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房間裏靜得只剩呼吸聲。兩人躺在床上, 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只露一個腦袋, 然後把被他推到上方的衣服拉了下來。
眼睛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誰也不敢扭過頭看對方。
剛剛情之所至,幹柴烈火, 彼此的身體都敏感到了極點。她自己都差點情難自控, 況且還是血氣方剛的少年。本來以為他會忍不住, 卻沒想到他只是抓着她的手, 隐忍地沉聲道:“現在還不行。”
然後強忍着身下的一團火, 他抽身離開,滾了一圈, 在她旁邊躺下。
呼吸還很粗,用了很久才平複下心緒。
她笑, “你還真是聽話。”
沒想到他只是側過身, 幫她把旁邊的被子掖好, 然後用超乎他這個年齡的成熟語氣認真地說:“我不願意讓你冒險。”
短短一句話,林楚楚感覺自己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陸澤重新躺回去, 說道:“睡吧。晚安。”
“嗯, 晚安。”
她伸手掀滅了床頭的燈。黑暗落下, 屋子裏也靜了下來,靜得只剩呼吸聲。
一夜安眠。
第二天兩人都有工作,因此鬧鐘定得很早。天邊剛剛泛起青色,奪命的鬧鐘便擾亂了一室的安靜。
林楚楚平時自己睡覺時有個習慣, 就是會抱着一個半人高的玩偶睡。然而此時她根本沒醒,腦子裏一團漿糊,都快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那兒。所以她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手,正搭在陸澤的腰處。
腰上是另一個人的溫度,淺淺的重量,溫度通過肌膚傳遞,并且始作俑者還根本沒有反應過來。陸澤別扭地動了動身子,被她撩撥如此,又不能真的做什麽。黑暗中響起他睡了一覺後微啞的聲音:
“你這樣……我有點難受。”
林楚楚這才清醒過來,意識到旁邊還睡了一個人。她趕緊坐起來,然後把衣服遞給他,然後朝衛生間那邊揚了揚下巴。
“你、你到裏面去換。”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然後不由勾起嘴角笑了,拿起衣服大步走進衛生間,把房間留給害羞的女朋友。
等到收拾完畢,剛過六點。中年人睡眠沒那麽多,所以陸爸爸陸媽媽也起得早。他們今天便要離開,一路南下開始他們的旅行。
于是還是由陸澤開車,沿途放下林楚楚,再送爸媽去機場。
雖然這一趟多了一個“兒媳婦”,十分值得開心,但陸媽媽還是沒有忘記這次前來的真正目的。坐在車裏,陸媽媽語重心長地說:
“小澤啊。”
“嗯。”陸澤乖乖答道。
“媽媽也知道你不容易,”陸媽媽在斟酌着語氣,“但是我覺得也不能一直這樣下去,打游……電競,也不能打一輩子呀,你說對不對?”
陸澤沒說什麽,靜靜等她接下來的話。
陸媽媽嘗試着開口:“媽媽想問問,你打算……什麽時候退役啊?”
此話一出,林楚楚眼裏閃過一絲驚訝。她以為他的家人只是觀念不一樣,不那麽支持他,卻沒想到他們已經在替他規劃退役後的事情了。
要讓一個正值最佳年齡的職業選手,去設想退役,去設想離開他心愛的賽場,這是一件多麽殘酷的事情?
二十來歲,可能普通人還沒上完大學、還沒正式進入社會,而他卻已經要計劃着結束職業生涯了嗎?
陸澤臉上沒什麽表情,還是目不轉睛地看着前方,但語氣很确定。
“您別操心了。如果不是徹底打不動的話,我是不會退役的。”
陸媽媽皺了皺眉,“其實媽媽也是擔心你。你記得嗎?高考結束之後你跟我們吵了很久,你說你要去打職業,還說兩年之內一定要拿世界冠軍。可是現在呢,你看看,高不成低不就的。我倒不是說世界冠軍有多麽重要,我只是怕你現在一意孤行,把最好的時光用在這上面,以後會後悔。”
其實陸媽媽說得也并不是沒有道理。他們是站在父母的角度替孩子思考的:這個職業尚且沒有那麽成熟,容錯率很低,随時有可能被替代。很多人尚未真正了解過它的殘酷便趨之若鹜,可絕大部分的人用盡自己的青春也還是捧不回最想要的那個冠軍獎杯。
少年人心氣高,有着淩雲壯志,總覺得自己能成為那個改變世界的人。可大部分人的生活終究還是要回歸普通,回歸到兩點一線的平凡當中。
可是他依然很堅定:“我不會後悔。”
車裏氣氛僵持着,林楚楚怕他們吵起來,在一旁充當和事佬。
“阿姨,其實您兒子,他真的很優秀的。”
陸澤看了她一眼。
“就比如說現在,”她聯想到他們的教授身份,便說,“很多大學生都喜歡看電競比賽,您去問問您班裏的那些男生,肯定都知道他的名字,說不定啊,還是他的小粉絲呢。”
陸媽媽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而且,這次的全球總決賽,他們離冠軍就差一點點,”她拿大拇指和食指誇張地比了一個很短的距離,“再給他們一年的時間,我相信,他們一定會登頂的。”
“就是就是。”陸澤忙不疊附和,他嘴笨不會說話,通常是沒說兩句就能吵起來。
說話間車輛已經停在了林楚楚學校門口。眼看“兒媳婦”要下車,陸媽媽趕緊把兒子這事抛在腦後,對她說:“林姑娘,下次有空的話,咱們兩家一起吃個飯吧。”
話題轉得太快,沒料到阿姨會說這個,林楚楚怔愣了半秒,然後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好啊。那,叔叔阿姨再見。”
接着貼心地提醒陸澤:“路上注意安全。”
待她走後,陸澤欲哭無淚地說:“媽,你這進展也太快了吧?”
他才二十歲呢,遠沒到談婚論嫁的年齡,怎麽就開始兩家人見面了?
“你懂什麽。”陸媽媽說,對這個兒媳婦可是滿意得很。
“行了,”陸爸爸發話了,“知道你脾氣倔,認定了的事就是幾頭牛都拉不回來。你好好打你的比賽吧,但既然你這個戀愛是奔着結婚去的,那有空的時候,也要規劃一下,你,還有林姑娘今後的日子。”
陸澤朝他們笑了笑,“知道了。”
回到基地後,也才七點過,一群夜貓子還在呼呼大睡,陸澤卻是徑直走進了訓練室。全球總決賽結束後他也消沉了幾天,但此時此刻全身卻充滿了動力。他想,不管是為了誰,他都一定要捧起冠軍獎杯,登上世界之巅。
啓動游戲的功夫,他給林楚楚打了個電話。
“剛分開就打電話。”她小聲嘟哝,笑他的黏人,心裏卻還是開心的。
他聽見電話那頭有些吵,便問:“在做什麽?”
“在等升旗儀式。”
聽到這兒,陸澤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腦海中的畫面被撥回到幾個月前,他們初次見面時,也是同樣的升旗儀式。
“那時候我混在教師隊伍裏,遠遠的看着你,就覺得這人長得可真好看。”
她臉一熱,“就你嘴甜。”
“是真心話。”他說,“我突然有點好奇,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對我是什麽印象?”
回想起初遇,她不由笑起來,“還能是什麽?當然是不穿校服、不認真學習、還天天約架的問題少年。”
她用了好幾個定語,足以見得第一次見面時他在她心裏的印象有多不堪。
沒想到她卻補充說:“不過我還挺喜歡你那個樣子的。”
“為什麽?”他不解。
“可能是,”她倒認真想了想,“可能是因為我叛逆吧?”
就像乖乖女會愛上痞子王,她覺得自己也是如此。起初被他身上那種意氣風發的氣質所吸引,後來相識相知,他收斂了半分不羁後,她卻發現他們的靈魂是如此契合。
陸澤哈哈大笑,所有人都告訴他要學會做一個大人,她卻喜歡着他不成熟的叛逆。
于是又問:“剛剛在車裏你說的那些話,是認真的嗎?”
“當然。”
“你相信我能拿冠軍嗎?”
這一次電話裏安靜了幾秒,她沒有說“當然”或是“相信”這樣簡短的詞,反而是字字铿锵,主謂賓齊全,“我相信你一定能拿冠軍。”
迎着朝陽,她聽見他笑了。
又聊了一會兒,眼看學生差不多也排好隊了,升旗儀式即将開始。她準備挂電話,陸澤卻叫住她。
“那個,”他有些躊躇,“今天我媽說的……”
“嗯,一起吃飯?”
他忐忑地問:“那,要不我什麽時候去看看叔叔阿姨?”
這話一點毛病沒有,畢竟總不能晚輩還沒見過父母,便直接兩邊父母見面了吧?
但林楚楚還是猶豫了片刻。她有她自己的顧慮,見家長本來就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況且她的這兩位家長還不是那麽好說話。眼看升旗儀式就要開始,林楚楚只能糊弄着說:
“那,等下次有空吧。”
陸澤卻不太明白她為什麽會這樣說,有些悶悶地挂了電話。“下次”“有空”這樣的詞,明顯就是一種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