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這個生物自在中華大地紮根以來,就是一貫的兵荒馬亂,大醫院的資源更是稀少的可憐。萬幸宋孝安知道六嫂今天就醫,不顧婉拒硬派了兩個支隊長陪伴,一看孟瑩排了一個小時的隊還沒見上醫生的希望,脾氣比孟瑩還大,直接亮出了招牌。不得不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有時候簡單粗暴的方式還是挺管用的,反倒是孟瑩覺得只要不好,硬塞給人家護士三十塊大洋,特別真誠地說:“我也在戰地當過醫生,看貴院上下都是妙手仁心的慈悲之人,這些算是我給的捐助。您看是給添些紗布針管也好,替付不起錢的窮人付了也好,請千萬不要推辭。我今天出門現錢不多。”保密局福利不錯,至少現在通貨膨脹還沒那麽嚴重,孟瑩名分已定,看病不用她自己花錢。當然,稀缺藥品啊,手術啊另算。
小護士本來看這夥人敢怒不敢言,但見孟瑩确實是講道理的,倒真是受寵若驚,歷來醫護人員從患者哪裏總會受些委屈,看孟瑩這般客氣,她也投桃報李,好聲好氣地給她插隊就醫,指點做檢查。
山城曾為國民政府陪都,一流的醫院甚至可以和美國的相媲美,一通檢查下來,醫生很嚴肅地表示,她的肺部貫穿傷愈合不夠好,進而影響心髒,現在尚且不能判斷是否已經到了心肺衰竭的程度,但如果有能力還是去上海的大醫院或者美國做手術。
孟瑩比較直接,“醫生,做不做手術,只怕我都活不過幾年了吧?”
那醫生很不想回答這種問題,可眼前的女子瘦弱不堪,狹長的丹鳳眼裏卻透着一股說不出的深邃和豁達,讓這位見慣生死的醫者不由得說:“是的,鄭太太,坦白說,以你當時炸傷的位置和後續處理的倉促,我認為您活過三年的可能性都不大,到今天其實是我生平未見的醫學奇跡。如果您暫時沒有轉院的打算,我很願意繼續跟蹤您的治療,為這一醫學難題積攢經驗。”
“其實也沒什麽好積攢的,心者,念也。我有信念,所以不敢病死。”孟瑩說。
很多年後,那名醫生在寶島上成了更受人尊重的教授專家,他總是對重病患者說,你永遠不知道一個人能強大到什麽時候。
……
來都來了,孟瑩自然是要住院一天觀察的,不想病房剛安排好,就有人來求見。
孟瑩笑着對那個支隊長說:“新鮮,你們六哥以前忙的我都見不着,現在卻睡到三竿也沒個人惹他。怎麽我一出監獄,倒有人找來了?”
那支隊長心想還真是如此,只道:“來的是個文人,說是您大哥的朋友,名叫崔中石。嫂子若不想見,我這就哄走他。”
孟瑩:……來的還真不是一般人。所以她只好自打嘴巴,“既然是我娘家的關系,自然不同,請他進來吧。”
崔中石的形象和孟瑩想象的差不多,金絲眼鏡,文文弱弱的模樣,如果不是看過原著,誰能想到此人內心的浩瀚與與堅定。而崔中石則保持着傳統的禮儀,目光下垂地打了聲招呼,“方小姐好,鄙人崔中石,是央行北平分行的雇員,這次公務來渝,受行長之托,來看望小姐。”其實他哪裏是有什麽公務,方步亭自那人被長子告知一切後,只覺得日日夜夜如火燒心。他從小寶貝一樣呵護大的乖女兒,竟然遭受了揚州瘦馬一般的恥辱,身心皆大損,對親情失望透頂,有一天沒一天地茍活着。現在更是随着她那個不着調的夫婿住進了中美合作所,一想到這裏,他更是胡子都要愁白了。他第一次有了一種親自過去求女兒回頭的沖動,對她說,不要這樣自暴自棄,你的生命或許會比別人短暫,但也應該有意義地度過,而不是和一個特務為伍,畸形地快樂着。我再有錯,也是你的父親,會給你一切支持。但是想都不用想,他這些話一說出口,孟瑩會用何等難聽而不堪的話來回應老父。方步亭意識到自己是個懦弱的父親,他不敢面對這一切,只能一夜複一夜地彈奏着鋼琴,忽然有一天對程小雲說:“怪不得看紅樓夢,襲人不願意跟爹娘回家。”程小雲縱然不是孟瑩的親娘,看着一日日老态畢露的丈夫,也不禁暗自抹淚同情。
崔中石正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被方步亭派往山城的,雖然行長說的隐晦,但他出于一個父親的同理心,理解方步亭也只是想知道女兒的現狀。所以他一住就是大半個月,才等到孟瑩出來看病——有名的醫院就這麽幾家。而他本人對這項任務也不敢怠慢,好不容易發展成功的方孟敖也無比關心着這個妹妹,雖然他萬分心疼地尊重了她的選擇,但如果有一天孟瑩願意離開鄭耀先或者守了寡,相信孟敖是非常不介意開香槟慶祝一下的。
孟瑩有了劇情加持,心态反而輕松,一派淡定地說:“崔主任,按照我們中國傳統,你似乎應該稱呼我為鄭夫人,畢竟我好不容易才正了名的。”
來了,崔中石心道,面上卻仍是恭敬道:“大小姐知道我是央行的人,端誰的碗,服誰的管。中石不敢惹得行長不快。”
孟瑩擡眸,看着他說:“有我在,他是一定會不快的,這個無須您操心。”不待他答話,又忽然笑了,縱使崔中石這樣城府的人,也覺得她這一笑有些冰雪消融之美,然而她接下來一句話就足以讓他入墜冰窟,“方行長給你發工資,可不知道你會把他的長子發展到那個組織吧。CCP。”
崔中石也算是老資格了,久經風浪畢竟穩重,緩了緩神,神色恰到好處地變了一點,方才分辨道:“方小姐,我知道您對行長怨氣很大,也不想再跟方家牽扯。但我此來也不過是替一個年邁的父親看一眼女兒,你何苦這樣吓我,粘上這個'共'字可是一個死啊,這真叫人懷疑您的丈夫平時是怎麽對你描述這個世界的。”
“不必試圖激怒我,崔主任。我敬愛我的丈夫,但我自會睜眼看世界,比如我就看出來,有一個叫王曉蕙的傻女人就不會,還在等着她的崔黎明。而您卻在北平有妻有子的。這可真叫女人看不起。”
崔中石臉色終于變了,眼前嬌弱如春柳的女子仿佛毒蛇,一寸不差地咬到了自己的死穴,更恐怖在她的消息來源是哪裏,自己一無所知。
萬幸她下一句話又給了他定心丸,“不過這些事,我知道,我先生不知道。所以崔主任,不管你來的目的是什麽,咱們都可以談筆生意,只要你有誠意。”
孟瑩坐在病床上,懶洋洋地喝了一杯白開水,感覺自己這範兒裝的應該不錯。
都是原著的功勞啊。
作者有話要說:
醫療問題實在是個盲,所描寫均為情節需要,萬勿當真。崔叔很好的,但女主想吓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