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斐莉達饒有興致地看着那頂帽子，把它拿在手裏轉了一圈。
老實說，這可比“E小姐”常戴的那頂昂貴多了。E小姐剛來哥譚時只是個可憐的工薪階層，帽子是她在路邊的百貨商場裏随手挑的，便宜低調，不管是丢失還是弄髒都不心疼。
她看着布魯斯那隐含期待和審視的眼神，微微勾起了嘴角，把帽子有些生疏地戴到了腦後。她拍拍帽檐，用手指理了理被弄亂的發絲，眼神閃亮地問：“好看嗎？”
布魯斯：“……”好像不太對。當然不是說不好看，黑色确實很襯斐莉達的發色和膚色，但……好像這帽子不是這麽戴的。不對，确實就是這麽戴的，但是E小姐不是，她從不會讓自己的眼睛露出來。
他深沉地點點頭，然後伸出手，親昵地替斐莉達調整起帽子的戴法，把寬沿禮帽往下一扯，遮住了斐莉達的大半張臉：“我覺得這樣戴可能更适合你……”
“真的嗎，布魯斯？”斐莉達伸手摸索着帽檐，像是覺得很好玩一樣，偷偷笑了一下，“這樣戴帽子會更好看嗎？可是這樣我怎麽看得見路？”
好問題，他也不知道。也許E小姐有某種特殊的看路技巧……不對，這不是重點。
在瞥見她從帽檐下方露出的唇角時，布魯斯微微屏住了呼吸，心跳忽然漏跳一拍。就像拼圖嚴絲合縫地合上了一塊，某種強烈的預感忽然席卷了他的全身，幾乎使他寒毛直立。
……好像。
那雙圓潤明亮的眼睛被漆黑的帽檐擋住的一瞬間，那種溫柔文弱的氣質頓時從她身上像潮水一般褪去，只留下這幅裝束帶來的神秘幽冷。
布魯斯屏住呼吸，視線從斐莉達帽檐下那形狀優美的紅唇掠到她裸露的脖頸，那一襲服帖地勾勒出她曲線的黑色的長裙，還有她朝帽檐伸去的纖細的手指……給人的感覺簡直……一模一樣。
“不過感覺這樣應該很像電影裏的大反派吧？咳咳……”斐莉達輕笑着說，把帽檐又往下拉了拉，接着一手托腮，一手随意地搭在膝蓋上，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忽然變得缥缈輕忽，“我看見了你內心的黑暗……”
看到這過分眼熟、感覺仿佛是活生生的E小姐就坐在他副駕駛上調戲他的一幕，布魯斯心裏咯噔一聲。他的瞳孔突然縮緊，渾身的肌肉都緊繃了一瞬，又迅速強迫自己恢複原狀，重新放松下來。
雖然這短短的異常應該不至于引起斐莉達（或者E小姐）的懷疑，但布魯斯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頓時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他旁邊坐着的這個就是那位E小姐，她真會感覺不到這是一個對她真實身份的試探嗎？
理論上，布魯斯·韋恩可從來沒有見過、也不應該聽說過那位蟄伏在哥譚黑暗中的神秘的“E”。當然，這完全可以解釋成蝙蝠俠拜托了他那一無所知、腦袋空空的好朋友布魯斯·韋恩替他做出試探，但布魯斯忽然想起了E小姐那鬼魅般的行事方式，他不敢指望E小姐真的不會發現任何端倪……好在，扮演傻白甜這事他還算擅長。
“真是可怕的大反派，斐莉達。差點把我吓到了……”布魯斯笑着回答。他替斐莉達重新把帽子戴正，在駕駛座上重新坐好，一邊發動汽車一邊親昵地說：“開玩笑的。希望你喜歡這禮物，我不太懂姑娘們喜歡什麽，只是這種帽子好像最近很流行……”
“真的嗎？”斐莉達把那頂寬沿禮帽從頭上摘了下來，像把玩一個新奇的玩具那樣把它放在膝蓋上，若有所思地說，“這好像是比較複古的款式，我好像沒見過有人戴這個……啊……除了她。”
“除了誰？”布魯斯握着方向盤，直視前方，語氣自然地問。
“一個認識的人。”斐莉達的興致突然低落了下去，她有些恹恹地看着膝蓋上的寬沿禮帽，又很快強打精神，朝布魯斯笑了笑，“我很喜歡這個禮物，謝謝，布魯斯。”
“你累了嗎？”布魯斯佯裝沒察覺她語氣中的異樣，體貼地說，“休息一會兒吧，我馬上送你回家。”
之後的路程裏，斐莉達默然靠着窗戶，看着窗外哥譚繁華的夜景。她的一只手無意識地撫摸着那頂禮帽光滑的帽頂。
布魯斯在後視鏡裏不着痕跡地觀察着她有些憂郁的神情，卻怎麽也無法把她和剛剛那個反派角色般的形象聯系起來了。
他把滿腹疑問壓在心底，将斐莉達送回了她那個面積不大但還算溫馨的公寓。布魯斯一直目送着斐莉達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直到她的房間窗戶裏亮起了燈，她探出頭朝他揮了揮手，才回到了昏暗的車裏，低低嘆了口氣。
“玩得開心嗎？”一個聲音幽幽地在他背後響起。
誰？——什麽時候？！布魯斯渾身寒毛直豎，表情驚恐地扭過了頭。他的後座上不知何時坐着一個黑裙女人，一頂同樣深黑的寬沿禮帽斜斜地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鮮紅的雙唇。
在一片黑暗的車廂裏，她的衣裙幾乎完全和夜色融為一體，只有她脖頸上帶血的珍珠、裸露出的珍珠般的膚色和血一般的嘴唇像是黑白紅畫作中被分割出的部分，鮮明得刺痛他的眼睛。
——E小姐正坐在布魯斯·韋恩身後。
“……你是誰？”布魯斯有些僵硬地說，就像一個突然受到了驚吓的公子哥那樣，“斐莉達？你在和我開玩笑嗎？”
不遠處的公寓樓中，在燈光映照下，方才離開窗邊的斐莉達似乎是有些奇怪于遲遲沒有聽到汽車發動機的聲響，表情疑惑地再次拉開窗簾，低頭向下張望。
E小姐看到，布魯斯在和窗口的“斐莉達”隔空對視一眼之後臉色突然變得有些沉郁，她輕笑一聲，冰冷的手指戳了戳他的側臉：“開車。”
“這位小姐……”布魯斯伸出手，試圖抓住她的指尖，“私闖別人的車輛是……”
喀拉一聲，布魯斯極為熟悉的子弾上膛的聲音。後座的E小姐交叉雙腿，懶洋洋地擡起另一只手，将一個冰冷的硬物抵在了布魯斯的後腦勺上，柔聲重複了一遍：“開車。”
他咬緊牙關，聽着自己因為過于安靜而在耳中清晰可聞的心跳聲，順從地轉過身，發動了汽車。車輛平穩地駛離斐莉達居住的社區，布魯斯這才假裝自然地試圖開口搭話：“……你想讓我把車開去哪兒，小姐？”
那硬物依舊穩穩抵在他的後腦勺上。後座的女人聲音缥缈，但語氣中的戲谑極好分辨：“法爾科內閣樓。”
“法爾科內先生可不會樂意看到我再去打擾他。”布魯斯咕哝道，但E小姐顯然對此并不在乎。布魯斯從後視鏡裏看着那個女人露出的小半張和斐莉達極其相似的臉，感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跳痛了起來。
……E小姐絕對生氣了。
可是他對斐莉達的小小試探只是剛剛結束，她就找上了門……難道E小姐不但在斐莉達家裏安裝了竊聽器，在她身上也有？可惡，他剛才分明特意注意過……不，眼下不是思考這事的時候，問題在于，E小姐究竟想做什麽？
她到底是誰？和斐莉達之間……只是巧合嗎？
布魯斯的車低調地穿過夜色，重新回到了法爾科內閣樓的附近。他正在想着用什麽借口才能和法爾科內家族的人解釋他去而複返的理由，E小姐就在他身後輕輕碰了碰他：“停車。”
“你不是想去法爾科內家裏嗎？不需要我把車開進去？”布魯斯聽話地停下車，有些疑惑地問道。
“哦，當然不。對于我們要去拿到的東西而言，布魯斯·韋恩的身份可不太合适……”E小姐挪開了那個方才抵在布魯斯後腦勺上的硬物，随手把它丢到一邊。布魯斯從後視鏡裏看着一根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舊水管在他的車後座上滾了幾圈，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又跳了起來。
“我是不是忘記和你說我為什麽來找你了？”E小姐輕聲說着，探身向前，胳膊搭在了前排的座椅靠背上，她那缥缈的聲音于是在布魯斯耳邊如同驚雷般響起，“上次見面時，我答應過要告訴你……法爾科內的秘密名單就在他書房的保險箱裏，蝙蝠俠。”
轟的一聲，布魯斯聽到自己耳膜內的血液奔流而上，他相信在這一秒鐘，他的心率絕對超過了100。布魯斯的大腦一片空白，但他還能聽見自己正語氣鎮定地從容回答：“你在說什麽？什麽名單，什麽蝙蝠俠？”
正倚靠在座椅靠背上俯視着他的女人發出了一聲不知是嘲諷還是感慨的輕嘆。一只手忽然捏住了布魯斯的下巴，掰過他的臉，強迫他轉向了後側，正對着她的方向。
“你好像還忘了一件事……”E小姐曼聲說，“我還對你說過，別打斐莉達的主意，你忘了嗎？她是我的。”
布魯斯這次沒有反駁她，但并非是因為詞窮。
而是因為他被迫擡起頭仰視着E小姐，于是，布魯斯頭一次看見了那頂漆黑的寬沿禮帽的帽檐下，未被遮擋的、E小姐的臉。
那張和斐莉達·莫紮特一模一樣的臉。
一樣的散落在眼角和臉頰上的痣，一樣的溫和輪廓，一樣的發色。
但那絕對不是她。
不單單是因為他眼看着斐莉達回到了家中，也不單單是因為眼前這位E小姐和她截然不同的神态和氣質。
而是因為她的眼睛——那不是一雙會屬于人類的眼睛，甚至不是一雙應該會出現在現實世界中的眼睛。那雙有着非人類質感的淺色眼睛之中，正散發出攝人心魄的耀眼光芒。那光芒如同純淨的火焰，讓布魯斯感到很熟悉……就像他曾經在某處見過那道光，并且他曾經對着那道光伸出過手一樣……
“你忘了嗎？我們的初次見面是在你夢中的林地，布魯斯·韋恩。”E小姐冰冷的手指捏着他的臉頰，俯視着他，語氣依舊不緊不慢，“一只蝙蝠被你夢醒時分帶到現世的氣息吸引，于是它撞破了你莊園的窗戶，就那樣飛到了你面前——”
布魯斯看着那張和斐莉達一模一樣的臉，感覺心髒像是被一只手攥緊，越縮越小，直到它瘋狂的撞擊聲彌漫在整個車廂裏清晰可聞。
“原來我夢到的人是你……”他輕聲說。
“所以，我怎麽會不知道蝙蝠俠是誰呢，布魯斯？”E小姐低下頭，她那雙妖異的、發着光的眼睛在布魯斯的視野中逐漸靠近，“某種意義上說，是我為蝙蝠俠的出現畫上了最後一筆呀。”
想掀馬甲慘遭掉馬的阿蝙這次真的要被吓暈了，蝙蝠視角下的E小姐實在是有點恐怖過頭XDD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