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順親王接過清單,看了看,又還給趙德,對他說:“老趙,既然賈家已還不出這些器物,你拿去将它們的價格評估一下報上來。皇上可是說了,如果賈家把東西損壞了,或是沒有了,就用銀兩陪好了。”
“是,王爺。”趙德接過清單,召集帶來的鑒賞高手和賬房好手,一起評估計算,很快就算出了那些器物的估價為四十一萬四千兩。
忠順親王接到手裏,看了一眼,遞給北靜王:“北王看看,這些評估可還合理?”
北靜王接過單子看了看,見所有的評估都做得頗為詳細,價格雖說略有些偏高,但卻也合理。
“王爺,林家在京城的産業,給賈府托管後,都挂靠在賈府一個叫周瑞的名下,還有林家在外地的産業,下官卻無法評估了。”
“王爺我早料到這些,這是前幾年,賈家托甄家變賣林家在姑蘇和揚州的産業的交易清單。老趙,你再辛苦一回,把周瑞和他女婿家也給抄了。那兩個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那個老的既然林姑娘在京城的産業在他那裏,怎麽到現在也不交出來;小的嘛,我們府裏的人曾經在他那裏買過一個鈞窯的筆洗,那筆洗就在我的書房裏,筆洗底部有個小小的‘林’字,而這裏的卻是贗品,可見他有偷盜嫌疑。快去,回來後我們再把這些彙總了,由北王爺負責湊齊。”
北靜王聽得忠順如此說,忙推脫道:“老王爺見笑了,自是以老王爺為主。”
“北王真會說笑,皇上可是說了,這清單上的財務今天是務必清理完畢,這是北王爺對老聖上擔保的。”
“老王爺放心,小王一定盡力就是。”
“你不盡力也可以,反正北王府有的是錢。”
“老王爺說笑了。”
趙德去抄周瑞的家了,忠順王爺也不和北靜王說笑了,他拿出那份甄家的交易清單,賈母看了,吃驚道:“怎麽可能這麽多?琏兒,甄家當年不是說只賣了六萬兩嗎?”
賈琏也湊過去一看,驚疑不定:“老太太,是五萬兩,這數字更不對,甄家當年明明白白地說:‘只賣了五萬兩的。’看來我們被甄家騙了。”
“那誰知道呢?我們只認白紙黑字的字據,看看,揚州官府、姑蘇官府的官印都在上面,加起來可是十八萬兩呢。”
事實上,林家的那些産業也就值個七八萬兩。當年,賈琏給了林家大管事一千兩,他自己拿了一萬兩,賈家為了宮中的賈元春,瞞着大房向甄家‘孝敬’了一萬兩,其他有的是甄家依權仗勢強取豪奪的,有的是底下人通過這種方式孝敬的,忠順親王是心知肚明,卻不點破,而北靜王還沒有接觸到這些,賈家人更是不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只當受了甄家的騙。
不多一會兒,趙德回來了,他這次是連周瑞的女婿冷子興家一起抄了。周瑞家雖說不能和賴家比,不過財物卻也不算少,也有不少是賈家的物品,他們自己家也有許多的田地、店鋪和房屋。而林家的東西竟也有一兩件。有趣的是,這相應的東西竟是贗品放在賈家歸還的財物裏面。更重要的是他不僅拿來了林家在京的房契、地契,還拿來了這些店鋪、田莊的收支賬簿。而同賴大家相同的是,竟也有高利債借據。
周瑞自是和賴家一樣收監,賈母、王夫人望着收來的財物,臉上陰晴不定,她們都沒想到自家這些奴才竟如此的有錢。
忠順親王讓手下人按照剛剛對賴大家的例子重新算了,并對手下說:“林家那些在京城的産業,每年近五千兩的收益就不要算了,畢竟林家姑娘住在這裏還是有開銷的。”
手下人很快就清算出來,将新的清單交給了忠順親王,忠順略看了看,就遞給北靜王:“北王爺,這些銀兩北王爺準備如何還清?”
北靜王一言不發,将清單遞給了賈母,賈母一看最後各項數字相加,竟有近九十萬兩!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她剛要開口,身後的王夫人卻忍不住了:“王爺,我們娘娘的意思是讓我們盡最大努力歸還就行了,所以……”
“所以剩下的你們就準備抗旨不還了?好啊,我到是想問問我那好侄孫:‘是以他的聖旨為準,還是以他那個小妾的意思為準?’”
賈母等聽得如此說法,吓得馬上跪了下來:“王爺恕罪,王爺恕罪!王氏一時失言,還請王爺海涵!”
“老太君這話說的,這個婦人得罪的又不是我,我海什麽涵,她抗的是聖旨!自是有聖上發落。北王爺,本王也不為難你這個小輩了,既然聖上賜了我們便宜行事的權利,那我們就便宜行事吧。來人,先把這榮禧堂給本王抄了!本王倒要看看,我那好侄兒,是如何聽他那個愛妾的讒言,來治他叔叔的罪。”
賈母等一聽這話,吓得全都跪了下來:“王爺恕罪,王爺恕罪!”
他們見忠順親王不為所動,不由得更加慌了,一起望向賈母。
賈母只得又朝着北靜王跪了過去:“王爺,老身懇求王爺看在兩府多年交好的份上,求王爺在老王爺面前美言幾句。”
賈赦、賈政等也随賈母一起跪到了北靜王面前。
北靜王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白發蒼蒼的賈母,想想榮國府同自家多年的交情,心一軟:“老太君請起,諸位也請起來吧。老王爺,非是小王妄言,這榮府一向忠心耿耿,決不會抗旨的,只是他們如今錢財尚未湊齊。老王爺,晚輩有個不情之請:能否再給榮府一些時間?”
“怎麽?北王爺也想抗旨?”
“晚輩不敢,晚輩的意思就是給榮府兩個時辰的時間,讓他們再籌備一下。”
“好吧,看在北王爺的面上,本王再給榮府一個時辰。”
“老王爺,一個時辰太少了。”
“那好,半個時辰,我們誰也不是你們這些閑人,本王的事還有很多,忙得很,沒空老陪着你們這些人磨叽。”
賈母無法,只得帶着賈府衆人到榮慶堂商量還銀事宜。
一到榮慶堂,賈母顧不上前來詢問情況的王熙鳳和薛寶釵等,就迫不及待地命王夫人趕緊遣人和宮中的元春聯系,讓賈元春去求太上皇。王夫人心領神會,給了鄭華家的一千兩銀票,命她趕緊去找常來家的小太監,讓他告訴元春家中的情形,鄭華家的領命,迅速地出去找人了。
賈母這裏開始排兵布陣:“老大、老二,公中拿五六樣古玩器物來,你們每人也拿三四樣出來,這樣他們估算起來需要時間,我們就能等到娘娘求來聖旨。對了鴛鴦,你趕緊去林丫頭那裏,随你用什麽方法一定要把林丫頭騙來,記住要想盡一切辦法把她騙來,不必忌諱,什麽借口都行。”
鴛鴦領命而去,王夫人、王熙鳳等佩服地望着賈母:賈母這一招可是一箭數雕,好狠!林丫頭如果來到榮府:若她阻止忠順王爺他們繼續讨要欠銀,那就是抗旨,同時還要得罪忠順親王和趙德;如繼續讨要欠銀,便是不敬長輩、忘恩負義、刻薄寡恩。所以不管林丫頭如何做,林丫頭都不配做這個皇後了!甚至将來連找個體面的人嫁了都很難!
事實上,賈母心中也不好受,她不是不疼愛林黛玉,只是當林黛玉的存在妨礙賈府的利益的時候,比如:要取回屬于她自己財産的時候,以及林黛玉‘取代’賈元春當上皇後的時候,這種疼愛就蕩然無存了。
土地把賈母的行為火速地告訴了林如海,林如海大怒,心中想着一會兒一定要那個‘賢德’妃的好看。不過他終是不放心林黛玉,怕她落入賈母這個毒狐貍手上,派土地趕緊去幫助林黛玉。
林如海想了想,又派人去看看皇帝在忙什麽,如果沒事,讓他到倦勤齋來一趟。
林如海并沒有等多久,賈元春和皇帝就先後到了,林如海聽到通報讓皇帝進來了。
林如海等皇帝就坐後,奇怪道:“皇帝,你的‘賢德’妃有事不去找你或者太後,跑來找朕算什麽?”
皇帝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這個賤人,不必理她!不知父皇招兒臣來,所為何事?”
林如海拿起桌上的文稿:“這是後世對官員考核的一些方法,皇帝看看對如今是否有也有些裨益?”
皇帝接過文稿,看了起來,他越看越心驚,心內是對太上皇敬佩無比,他想着,到底是自己的父親,時時處處以江山社稷為重,為自家考慮良多,再想到太上皇不久前提供的新的記賬法,自己以由戶部推廣到地方,得到了下屬官員的一致認可;還有如今在工部已開始生産的水泥……想想自己以前一直以為父皇貪戀權勢,偏愛老三,不由得一陣慚愧。皇帝心中是又酸又熱,不由得腿一軟,抱着林如海的腿就跪了下來:“父皇!兒臣……”
林如海自是知道皇上的意思,他一把把皇帝拉了起來:“皇兒,朕一直就看好你,你的母後雖說是繼後,可也是明媒正娶的皇後,是由乾清門擡進來的堂堂正正的皇後,不是什麽奶娘的女兒之流的可比的。所以朕對你的要求跟其他皇兒不一樣。老三的母妃是奉聖夫人的女兒,奉聖夫人當年對朕有恩,朕愛屋及烏,對老三和奉聖夫人的後人多有恩寵,誰知,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竟恃寵而驕,目無法紀、禍國殃民,甚至活活氣死奉聖夫人,這幫東西!簡直不能稱之為人,皇兒對他們是太寬厚了!”
皇帝心中原以為太上皇會為了甄家,而責怪自己,如今聽太上皇如此說,心中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心中更是狂喜不己。
父子兩一番交心後,皇帝又就文案中的一些問題和林如海進行了讨論。父子兩越說越開心,完全忘記了門外的賈元春。
賈元春此時心如油煎,她不知現在家裏如何了,她很想回去看看,給自己家裏撐腰;更想早點見到太上皇,希望能憑着自家的恩寵,解除自家的危機。幸而,她還知道她的身份是只能耐心地等待的,只能耐心地等待着能夠決定自家生死榮辱的人的召見。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元春重金收買的小太監的示意下,太上皇終于宣召了賈元春。
賈元春一進大殿,行了禮之後,就哭了起來:“太上皇,您可得給臣妾做主啊!”
“賈氏此話糊塗,你不過是皇兒的一個小妾,有什麽委屈就應該找現在執掌鳳印的吳貴妃,或者找太後娘娘處理,再不濟也應該去找皇上,如今你此番作為,欲置他們于何地?”
“太上皇明鑒,臣妾并非自己受了什麽委屈,只是因是皇上下旨,讓忠順王爺查抄榮府!”
“噢?皇上下了這樣旨意?”
“父皇,兒臣沒有,兒臣僅下旨給忠順,讓他去收回林家當年托管的財務,并給了忠順便宜的權利。”
“怎麽?那林家姑娘已離開榮府四個多月了,賈家還沒有歸還托管的財務?這也太不像話了吧。”
“父皇說的是,兒臣也想的是榮府早就應該準備好了,給忠順一個便宜的權利不過是以防萬一罷了,更何況還有和榮府交好的北靜王協同。”
“皇兒處理得很好,朕想起來了,三天前,北靜王就為此事為榮府求過情,朕看在他們死去的先人份上,給了他們三天時間,怎麽他們難道要抗旨不遵?好啊,看來榮府和北王府也要學甄府了。賈氏,爾剛剛妄自幹政,颠倒是非,挑撥朕的父子關系,爾意欲何為?”
林如海站了起來:“來人,傳吳貴妃和慎刑司的總管!”
“……”
一時,吳貴妃和慎刑司的主管來到了倦勤齋,皇上指着跪在一邊的賈元春道:“賈氏,多舌幹政,離間朕和太上皇,與宮外私相授受,着吳貴妃和慎刑司量罪處罰。另,賈氏私相授受,着戴權全權查察,何人與賈氏交通宮外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