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知十五樓的動靜, 第一反應便是她出了事,幾乎沒有思考便沖了上來。
此刻他盯着她,目光灼灼, 耳朵卻是紅的。
話音剛落, 電梯門開了。
冉绮擡頭看他, 向他張開手臂,笑得眼睛彎成月牙:“那你現在是我男朋友啦。”
葉懷寧彎下腰抱住她。
冉绮悄悄關了美顏,下巴抵在他的肩頭, 側目看葉懷寧的臉。
他是她見過最整潔的鬼。
大半張臉和生前都沒什麽差別,只有右邊臉的眼尾處有一抹紫紅色的屍斑。
像眼影塗在他蒼白的皮膚上,反而增添一抹豔·色。
可他的左半邊臉,下颚處和顴骨處露出了白骨。
不過他把自己弄得很幹淨, 血肉與白骨的連接處沒有血肉模糊,連接得很流暢。
冉绮伸手在他臉上的白骨處摸了摸,明顯感覺到他渾身僵硬, 側過臉去像是下意識想要遮掩。
大概是真的戀愛了吧。
冉绮竟然覺得他這樣好可愛哦。
她捧住他的臉,在他下颚的骨頭上親了一口。
彈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為什麽切畫面了!你們幹什麽了啊!是不是親親了,是不是親親了!】
【突然覺得葉組長的鬼臉不可怕了,有一種詭豔的美。】
【小聲說一直沒覺得可怕, 怕你們覺得我XP系統奇怪,不敢說我其實好喜歡葉組長的鬼面……】
……
冉绮也覺得他越看越美。
要不是要防止別的鬼來吓自己, 她都不想開美顏了呢。
她還是打開美顏, 牽住葉懷寧笑盈盈地道, “走, 去你辦公室。”
葉懷寧腦海裏閃過一些畫面, 耳朵紅得要滴血。
冉绮新奇地踮起腳來捏他的耳垂, 驚訝道:“鬼也能這麽熱哦。”
葉懷寧啞着嗓子低聲道:“別鬧。”
冉绮乖巧起來, 和他一起往電梯外走,一擡頭,就見周書盈從廁所的方向出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和葉組長。
冉绮對周書盈笑笑。
周書盈震驚全家地跑回座位上,無心工作了。
她看到了什麽?
她看到冉绮在調戲葉組長!
齊芸嚴肅地問她:“你怎麽了,見鬼啦?”
韓兵也鄭重地詢問。
周書盈:“我,我看見……”
她話沒說完,齊芸和韓兵就見冉绮和葉組長手牽手進了辦公室。
齊芸和韓兵:???
一秒後。
齊芸和韓兵:!!!
冉绮對她給那三人帶來的震撼一無所知。
已經是淩晨,她很困啦,是來葉懷寧這兒睡覺的。
她躺在沙發上,很自然地拿走葉懷寧的毯子蓋在身上,對葉懷寧笑道:“晚安。”
葉懷寧:……
彈幕:【……就這?你就睡了?你怎麽能就這麽睡,我褲子都脫了!】
冉绮:我幹點什麽你們也看不到呀,何必脫褲子。
葉懷寧心中也有點失落。
倒不是要立刻和她發生點什麽,只是還以為她會和自己多說說話。
他拍拍冉绮的背,“起來,別在沙發上睡。”
冉绮睡得迷糊,不滿地哼唧道:“你是我男朋友,我還不能在你這兒睡嗎?”
葉懷寧不由得好笑,将她打橫抱起來,“我這裏有休息室,裏面有床。”
冉绮稍微清醒了點,目光呆滞了幾秒,就被葉懷寧放到床上。
她看着葉懷寧,多少有點羞澀,因為覺得發展太快了。
結果葉懷寧給她蓋好了被子。
冉绮:……
“你不能休息,得時時刻刻工作嗎?”
葉懷寧:“不是,怎麽了?”
公司的制度對他沒有限制,只不過以前他除了工作,生活裏沒有其他東西。
不工作幹什麽呢,而且鬼又不需要睡覺。
冉绮往床裏側挪挪,掀開被子,拍拍床:“一起睡。”
彈幕:【绮寶好可愛,好像那個拍床的表情包哈哈哈】
葉懷寧不自在地道:“你先睡吧。”
冉绮直接拉住他的胳膊一扯,把他拉上床。
直播畫面被切,啥也看不見了,彈幕:【……有什麽東西是我這種尊敬的觀衆姥爺不能看的嗎!】
其實沒什麽不能看的。
就只是冉绮扒了葉懷寧的西裝外套,然後摟着他的腰,把自己埋進了他懷裏睡覺而已。
“從小到大,從沒有人和我一起睡。”
冉绮在他懷裏道,“小時候我身體不能動,爸爸媽媽怕不小心壓到我,不敢和我一起睡。”
“後來長大點,他們為了幫我治療,時常把我放在醫院裏。再後來,他們去世了。很神奇的是,他們去世後,原本渾身都不能動的我,一夜之間就能夠揮動雙臂了。”
冉绮心裏一直認為,這是爸爸媽媽實在不放心她。能夠活動起來的雙臂,是他們離去前送她最後的禮物。
“這還是我第一次抱着別人睡。”冉绮抱緊他,軟乎乎的臉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葉懷寧此刻沒有什麽旖旎想法,伸出手臂抱住她。
他對親情從來沒有什麽實感,無法真正的感同身受。
聽冉绮說她的過去,會想要抱緊她,也只是因為是她。
她睡覺很安分,小小一只,蜷在他懷裏就不怎麽動了。
這樣抱久了,她的體溫,她的呼吸,她的香氣,她身體的柔軟程度……難免讓葉懷寧心猿意馬。
鬼本性重·欲而不重情。
擺脫為人的束縛,各種妄念都會被放大。
暴戾,貪婪,情·欲……
葉懷寧調整呼吸,徹夜難熬。
冉绮睡得很好。
她呼吸間都是他身上好聞的木質香氣。
他身材很好,抱着很舒服。
這一晚,她沒有再做被困在黑暗裏淪為商品,任人挑選的夢。
第二天睜眼看見葉懷寧的臉就在眼前,一時沒反應過來。
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才想起昨晚他成她男朋友了。
冉绮捧起葉懷寧的臉,在他左臉的白骨上親了一口,“早上好。”
葉懷寧悶聲“嗯”了一聲。
冉绮掀開被子起床,見葉懷寧已經坐起來,卻還用被子壓在腿上。
她不明所以。
直到眼前飄過彈幕:【終于有畫面了……葉組長怎麽用被子蓋着,鬼也有晨X嗎?你們昨晚幹了什麽啊!】
【是幹了嗎!鬼是冷的還是熱的?】
【姐妹們小心點問,我怕绮寶的直播間因為涉黃被封】
冉绮:……
她害羞地湊到葉懷寧耳邊小聲問了一個她也好奇的問題。
“鬼有……嗎?”
葉懷寧略顯驚訝地看了她一會兒,而後低低地“嗯”了一聲。
其實是沒有的。
只是他……意醉魂迷。
冉绮:哦——!
她笑道:“我去洗漱,待會兒有問題想問你。”
葉懷寧指了指另一側門:“裏面有衛生間。”
冉绮:辦公室裏還帶獨立套房,這就是領導待遇嗎,羨慕!
她進了衛生間。
葉懷寧聽着裏面的水聲,更加難以平複。
起床穿上外套,去辦公室裏待了一會兒,才冷靜下來。
冉绮也從衛生間出來,表情嚴肅,很自然地坐到了葉懷寧腿上,手臂搭在他脖子上,問道:“那個十五層是怎麽回事呀?”
她是個很黏人的人,能靠着別人偷懶就不想坐直。
葉懷寧想着,手臂繞過她的後背,以把她圈在懷裏的姿勢打開電腦,“他們是公司最初的創始人,都已經有上百歲。目前都已經不插手管理公司,在接受公司的奉養。”
冉绮說出自己有關于他們把靈魂投放至年輕人身體裏的猜測。
葉懷寧道:“确實是這樣,不過一般的身體他們是看不上的,他們只喜歡年輕漂亮的身體。”
“住在他們身體裏的亡魂,都是公司裏被操控的人類員工。這些亡魂主要為他們蒼老的軀體提供能量,保證身體不死。因為一旦他們自己的身體死亡,他們就會變為鬼魂。”
冉绮邊聽邊琢磨,“公司是怎樣供養他們的,又是為什麽必須供養他們呢?公司的高層只有他們嗎?”
葉懷寧為她解釋。
可是接下來的話冉绮聽不見了,她的耳朵被電流音占據,刺得她頭暈得靠在葉懷寧肩頭。
葉懷寧停下講解,問她:“怎麽了?”
冉绮搖搖頭,心想又知道了一個游戲對玩家的限制:
游戲不允許觀衆劇透內容,也不允許玩家通過這種“潛規則”手段直接從NPC處套話。
除非她已經抓到一些線索,就像她對高層的“永生”有了一些猜測,才能聽到葉懷寧的具體解釋。
不過冉绮和葉懷寧在一起單純是挺喜歡他的啦,打聽不到什麽也無所謂。
她親了口他的骨頭,要從他懷裏起來去做任務。
葉懷寧的手臂不知何時摟住了她的細腰,道:“你沒必要總是親骨頭……”
他想她是不是擔心他會在意他的外貌,才做出這樣的舉動。
卻見冉绮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然後捧着他的臉,臉紅紅的,鄭重地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一觸即離。
葉懷寧摟她的手不自覺收緊,眸色也變暗了。
他不是這個意思。
可不妨礙柔軟接觸到他唇瓣後,他還想要更多。
但冉绮又親了下他的骨頭,道:“我喜歡親骨頭嘛,感覺很特別。”
跟個正常人戀愛,是絕對不可能透過皮膚直接親到骨頭的。
她的心思很單純。
就是單純喜歡,單純覺得有意思。
是他想多了。
葉懷寧笑了,不舍地松手放開她。
門外傳來敲門聲。
葉懷寧恢複冷淡:“請進。”
接到了外出任務,想來打外出證明的周書盈推開門,就見冉绮從葉懷寧身上起身的動作。
周書盈:!!!
彈幕:【很驚訝吧,剛剛被切了畫面的我們也很驚訝。】
【切什麽畫面,不覺得這樣掐頭去尾地更澀嗎!也許绮寶只是坐了他大腿,但是看到這幕,我會腦補他們……(涉黃,禁言一小時)】
【笑死,真沒想到有一天會在恐怖區看到有人因為涉黃被禁言】
……
冉绮沒感覺自己談個戀愛有什麽特別的,回到自己的工位打開任務系統。
割喉女鬼的任務還是顯示正在進行中。
冉绮還以為自己能白得兩天外出證明呢。
見狀心知是自己多想了,問割喉女鬼還要她做什麽。
割喉女鬼在辦公室不敢出聲,冉绮只得去女廁所問她。
割喉女鬼現身,說話噴血沫還漏風:“回,家……做飯。”
在冉绮眼裏,她脖子間綁了一條紅絲帶,不斷有紅花從她身上飄落。
畫面很美,可看到她悲傷執着的表情,得知她最後心心念念的還是孩子,不免唏噓。
冉绮答應,讓她回到導游手冊裏。
“可不可以把我也帶出去,我想出去玩一會兒。”
頭上傳來女孩聲音。
冉绮擡頭,半身花的女孩鬼正吊在廁所門上渴望地盯着她。
冉绮打開導游手冊:“可以呀,不過你之後要跟我說清楚,你媽媽是誰,豆豆是誰,還有你為什麽在這裏,好不好?”
女孩鬼遲疑片刻,點頭進入手冊。
冉绮正要将手冊合上,那怪物管理員又從管道裏爬出來。
她将外出證明展示給管理員看,待管理員走後,低頭要将手冊收起來,竟見手冊上又多了一頁鬼!
冉绮驚訝道:“你怎麽在這裏,你死了嗎?”
白茜道:“沒死,想出去轉轉,但暫時還找不到合适的身體,借你手冊一用。”
她是跟随管理員過來,趁機鑽進導游手冊裏的。
冉绮問:“那你的身體……”
白茜譏笑:“殺了一名醫生,讓他暫時替我養着身體了。怎麽,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好人,害怕了,失望了?”
冉绮搖頭,沉吟片刻,對她笑道:“我可以帶你出去,不過我們先做個交易,約法三章吧。這樣我也安全一點。”
白茜哼笑一聲,說出自己要外出的目的:“我要去羅明山。”
羅明山!
冉绮也想去的。
她爽快答應,然後提出自己的要求:“第一,你不可以傷害我。”
“廢話。”傷害了冉绮,她還怎麽以生靈的狀态自由行動。
冉绮扁嘴道:“你也不可以兇我。”
白茜:……
冉绮豎起兩根手指:“第二,如果遇到危險,你要幫我。”
白茜不置可否。
冉绮接着道:“第三,我想知道你的故事。”
白茜不悅道:“你未免太貪心。”
冉绮撒嬌道:“你就讓我貪心一下又怎樣呢?”
白茜:……
幾乎從沒有人對她撒過嬌,她意外地不反感,還挺受用。
不過她又提了一個要求:“我想知道,你對葉懷寧真正的看法。”
冉绮茫然地問:“葉懷寧是誰?”
白茜:“……就是葉組長。”
哦,他叫葉懷寧呀。
很好聽的名字。
冉绮笑眯眯地答應:“好呀。”
交易達成,冉绮合上手冊離開公司。
此時是早上九點多,她問割喉女鬼她家在哪兒。
割喉女鬼說這時候她的孩子應該還在上學,下午再去。
冉绮便帶着白茜先去了羅明山。
羅明山在風景區,山上有座知名的羅漢廟,旁邊則是依山而建的別墅群。
冉绮根據白茜指揮,進入羅漢廟的往生堂,尋找寫有李筱名字的名牌。
冉绮邊找邊問:“李筱是誰?”
白茜本不願多說,經冉绮提起她們的約定,道:“我女兒。”
冉绮問:“她愛吃巧克力嗎?”
白茜苦笑道:“是我喜歡吃。”
彈幕:
【媽耶,突然想起之前绮寶給白茜遞巧克力,白茜就幫了她的事,難道是因為白茜女兒?】
【肯定啦。想起之前在白茜那兒,绮寶發現白茜只吃了巧克力,沒吃其他糖,特意把糖換成巧克力……嗚嗚嗚,好貼心啊。白茜就是因為這個細節,才願意找绮寶來看她女兒的吧。】
【绮寶好細心,好好哦,要是不發糖,不發現這種細節,也開不了白茜這條線了。】
……
彈幕讨論着。
冉绮聽白茜講起了她和女兒的故事。
白茜與丈夫是相親結婚,丈夫懦弱,她強勢。
她結婚生女後就在和葉懷寧等人創業,創的就是遠念這家公司。
創業的初心,其實不過是嫌孩子他爸沒用,想要給孩子一個更好的未來。
可随着遠念逐漸成了獨一無二的大公司,她的心态也變了。
她在膨脹的欲望中逐漸迷失,偶爾回家,只會随手買一盒自己喜歡的巧克力送給李筱,當作這段時間沒有去看李筱的補償。
李筱話很少,每次都默默地吃着巧克力,靠在她身旁。
她很享受李筱的這種依戀。
可是後來,她成功地從自己中年的身體裏,轉入到了年輕的身體,開啓了縱情享樂的另一段人生,快樂得忘我,也就顧不上李筱了。
那時候,她覺得自己就是神,無所不能。
她覺得她和李筱的時間都還很長,等李筱死前,她再讓李筱也變得“長生”,李筱自然就會理解她。
直到她收到外孫女的電話,說李筱住院了,她才反應過來,原來她已經有外孫女了。
可是她連李筱什麽時候結的婚都不知道。
白茜自嘲地譏笑:“因為筱筱那時候根本不知道,我在用誰的身份,在誰的身體裏。她聯系不上我。”
而外孫女聯系上她,還是她回到自己蒼老身體裏的時候。
她拿起那真正屬于白茜這個身體的手機,才發現,這麽多年,她錯過了李筱無數個電話,無數條信息。
在某一年的時候,李筱再也不給她打電話,也不給她發消息了。
這時,對李筱的愧疚才湧上她的心頭。
白茜打算去見李筱。
可在見李筱之前,她不忘先去換一副年輕的身體。
因為她習慣了自己年輕美貌的模樣,再無法接受自己的蒼老。
可當她頂着二十歲的臉出現在李筱的病房,看到李筱的白發,蒼老的容顏,她突然不太敢面對李筱。
那時李筱躺在床上,對她伸出手。
她去握住李筱的手,李筱就坐起來,靠到她身上,不斷地叫她媽媽。
“我對她說,你跟媽媽走,媽媽可以讓你永遠活下去。但是她說不要,因為……”
白茜苦笑一聲,“她不想做我的女兒了。”
“她就在我懷裏,叫着媽媽,媽媽,閉上了眼睛。那時的我還在想,我的人生還很長,我還可以有很多女兒,很多丈夫,沒事的。”
“可是,當我買了巧克力送到我女兒的墳前,我外孫女一家,都用一種很陌生的眼神看着我,告訴我說,筱筱她巧克力過敏。”
“呵,她竟然巧克力過敏,還吃了十三年我送她的巧克力。”白茜苦澀道,“而我作為她的媽媽,直到她死後,才從別人嘴裏知道她巧克力過敏。”
“那一刻,我好像才真的感覺到,我失去了我女兒,我再也沒有家人了。”
“那一刻我才想起,我當初為什麽要拼命創業?哦,是為了筱筱。”
可是,她最後給了筱筱什麽呢?
筱筱連她給的錢,都一分也沒花過。
她以為的母愛,筱筱從來就不想要。
彈幕都沉默了。
冉绮收起笑容,神情肅穆地思考起李筱矛盾的行為。
——不願再做白茜的女兒,死前卻依戀着白茜,不停地叫媽媽。
白茜道:“從那以後我就回了公司,沒有再出來過,也沒有再換過身體。長生牌供在這裏,我都是叫公司的人來續費,來祭拜。這是我第一次親自來。”
冉绮不說話,找完長生牌道:“這裏沒有李筱。”
白茜驚詫,急躁道:“怎麽會?”
冉绮立刻跑去找師傅詢問,才知剛剛有人把長生牌取走,往別墅方向去了。
白茜瞬間明白了什麽,陰沉道:“去別墅區四排十二棟。”
跑到四排十二棟,就見這棟別墅門虛開着。
門內有道熟悉的身影,正抱着個黑布包的東西打電話,詢問:“……放在哪裏?”
冉绮認出這道身影,是周書盈!
她走進去拍肩。
周書盈吓一跳,挂了電話後問道:“你也到這兒來做任務?”
冉绮:“你是不是拿了李筱的長生牌?”
周書盈點頭。随後她便看到冉绮身後,別墅的陰暗裏,一名老太太憑空出現,憤怒至極地瞪着她。
她立刻警惕起來,提醒冉绮:“你身後有鬼。”
冉绮解釋:“那是我認識的人,你拿的是她女兒的長生牌。”
“啊?”周書盈茫然撓頭,“我不知道,是我接的外出任務讓我去拿長生牌,剛剛打電話跟我說把長生牌放到衛生間的。”
她和冉绮商量:“要不等我放完長生牌,對方給了好評後,你們再把長生牌拿走?”
白茜聞言,暴怒地想殺周書盈直接奪長生牌。
冉绮忙攔住白茜,“我們先進衛生間看看再說吧。”
周書盈點頭。
她有技能傍身,并不是特別害怕白茜。
就是白茜陰狠的模樣看着十分吓人。
她和冉绮并肩進入任務指定的地下一層衛生間。
衛生間很大,沒有窗戶,燈光昏黃發紅。
牆壁瓷磚,洗漱臺,浴缸馬桶,都全部貼滿了朱砂黃符。馬桶蓋甚至是用黃符封死的。
一進這裏,冉绮和周書盈都明顯感到陰冷潮濕,如同進入了一座墓穴。
周書盈道:“那個人叫我把長生牌放進馬桶裏,再把黃符貼好。”
冉绮環視四周,想到了向佳那具被封在牆壁還未能挖出的屍體。
她讓周書盈先捧着長生牌,自己在別墅裏搜尋起來。
白茜呵斥道:“你在找什麽,還不拿上筱筱的長生牌離開!”
冉绮:“我在找錘子。”
她大有找不到錘子就不回去的架勢。
白茜不耐煩地給她指了個方向,“那裏面是工具室。”
冉绮禮貌道:“謝謝。”
她在工具室找到大錘,将大錘帶到地下衛生間,對着牆壁開始砸起來。
她力氣不大,每一下都掄得很吃力。
周書盈看不下去,把長生牌交給她,接過大錘砸牆,道:“你砸這個做什麽?”
冉绮:“我懷疑牆裏有屍體。”
周書盈打了個寒顫,還是繼續砸。
砸了七八下,果然看見一只被壓碎的手骨,骨上衣服都已經腐朽。
周書盈更有幹勁,但到底只是個普通女大學生,砸了一會兒沒力氣,就和冉绮輪流砸。
白茜急得要命,在一旁不斷叫嚣,可冉绮無視了她,周書盈更不會搭理她。
直到半具骸骨都被冉绮和周書盈砸出來。
冉绮看到骸骨的衣服,終于确定,這具骸骨就是向佳。
白茜的耐心已經全耗盡了,直接撲過來攻擊周書盈。
冉绮一把推開周書盈。
白茜撲了個空,指甲在冉绮手臂上用力劃過,還好隔着衣服,只劃出道紅痕。
白茜和周書盈都愣住了。
冉绮還安撫白茜道:“你不要急,筱筱可以随時被帶走,但是牆裏的人已經被關了很多年,我想先把她放出來。”
白茜眉頭緊鎖:“……”
冉绮一下一下砸着牆,瘦弱的胳膊用力到發顫,耐心地道:“白茜,你不知道,牆裏的人算是我的一個朋友。”
白茜愕然,下意識否認:“不可能,這裏的屍體已經在這兒五十年了!”
彈幕:【我靠!白茜怎麽會知道?她是不是參與了向佳被殺的事?】
冉绮心裏其實已經猜到——就算向佳不是白茜殺的,但白茜肯定享受到了向佳被殺帶來的利益。
她耐着性子,講述道:“我是在她死後認識她的。你知道嗎?她叫向佳。在她去世的第二天,是她原本該結婚的日子。她和他老公約好婚後要去看海,約好了他們要生兩個孩子,約好了老了以後要去環游世界……”
這都是冉绮那天坐在病房外聽到的,“他們規劃的未來,原本真的很美好。”
白茜聞言,急躁的情緒漸漸變得沉寂。
冉绮慢吞吞地講述:“可是就在那天,她被你們藏在了這裏。因為她突然失蹤,她的愛人找了她五十年。”
“前兩天他們才相聚,他們一人一鬼,想要完成五十年前那場遲到的婚禮,可惜婚禮還沒成,她的愛人就被送進了醫院。”
“因為她的愛人已經等了太久,變得太老啦。等了五十年,只等到相聚兩天都不到的時間。”
冉绮停下捶牆的手,認真地問白茜:“白茜,如果你知道你傷害的那些人,他們的家人都像筱筱一樣,一生都在等着再見心心念念的人最後一面,你還會對他們下得去手嗎?”
白茜緊緊咬住皺紋滿布的唇,說不出話來。
她确實知道有這具屍體的存在。
不過她從沒親眼看過,更不會去了解屍體的生平。
今天是她第一次切實地感受到:
啊,原來這具屍體曾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有家人,有朋友,有愛人……
啊,原來是我毀了她的人生。原來我,毀了不止一個像她這樣的人的人生……
原來,原來……
白茜陡然一怔,明白過來什麽,凄涼地笑出聲:“原來,筱筱是愛我的。”
周書盈不解,彈幕也不解。
只有冉绮道:“是呀,筱筱是愛你的,所以最後靠在你懷裏叫媽媽,所以從不告訴你她巧克力過敏,默默吃下你送她的東西。”
筱筱愛白茜,可筱筱不是白茜。
白茜只看得到她随心所欲地擁有不同的人生,宛若神明。
但筱筱知道,那是以毀掉另一個人的人生作為代價得來的。
冉绮嘆道:“筱筱不願意成為媽媽這樣的人。不願意做這樣的媽媽的女兒,毀掉別人的人生。”
“筱筱心裏可能一生都在愧疚,所以你的錢,她一分都不用。但她也知道,媽媽最初是為了她才創建公司的。”
“她不斷地給媽媽打電話,發短信,她多想能勸住媽媽,可媽媽從不回她。”
“媽媽在游戲人生,媽媽看不到她的電話和短信。”
“她後來不發了。因為她知道,她勸不動媽媽。”
“媽媽一直以為,筱筱說不想再做她的女兒,是怨她。可是如果怨她,又怎麽會在生命的最後想見她。”
冉绮問白茜,“你有沒有想過,也許筱筱是覺得,一開始如果沒有她,媽媽也不會去毀了別人的人生。”
“你有沒有想過,筱筱看到那樣的你,會覺得人生被毀得最慘烈的,是你?會覺得是她的存在,害了你?”
多麽可笑而又天真的想法。
白茜這麽多年來都沒領悟到。
可似乎,她的同事都比她先知道她女兒的心意……
想到周書盈的任務,白茜閉着眼睛做了好幾下深呼吸,道:“這別墅,是我們初期創立公司的地方。後來我們搬到更大的地方,這裏便有了別的用處。”
“知道為什麽遠念公司有那麽強大的能力嗎?”白茜冷笑,“這裏的煞陣,就是我們的秘密。”
“牆裏有屍體有鬼有執念,管道裏是怨氣。現在向佳走了,鬼和執念不在了,只剩屍體和怨氣,陣就不成了,他們需要一個新鬼,一段新的執念來重新成陣。”
“我原本以為他們偷筱筱的長生牌,是因為我保了冉绮,想給我一個教訓。現在算是明白,這是因為他們幫我安置長生牌時,發現了長生牌上筱筱對我的執念。”
白茜淩厲地指着周書盈道:“如果你把長生牌放下,你必定就是新的鬼。”
周書盈惶恐,頓時感覺手中長生牌如燙手山芋。
她害怕地問冉绮:“那我該怎麽辦?”
放下長生牌她會死,不放長生牌她會被投訴,還是死啊!
冉绮對白茜努努嘴。
周書盈會意,雙手奉上長生牌,懇求道:“我把長生牌交給您,求您保我。”
白茜拿不了長生牌。
生靈不能碰殘留着死人執念的東西。
冉绮接過長生牌收起,安撫周書盈道:“你先回公司休息,不要交任務。等我們回去,你去十五樓找白茜。”
周書盈道謝,心神不寧地離開。
冉绮打開導游手冊讓白茜回來,打電話通知湯欣,發現向佳屍體了。
湯欣很快趕來,對冉绮連連道謝,把屍體帶走時已經是下午三點。
冉绮還得去做割喉女鬼的任務。
湯欣便讓她孫子開車送冉绮過去。
路上冉绮去買了菜,到割喉女鬼的家時,已經是三點半。
割喉女鬼住在城中村。
通往她家的巷子狹窄又潮濕,路兩旁臭水溝裏的水都濺到了路面上。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泔水味。
冉绮踮着腳避開污水,扶着牆走進去。
走到一間紅磚房前,割喉女鬼道:“到了。”
房門虛掩着,能聽見裏面有小女孩兒咳嗽的聲音,還有另一個小男孩在哄:“你多喝點水就不咳了。”
冉绮推開門。
屋內昏暗雜亂,彌漫着悶熱難聞的氣味。靠牆的一大塊地方,堆滿了廢紙盒和塑料瓶。
割喉女鬼望着一個男孩坐在床邊正給女孩喂水的畫面,眼中血淚流了下來。
男孩瘦削,十三歲左右,身上還穿着沒洗幹淨的實驗小學校服。
女孩三四歲模樣,身體很不舒服的樣子,眼睛濕漉漉的。
他們聽見動靜,茫然地看向門外。
男孩給妹妹壓好被子,板着臉走過來道:“史建仁已經跑了半年了,馬娟也兩年沒回家了,我們沒錢!誰欠的債你們找誰去!”
冉绮愣了一秒,明白過來,史建仁是他爸,馬娟是割喉女鬼,對他笑道:“我不是來要債的,是你們的媽媽拜托我回來給你們做頓飯的。”
男孩眉頭緊皺:“兩年都不回來,不差這一頓飯。”
他轉身朝屋裏走。
床上妹妹聽見“媽媽”兩個字,哼哼唧唧地喊:“媽媽回來了嗎?”
男孩道:“沒回來。媽媽不會回來了,別想她了,哥哥照顧你。”
這一幕,導游手冊裏的鬼都能看見。
白茜又一次親眼見證她造下的孽,沉默得仿佛不存在。
冉绮笑着拎東西進屋,“小弟弟,這段時間都是你在照顧妹妹嗎?你好厲害呀,這些廢紙盒都是你撿來賣錢的嗎,能賣多少錢呀?”
男孩不說話,眉頭皺得死緊。
小女孩睜着大眼睛,躲在被子裏悄悄觀察冉绮。
冉绮把東西放在竈臺上。
竈臺上都是沒洗幹淨的鍋碗瓢盆,還有蒼蠅和小蟲在爬。
冉绮是個愛幹淨又聞不得怪味的嬌氣包。
這間房子裏的一切,實在叫她難以忍受,甚至想吐。
她皺着眉頭跑出去。
割喉女鬼沒臉叫住她,怔怔地待在屋裏,流着血淚看着倆孩子。
她想上前,可她的陰氣會加重她女兒的病情。
她看見她女兒失落地問兒子:“姐姐怎麽走了?”
兒子臉上滿是羞窘。
家裏這情況,誰會不嫌棄呢。
他端起水杯堵住妹妹的嘴:“喝水。”
看着這一幕,割喉女鬼心中充滿了絕望與怨恨。血淚逐漸變得發黑污濁,大有朝惡鬼轉變的趨勢。
她不知道該怨誰恨誰,可她就是好恨吶!
恨自己被逼到了這一步,恨兩個孩子淪落成這幅樣子!
可是突然,半掩上的門又打開了。
冉绮拎了一大袋東西進來。
袋子裏有各種清潔用具,還有兒童止咳糖漿。
她把東西放下,用板凳抵住大門,一一打開封閉的窗,讓夕陽的光與清爽的風透進來。
溫暖霞光灑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