身後跟着幾個丫鬟和婆子。
“陳嬷嬷早安,剛剛說話的是這位薛姑娘。”
王熙鳳等知道,這陳嬷嬷是太上皇後身邊的紅人,她們不敢拿大,都站了起來,王熙鳳迎上前去:“陳嬷嬷好!”
“二奶奶好,這幾位姑娘是?”
“噢,這是我們三姑娘、四姑娘、寶姑娘!”
“寶姑娘?姓寶?”
“嬷嬷見笑了,哪有姓寶的?小女薛寶釵,榮府太太是我的姨媽。”
“噢,是你們姨太太家的千金,這位姨太太是先張夫人的姐妹,還是現在邢夫人的?”
“是我們二太太。”
“噢——。”這位陳嬷嬷不再開口了。
薛寶釵不明所以,不由得試探地上前:“嬷嬷,寶釵年幼,失禮之處,還望嬷嬷海涵。”
陳嬷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不答言。薛寶釵愣了一下,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手裏把玩着林家奉上的水晶玻璃茶杯,看着碧綠的茶葉立在水中,浮浮沉沉,半晌方說:“嬷嬷知道嗎?我同林姑娘情同姐妹,林妹妹視我如一母同胞的親姐,敬我如誨人不倦的師長。所以……”
“所以,老身也得知趣點,別不識好歹,對您多敬着?”陳嬷嬷嘲諷看着薛寶釵。王熙鳳看到此處,暗暗叫苦,這薛寶釵平時看着還行,今天怎麽這麽沉不住氣,這陳嬷嬷怎麽說都是太上皇後娘娘身邊的,豈能輕易得罪?
“嬷嬷,這薛姑娘因林妹妹大喜,高興得有些過頭,得罪之處,還望嬷嬷海涵!”
薛寶釵也反應過來,她想,現在可不能得罪這個太上皇後身邊的嬷嬷。她想着,上前來拉着陳嬷嬷的手:
“嬷嬷,寶釵聽得林妹妹給皇上看中,真是特別地高興,興奮得一夜都沒有好好睡,所以剛剛說話有些忘形了,嬷嬷大人大量,不要與小女子計較。”
陳嬷嬷笑了笑:“薛姑娘說笑了,薛姑娘乃是我們姑娘的客人,老身一介下人,有什麽資格計較?再說了我們姑娘要忙着理家,準備嫁妝,以後恐也沒多餘的時間待客;且我們姑娘是待嫁之身,按禮也不能随便出去做客。所以,薛姑娘,我們以後也不會有什麽交集的。還有,還請薛姑娘慎言,什麽叫被皇上看中?這是好人家女兒該說的話?我們姑娘到現在還沒有見過皇上呢,是太上皇後下的懿旨,賜的婚。”
說完,陳嬷嬷擺出一付拒人千裏的樣子,薛寶釵大急,這怎麽行?急切中,她褪下手上的早準備好的金镯塞到陳嬷嬷手裏:“嬷嬷,小小心意,請嬷嬷笑納。”
“薛姑娘太多禮了,這個镯子,分量不輕啊,看起來二兩都不止吧,啧啧,薛家真是有錢哎,珍珠如土,金如鐵,果然名不虛傳!雪雁,你們幾個拿去分了。”
“嬷嬷也太小看我們了,我們是那等眼皮子淺的?一根骨頭,就屁颠屁颠的搖起尾巴來了?”
……
薛寶釵這裏和陳嬷嬷等糾纏不清,惜春覺得很是無聊,她站了起來,欣賞起園內的景色來。
只見花廳的東面是一湖清水,湖的一面是綠油油的荷葉,荷葉的中間間或有一兩支尖尖的花箭,在初夏的驕陽下閃着柔和的光暈,清風徐來,湖面上蕩起輕輕的漣漪,浮光耀眼;荷葉也随風輕輕地搖曳,那花箭便如羞澀的少女,時隐時現。真是滿面清涼,一片爽心悅目。
花廳西面是一片竹林,竹林後面露出一棟石頭建的小樓,樓的風格與平時所見的建築迥異。
惜春好奇地拉住雪雁:“雪雁,這小樓與我們平時看的不一樣嘛,林姐姐住在那裏?”
“四姑娘果然聰明,我們姑娘正是住在那裏。那小樓還是當年我們老爺在揚州的時候,認識的一個西洋朋友,因見他畫的西洋房子有趣,便想着給我們姑娘也建一個,那西洋老爺的随從中有一個善于建房的匠人,就在京城和姑蘇各建了個這樣的小樓給我們姑娘。”
“你們老爺可真疼你們姑娘,只是這房子外面是西洋式的,裏面的家具裝飾也是西洋式的嗎?”
“有一些是西洋的,有一些不是的。”
王熙鳳聽說了,忙湊了過來:“什麽西洋房子西洋家具的,快領我們開開眼。”
“可是我們姑娘還沒起來呢。”
“正好,我們去把她鬧起來。”說着,不由分說,拉着雪雁,讓她帶路,去找林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