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燼只在她門口短暫的停頓了一下。
小燈透過門外的燈火投影,看見他的身影有些彎曲,想來是受傷的緣故。
而且還不輕。
她的胸口疼的死去活來,像是一把鈍刀子一點一點割一樣,她剛吃了兩顆止疼藥頂着,才好受一點。
不過,他活該。
公子燼停頓了一會兒,就走了,然後小燈聽見隔壁的門嘎吱一聲開了,再然後一聲悶咳聲傳來,聲音很輕,卻壓抑着痛楚。
小燈手在身側緊了緊,轉身跑回床上,将耳朵堵住。
她不聽,他受不受傷,她才不在乎,他們本來就沒什麽關系。
夜色靜谧,月上樹梢,風清雲淡,四周幽靜,隔壁的公子燼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小燈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閉上眼就是那夜,他們之間的荒唐。
這個死孩子。
小燈氣憤的翻了幾個身,不停的揉着臉,腦袋裏又響起他的話來。
夢裏他的話。
她動了愛嗔。
可什麽是愛嗔?
小燈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是太想完成任務了。
月上中天,小燈迷迷糊糊中只覺得身上越來越疼。
不僅是心口上的傷引發的痛苦,就連周身血液都開始奔騰,好像每一根血管的血開始瘋狂的燃燒。
要炸了。
莫不是,莫不是公子燼要死了?
小燈咬了咬牙,還是起身去了隔壁。
不管怎麽樣,二人下了寄生,同生共死,她都不能讓他就這麽死了。
她推開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面卷來。
小燈吹了火折子走到桌案旁将燈點燃,驀然間一室都光明了。
只見公子燼蜷縮在床角,那麽高的個,卻蜷成了一團,像一只受傷的貓。
空曠的屋子裏,顯得他很單薄。
公子燼其實是個很可憐的人。
十年囚禁裏,他所遇之人對他都有惡意,他所見的皆是殺戮,血腥,魅惑,勾引,都是肮髒的。
就連師父對他都是龌龊心思。
這世間的人沒有帶給他什麽,也沒有一個人對他好。
他自然也以惡待人。
他處事絕對,恣意妄為,殺人見血,做事只憑自己的喜怒,從不顧及旁人。
是因為沒人教他什麽是對錯,什麽是愛恨。
小燈走過去,看見他額頭覆了一層冷汗,眉頭緊緊的皺成一團,發散亂粘在臉頰上,胸口的血從衣襟上漸漸滲出來,淌在白色的被褥上,宛若一朵朵赤金胭脂。
不管怎麽樣,二人寄生,她都不能讓他死了。
她坐在床邊,正打算去解他的衣襟查看傷勢,公子燼忽然睜開眼,握住她的手腕。
“小燈兒,其實,我早就活夠了,在紫薇殿就應該結束生命,斷了赤金血,之所以茍延殘喘的活着,是還有一件心願沒有完成。”
公子燼的睫毛顫顫,眼裏深不見底的幽沉已經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傷痛之後的脆弱。
他說的是實話。
小燈掙脫兩下,口氣依舊冷淡:“別說了,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公子燼搖了搖頭,握着她手腕的手指收了收:“這世上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每一天,每一刻都有人想方設法的想食我血肉,誕我骨血,這世間人心的龌龊和不堪,我見的太多了。”
小燈第一次聽見他如此剖白,卻不知道說什麽。
該可憐他麽?
可這是他的人生,他們之前除了任務在無其他關聯。
“小燈兒,你想要食我血肉麽,或者想生一個我的孩子麽?”
公子燼眼裏盛着細碎的波光,安安靜靜的,第一次沒有他眼裏看見陰狠冷厲。
小燈一怔,道:“我要你血肉做什麽?”後面的話她沒說出口,她是想要他的孩兒,可孩兒不是她能生出來的。
“一年後寄生蠱散,想來那時候我的事情也該落幕了,如果你要……”
公子燼将手緩緩插進她的指縫裏,與她十指交握,他細長的眼睛虛了虛,輕聲道:“小燈兒,孩子給你,命給你,血肉給你,你想殺便來取命,不想動手我就親自來。”
這話?小燈心驟然跳了一下。
她一時竟說不出什麽話來,只能再次道:“我,我要這些做什麽?”
“你不要?”
公子燼垂下眼睑,長長的流蘇似的眼睫毛顫動着幾乎碰到了臉頰:“我能給你的也只有這些。”
小燈呼吸亂了,慌慌的抽回手,指尖都有點泛麻,她別開視線道:“你幹嘛說這個?”
公子燼伸手掐着她的下巴,讓二人視線交纏:“你不是生氣麽?我想不到如何讓你不生氣,你別生我的氣,好麽?”
小燈拍掉他的手:“好了,別說了,我給你看看傷。”
“你還生氣麽?”公子燼問她。
小燈想說氣,瞧他可憐樣子又說不出,可說不氣,又違心。
“別說這些了,你的傷要緊。”
公子燼嗯了一聲,緩緩閉上了眼。
小燈輕手輕腳的給他解開袍子,只見傷口很深,血還沒止住,她抿了抿唇打算去翻醫書找個止血的方子。
剛擡屁股,公子燼就拉住了她的衣角:“你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