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又被靜止了, 房內兩人的呼吸聲都已經微弱到聽不見。
但是沈謬沒有待多久就走了。
他說他是提前從營地裏溜出來的,現在奔勞得有些乏了,去隔壁屋子歇歇。
明裳歌卻一直維持着先前的動作沒有變。
他是溜出來的,所以他那麽着急趕回來是為了取抹額嗎?
不然他也不會一回來就找她吧。
可是她連一條很普通的抹額都一直繡不好。
可是她什麽都做不好。
明裳歌的眼神空洞, 房內已經沒有了人, 但是她還是動了動唇角, 仿佛是在自言自語一般:
“不值得的。”
選擇她是不值得的。
不知道為什麽, 這聲音竟然開始莫名地哽咽了起來,明裳歌開始擡手擦拭自己的眼角, 但是這眼角的濕意卻怎麽都擦不掉。
明裳歌坐在床上,抱起雙膝,她将下巴擱在自己的膝蓋上, 房內只有她一個人了,她想要以這種方式來增加自己的安全感。
就在剛才,沈謬那麽激動氣急的情況下,他還是沒有碰到她。
明裳歌回想着剛見面的時候,她還在嘲笑沈謬沒有讀過書。
他沒有讀過書,但卻比任何文墨子弟都要遵守禮節。
她從小就在爺爺的軍營裏見過不少青年才俊,但是沈謬是唯一一個, 讓她從心底裏敬佩的。
她明裳歌敬佩的人,不能随意耽誤在她這裏。
那麽熱烈燦爛的一個人,理應永駐陽光下。
————
沒過多久, 明裳歌倒是靠在床柱子邊上睡着了, 也許是今天女工做多了, 整個人累着了,反正最近她是越來越容易犯困了,這身子也動不動就很疲憊。
等沈謬端着一碗白粥進來的時候, 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沈謬把粥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靜靜地靠近床邊。明裳歌睡的不熟,眼角還醞釀着淚痕,一滴眼淚還懸挂在臉頰上。
不知道為什麽,面對這麽一幅場景,沈謬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那種壓抑的痛感,瞬間遍布他的全身。
他将呼吸都刻意地減弱,生怕驚動她的一根汗毛,但是當沈謬定神看着眼前的側臉之時,眸色瞬間暗了暗,他起身,輕輕地用嘴唇觸碰着那含着淚的眼角。
可即使他明明已經非常輕了,明裳歌的睫毛還是因此顫動了一下。
明裳歌還是沒有睡踏實,那種溫熱柔軟的觸感,很難不驚擾到她。
“你先前去哪兒了?”明裳歌的眼睛沒有睜開,但是這種熟悉的氣息,已經成了一種生理性的感知。
她知道的。
是沈謬來了。
沈謬頓了頓,還是解釋道:“前段時間跟着揚威将軍去剿匪了,你爺爺是個不錯的将軍,這麽幾天,荊州的土匪寨就被清剿得七七八八了,現在就差一個最大的黑雲寨了。”
“我回來是為了叫我爹再去撥糧食的。”
怪不得那麽累。
明裳歌掀了掀眼眸,神色淡淡的,心裏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說了:“你那條抹額我還沒有繡好,最近眼睛很累,身體熬不住,所以就繡的很慢。”
床簾在明裳歌的另一側打下了深深的陰影,仿佛快要罩住整個人一般。
沈謬眸子動了動,突然道:“咱們還有時間,只要你好好養身子,我們還是能夠有以後的。”
說完,他仿佛等不及明裳歌的回話一般,直接走過去把先才的那碗白粥給端了過來。
“你趁熱把這碗粥給喝了吧,被餓着了,我去找我爹了,前面催得緊,等這件事結束之後,我再來找你要抹額。”
明裳歌沒有回話,她木讷地接過那碗粥,沈謬見明裳歌接過粥後,就略微放心地走了。
剛才,她是舍不得回話。
就只是僅僅因為,她還貪戀着他的那句“我們還能有以後”。
其實她剛剛想要否認的,否認先前沈謬說的那句。
其實是沈謬先吸引的她,那種蓬勃贲張的少年氣,讓她一眼沉淪。
不知怎地,明裳歌想着想着,突然自嘲着笑了。
原來,是她在羨慕他。
是她向往着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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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岱知道沈謬回來是為了給前線護送糧食後,便開始着急忙慌地收羅起了收糧這件事,其實最近荊州本就剛剛勉強度過大旱這一大災,官府也沒有多少庫存的糧食了。
但是人前面也是在為了荊州在剿匪,總不能叫士兵們吃不飽吧。
先前因為大旱,沈岱就少收了荊州這塊兒百姓們一個季度的稅收,現在前線告急,需要糧食了,沈岱也無法,只好舔着臉去找百姓們借糧了。
漢口這一帶的百姓還算是比較富裕,一聽說是給剿匪的士兵們送糧草,一個個也還挺熱心,這借糧的事情倒也挺積極。
但不論漢口的百姓如何熱心,他們也才剛度過大旱,這存糧也确實沒有多少。
就這些,是遠遠不夠的。
但是前線又一直發着告急的口信,這下沈謬也跟着沈岱一起着急了。
沈岱一不做二不休,便叫沈謬先帶着這些從漢口借到的糧食,先護送去前線救急,剩下的他再想辦法,然後直接又他帶着護衛兵送去前線。
在這方面,沈謬對沈岱做的決定還是沒什麽意見的。
第二天一大早,就帶着為數不多的幾車糧食上路了。
沈岱能借糧的地方,除了漢口這帶,就是往南的宛城了,宛城地處荊州中心河流附近,即使大旱,也能靠着河水勉強澆灌糧食。
如果要說還能借到糧食的地方,除了宛城,沈岱找不到第二個地方了。
宛城這一帶也是飽受了土匪地痞的迫害,再加上還是沈岱這個荊州的知州親自過來借糧,便也二話不說,直接拿出了一百石的糧食。
有了這一百石,剿匪的士兵們肯定是餓不着了。
沈岱謝過宛城的百姓之後,便親自押送着這一百石上路了。
從宛城到明勁光駐紮的地方,還得繞過一座山,路程倒是不遠,就是這條條道都有些偏僻。沈岱知道自己這些護衛兵都不是能抗的,便早早地派人去前面叫人過來接應了。
只是他沒想到,即使他計算得那麽周到,最後還是沒防到有心人。
山谷裏呼嘯着狂風,讓聲音都聽得不太真切了,風把沈岱的青衫吹得烈烈作響。
沈岱站在送糧車隊的前面,眯眼定神看着不遠處的人群。
人群裏就前三個領頭的高坐在馬匹之上,其中一人正在逐漸拉滿手裏的弓箭,另一人把大刀挽在身後,還有一人直接大笑着朝沈岱喊着:“這麽多糧食,沈小兒,不如送給我們黑雲寨如何?”
沈岱暗了暗眸子,眉頭輕輕皺起。
黑雲寨,正是明勁光要清剿的最後一個土匪寨。
黑雲寨倒是會使的一手釜底抽薪,直接過來劫了明勁光的後援糧食。
沈岱看着前面的人,面無表情地冷笑着:“你們也配吃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