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那聲音并無惡意。
冉绮遲疑了幾秒, 就聽前方傳來轟隆隆的巨響,仿佛有火車正朝她撞來。
她擡起頭,在前方的黑暗裏, 看到了一個更加漆黑龐大的影子, 占據了整個管道, 讓人避無可避。
影子上有兩只透着血光的眼睛,還有一張長滿圈狀尖牙的巨嘴。
這是什麽東西?
冉绮渾身緊繃,用眼神詢問馬園園身後的情況。
馬園園讓她往後走。
她便放松身體, 任由那觸手将她拖入身後交叉口。
交叉口處有幾個鋼鐵制圓形井蓋。
她掉入其中敞開的一個。
馬園園接了她一把,沒讓她摔在地上。
她在馬園園懷裏擡起頭,看見井蓋關閉,并用機關一圈圈擰緊。
一坨兩米高, 如史萊姆般渾身包裹肉色膠質的生物,揮舞着身上四條肉色觸須,轉過身來向她靠近。
他的正面是類人的臉。
可這張臉放在怪物的外表上, 恐怖中帶有一絲惡心。
不過在美顏的影響下:
他的身體透明晶瑩,臉是卡通童話型。就像兒童動畫片裏走出來的,充滿了童趣。
轟鳴聲從關閉的井蓋上經過。
那只黑影怪物離開了。
冉绮從馬園園懷裏出來,向他伸出手, “謝謝你幫了我。”
她放松下來,這時才有空和彈幕們打招呼。
彈幕:【啵啵绮寶, 一段時間不見绮寶又漂亮啦!】
【這世界是怎麽回事?怪物世界嗎?】
冉绮:不知道, 要問呢。
怪物害羞地低下他的面部, 嗫嚅道:“你真好看。”
冉绮大方地接受誇贊, “你也超可愛。”
她打量着周圍問怪物:“我叫冉绮, 你叫什麽名字?”
這是一間潮濕陰暗的水泥築空間。
有一間客廳, 兩間小房間, 還有一間衛生間。
一盞昏黃鎢絲燈是這個空間唯一的光源。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粘稠的氣味,是從怪物身上散發出來的,還好不臭。
怪物讓冉绮坐在破沙發上,自己躲到角落裏的小板凳上坐下,羞澀地道:“爸爸媽媽叫我小珍珠,但我是男孩子。”
冉绮道:“小珍珠,男孩子用這個名字也很可愛啊。你多大了,能告訴我這是什麽地方嗎?外面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大家都生活在下水道裏?”
小珍珠慢吞吞地道:“這裏是下水道城。不是所有人都生活在下水道的。只是地面的一切都要花錢,沒錢的人只能住在下水道城,被上面的人稱為寄生蟲。”
“在這個世界的地面上,什麽都要花錢,包括踩踏土地,呼吸空氣。”
“我們這些寄生蟲去到地上,每一小時就要花費10幣。想要進入更好的區域,就要交更多的錢。”
“如果不交錢就會欠債,會被巡邏隊帶去采礦,永遠回不來了。”
因為礦工呼吸,用工具,吃飯喝水全都要花錢。
每天掙的錢還不夠填補這些窟窿,欠下的債永遠不可能還清的。
冉绮聽得頭皮發麻,問道:“那在地下為什麽也不能出聲,不能被巡邏隊發現?”
小珍珠道:“在地下的非私人住宅裏,發出聲音會被當做噪音。有可能吸引來老鼠和巡邏隊。巡邏官會讓你交噪音費,老鼠會吃掉你。”
小珍珠口中的老鼠,就是剛剛冉绮遇到的那種怪物。
冉绮不禁擔心起傅含星等人的情況。
他們現在豈不是很危險?
冉绮讓馬園園去找他們。
馬園園應聲離開。
房內只剩下冉绮和小珍珠。
他猶疑地問:“你要在這裏等你朋友來嗎?”
冉绮是這麽想的,“可以嗎?我能給你錢。”
她拿出黑塔客人的錢包,裏面已經生出十張百元紙幣。
她大方地給了小珍珠一張。
小珍珠搖搖頭,不要錢,他期盼地道:“那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嗎?”
冉绮收起錢,從道具兌換了一只毛球當作禮物給他,“是朋友。”
小珍珠開心地觸須亂舞。
不過轉瞬他又面露擔憂,請冉绮去他房間躲避,“不能讓爸爸媽媽發現你。”
彈幕:
【小珍珠的爸爸媽媽也是怪物嗎?他們是不是更大更可怕?】
【绮寶還是先躲起來,等小珍珠跟他們說明情況再出來,免得他們看到家裏有外人,一時沖動直接吃你】
冉绮也這麽想,她聽從小珍珠的安排躲進衣櫃。
小珍珠還給她拿來了食物。
是人類的飯菜,又冷又馊。
冉绮覺得小珍珠家庭條件很不好,食物應該也很珍貴,便沒吃。
她躲在衣櫃裏,還想和小珍珠聊聊這個世界。
小珍珠忽然緊張起來,“爸爸媽媽要回來了,你躲好。”
冉绮立刻噤聲在衣櫃裏藏好,卻聽到外面有落鎖的聲音。
她一怔,推了推衣櫃門,看到門外挂着鐵鏈和大鎖,錯愕地瞳孔收縮。
彈幕:
【小珍珠怎麽把绮寶鎖住了?】
【怎麽說他也是怪物,該不會他其實是把绮寶當口糧看待的吧】
冉绮不怕,她身邊還有芳芳姐。
她只是驚訝小珍珠這種舉動。
她坐在衣櫃裏,聽見外面響起一男一女的聲音,問小珍珠今天乖不乖,有沒有出去亂跑。
小珍像幼兒園小朋友一樣一一回答,得到了那一男一女的誇贊。
随後他們的聲音忽然凝滞。
女聲道:“小珍珠,你是不是帶了什麽東西回家?”
小珍珠忙道沒有。
但那一男一女徑直朝小珍珠房間走來。
看到衣櫃上的鎖,女聲笑道:“小珍珠,你又把你的朋友藏在這兒。”
又?
這個字讓冉绮緊張起來。握緊導游手冊,準備随時召喚出李芳芳。
小珍珠小聲哭泣着讓爸媽不要碰衣櫃。
但那一男一女笑嘻嘻地哄他:“爸爸媽媽只是想見見你的朋友。”
“爸爸媽媽不會把她怎麽樣的,你怕什麽?”
冉绮聽見鎖聲響動,鐵鏈一圈圈解開,渾身肌肉逐漸繃緊。
衣櫃門打開,光透了進來。
兩道人影逆光站在衣櫃前。
他們看到冉绮,目露失望。
而冉绮看到他們,再次驚訝:是人!
小珍珠的爸媽竟然是人!
彈幕:
【小珍珠是變異生物,還是在地下生活太久,進化出來的?】
冉绮:小珍珠也有可能是他們不知從哪兒偷來的。
他們剛剛看她的眼神,很明顯期待她和小珍珠一樣是怪物。
這對男女模樣在四五十歲左右,面相刻薄精明。
他們很快斂起失望,邀請冉绮從衣櫃裏出來,跟他們一起去吃飯。
冉绮委婉拒絕:“我朋友待會兒過來接我,我會和他們一起走,就不打擾你們啦。”
說着,她取出錢給夫妻二人。
他們竟然也不要,說她要是不吃飯,就在這兒休息吧,不要再躲進衣櫃裏了。
冉绮表面聽話。實際上已經很想跑了。
可外面有巡邏官,有老鼠……
她只能暫時在這兒待着。
夫妻二人把冉绮丢在房間,帶小珍珠去客廳。
冉绮坐在房間裏等待馬園園過來,不知不覺間犯起困來。
她眼皮直打架,好想睡覺,可是她怎麽會突然這麽困?
思考兩秒,她不再遲疑,直接放出李芳芳,靠在李芳芳身上勉強維持清醒。
李芳芳剛出來,不明所以,問冉绮怎麽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感知到什麽,眉頭緊皺道:“這房間被人下了藥?”
不知是什麽藥,竟讓芳芳姐都覺察不出。
好可怕。
冉绮當機立斷,“芳芳姐,去把小珍珠一家控制住。”
李芳芳應聲,和昏昏沉沉的冉绮一起走向客廳。
打開房門,竟聽見小珍珠父母在教育小珍珠。教育的內容讓小珍珠臉都羞紅了。
“你既然喜歡她,就讓她給你生孩子呀。之前爸爸媽媽不是教過你的嘛,還記得嗎……不記得了?那你看啊,就是把這裏…這裏,這樣……”
彈幕:【草草草什麽鬼,怎麽他們身上全是馬賽克啊!】
冉绮:還好我閉眼快,不然要長針眼了!
她捂住自己的耳朵。
李芳芳立刻沖出去打暈這倆不要臉,表演現場教學的人。
小珍珠看到腐爛的李芳芳,整只怪物都吓傻了。
李芳芳對他沒什麽好臉色,警告道:“別亂喊。”
話音剛落,外面就傳來了踹門的動靜,有人厲聲大喝:“開門,巡邏官!”
冉绮還暈着,一聽這聲音,頭都要大了。
彈幕:
【绮寶這次好倒黴啊,一來就碰到老鼠怪,以為被救了,結果是一家給你下藥的瘋子,果斷解決了瘋子,巡邏隊又剛好過來……】
【很難不懷疑游戲在針對绮寶】
冉绮:我也很難不懷疑。
她靠在李芳芳身上,“待會兒開門,把他們也解決了吧。”
小珍珠一聽,連忙阻止道:“不行!他們身體裏有芯片,你攻擊他們的影像,會被直接傳入中樞系統,到時候你會成為通緝犯的。”
他并沒有因為冉绮打暈了爸媽讨厭她。
他也知道,這對男女不是他真正的父母。
彈幕:【我去,真黴啊】
冉绮反而眼睛亮了:這麽高科技的嗎?
那豈不是代表,這個世界有希望抵禦游戲?
她頓時樂了,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倒黴。
連續碰到高科技世界,這是何等的幸運,簡直是想什麽來什麽。
就是,現在該怎麽辦?
她和李芳芳對視,用眼神交流。
小珍珠糾結了幾秒,道:“跟我來。”
他領冉绮走向另一間房間,打開衣櫃,推開衣櫃板,後面竟然有條通道。
這通道一看就是人工偷挖出來的,坑坑窪窪,狹小幽暗。
小珍珠道:“這條通道,連接爸爸媽媽工作的地面。你跑出去吧。你有錢,上去記得趕緊交錢,不然你身上的芯片發出警報,巡邏隊還是會抓你的。”
我身上也有芯片?
冉绮摸了摸自己,沒摸出芯片在哪兒。
巡邏隊已經不耐煩地瘋狂踹門,冉绮不再遲疑,對小珍珠道謝,爬進通道裏。
李芳芳跟着她,聽見他們剛進通道,小珍珠就将衣櫃鎖上了,道:“你不怕那個小怪物坑你?我剛剛靠近他的時候,聞出來了,讓你頭暈的東西,和他散發出的氣息有微妙的重合之處,是某種特殊的能量。”
冉绮驚訝道:“哇,小珍珠這麽厲害?”
李芳芳:……我是在跟你讨論那個怪物厲不厲害的問題嗎?
冉绮稍微嚴肅了點,“這不是更加證明,小珍珠不是那對夫妻親生的,他們是為了提取小珍珠身上某種東西,才養着他的嘛。”
“抵禦游戲需要能量,萬一小珍珠這種生物身上的能量,恰好就是這個世界最主要的能量呢?”
李芳芳怔了怔,不再言語,默默記下小珍珠住的方位。
順着暗道爬了很久,終于到達盡頭。
盡頭處是一道厚重的鋼門,冉绮力氣沒恢複,打不開,是李芳芳延長手臂開的門。
門外很昏暗。
冉绮小心翼翼地爬出去,感覺好像穿透了一道奇異的防水膜,緊接着就被充斥着古怪氣味的水淹沒。
李芳芳被膜隔絕在了通道裏,竟然無法出來。
她瞪大眼睛拍着膜和冉绮說話,可膜隔絕了她的聲音。
冉绮想退回通道,但水突然湧動起來。
一具具死白的屍體睜着灰敗的眼睛,在旋轉的水渦中向她靠近,堆疊着堵住了那層膜。
冉绮迫不得已拼命往上游,躲避那些死屍。
這水池好深,她游了好久,終于沖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抹了把臉上的水,睜開眼睛尋找能上岸的地方。
一轉頭,她就對上一排身穿白大褂的人的目光。
冉绮:……
彈幕:【我去為绮寶燒香祈福吧,這也太慘了】
冉绮:不!只要我不認為我慘,我就不慘!
她對着那群穿白大褂的研究員們扯出個笑容,道:“我是不小心……”
話沒說完,只聽機械聲響起。
一只巨大的鐵爪從天而降,像抓娃娃機一樣把她夾住,往岸邊挪動。
這鐵爪的緊度,讓冉绮不由得想:
要是所有娃娃機的夾子都這麽緊,芳芳姐也不會花三百塊才只能抓到一個娃娃了。
藥效未退,逃了這麽久,她好累。
冉绮放棄抵抗,無力地垂下四肢和腦袋,像一只軟綿綿的布娃娃。
夾子終于停住,夾着她的腰緩緩下降。
昏暗的房間亮起了燈。
突如其來的光亮刺得冉绮睜不開眼。
就聽有道聲音激動地道:“霍爺,實驗成功了,這是我們剛剛從生化池裏撈出來的複生人。”
什麽,霍爺爺?
冉绮神志不清地虛睜開眼睛。
就見一根拐杖,一雙不染塵埃的黑色皮鞋,在不緊不慢地向她靠近。
往上看,是褲褶鋒利的黑色西裝褲包裹住的一雙長腿。走動間,他腿型的優越展現得淋漓盡致——直且肌肉線條不突兀,宛若雕刻出的藝術品一樣流暢。
再往上,是被西裝外套遮擋,若隐若現的拉鏈處。
是系着皮帶、平坦而有力的腰腹。
是馬甲勾勒出的勁瘦腰線和寬闊胸膛……
馬甲上方,設計簡約但質感十足的領帶夾透着奢侈氣息,一絲不茍系好的領帶結上是修·長白皙的脖頸。
繼續往上,能看到他突出的喉結,利落的下颌,顏色偏紅但唇形極為好看的唇……
再往上——看不到了。
冉绮的頸椎實在沒力氣往後擡了。
她想:這位老爺爺是不是有點過于年輕,身材過于好了?
眼前飄過一條條彈幕:
【我看到了什麽,我看到了什麽!買定離手,我賭一百塊,他是绮寶這次的男朋友!】
【他好帥哦,我好喜歡哦,魂穿绮寶十秒,想撲進他一看就很好靠的懷裏,扒開他的西裝……嘿嘿嘿】
【十秒夠嗎?十秒不夠。我要魂穿三十秒!我****(涉黃,禁言1小時)】
……
冉绮:……
喂,管理員嗎?別把我放恐怖區了,把我放成·人區吧。
彈幕真是越來越狂野了。
連爺爺都下得去手。
不過她也好想知道帥爺爺長什麽樣哦。
她努力地擡頭想看,但她使不上力。
“你确定她是複生者?”
低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冉绮頭皮一麻。
她深切地體會到了,小說裏描寫的宛若大提琴般醇厚的聲音。
真的是讓她腦袋都嗡了一下,
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伸過來,擡起她的下颌。
她得以看到剛剛沒看全的面容——鼻梁高挺,眉眼深邃,眼瞳是冷感的灰藍,面部輪廓流暢鋒銳,顯得他淡漠且具有十足的壓迫感,仿佛天生就是上位者。
好年輕,不是老爺爺。
冉绮有些驚訝,後知後覺意識到是自己剛剛聽錯了。
她颌上滴下水來,打濕了他指·尖的手套。
手指頓了下,他緩緩沿着她的下颚線輕撫。
水跡在他白手套上擴大,他的指腹隔着白布,從她的下巴撫到她的耳下,捏了捏她的耳垂。
柔軟,溫暖。
霍辭眸色深暗了一分。
冉绮禁不住顫栗了下,身軀緊繃。
她看不出他有任何異樣的情緒,好像只是在打量一件物品。
“确定。她是我們剛從池裏撈出來的,池子中只有屍體,不可能有活物。”研究員信誓旦旦地保證。
霍辭的手上移,四指覆住了她的側臉,拇指落在她臉上,撫動到她唇邊,按住了她的嘴唇,或重或輕地揉。
微濕的手套撥開她的唇,探進她嘴裏,抵在了她牙齒上,好像要撬開她的牙關。
冉绮牙齒緊咬,不讓他進來,困惑至極:
他是在挑狗嗎?看看狗的牙口好不好?
他突然道:“想問什麽?”
他的嗓音仿佛天生自帶蠱惑。
冉绮神智還未清醒,開口:“你幹……”
她只吐出兩個字,那根戴着手套的拇指就侵入到了她口中,在她舌上碾了兩下。
冉绮:……可惡,算你有心機。
他很快收回手,漫不經心地轉身,杵着拐杖緩步往外走:“她的體溫恢複得很快,我要親自觀察。”
研究員應是。
冉绮明白過來,他是把她當剛剛複活的人,在檢查她的身體?
冉绮悻悻然。
用遲鈍的大腦簡單思考過後,決定假裝複生人。
這位霍爺看起來很厲害捏。
她要是能和他打好關系,不僅從地下移民到地上是分分鐘的事,沒準兒還接觸到各種高科技。
他需要什麽呢?
搞研究?
那她可以從衣櫃或手持裏,找些高科技的東西跟他交易。
完美。
冉绮找了個舒服的姿态躺平,一點也不掙紮地被研究員們送進一個籠子裏,裝上貨車。
這籠子制作精美,形狀酷似鳥籠。
空間極大,冉绮在裏面打滾都行。
她适應良好,混沌的意識也撐到了極限,幹脆用了張外出證明保證自身安全,在籠裏睡下。
五小時後,貨車駛入城市中最高的樓。
鳥籠被從貨車裏擡出來,用電梯直送入這棟樓的最高層。被按照吩咐,放在了落地窗前。
窗外是整座城市絢爛的夜景。
窗內是嬌小白皙的姑娘,像只濕漉漉的小貓,睡在精致的鳥籠內。
霍辭坐在一旁的沙發上,西裝外套被随意地扔在一旁。
他領帶松散開來,襯衫扣被解開兩顆,袖子捋到手肘處,露出一截結實有力的小臂,正端着杯酒。
打發走送鳥籠來的人,研究員将複生人注意手冊交給霍辭。
霍辭看都沒看,随手将手冊丢在一旁,目光幽深地望着窗戶方向,手腕輕動,無意地晃着手中的酒。
冰塊在酒杯中碰撞,發出清脆而又暗沉的聲音。
研究員遲疑了幾秒,提醒道:“霍爺,複生人一個月內不能曬太陽,還是把她放在……”
霍辭擡起一根手指抵住唇,面容緩緩轉向研究員。
還是那張好看而又令人畏懼的臉。
可他的眼神不複先前冰冷,充斥着放肆不羁,仿佛變了個人。
不對,就是變了個人。
這個叫霍慈。
這是他們研究所能接觸到霍辭的人,才知道的事——霍辭是雙重人格。
但霍辭的父母認為,他們的孩子身體裏有兩個靈魂,并為另一個孩子取名為霍慈。
霍辭父母不希望另一個孩子被禁锢在霍辭的身體裏。
他們想要把另一個靈魂解救出來,所以他們需要打造出另一具身體。
研究所就是因此而創立的。
他們研究複生人,最終目的,是要造出一個讓霍慈滿意的身體。
霍慈雖然名字帶慈,可這個慈,和他的性格半點不沾邊。
他只是靜靜地含笑注視着研究員,研究員便感渾身發寒。
“鳥籠就要放在窗邊觀賞,很好看,不是嗎?”
霍慈用和朋友閑聊般的語氣同研究員說話。
研究員止不住打起寒顫,結結巴巴應是,“研究所還,還有,事,我……”
“滾吧。”霍慈語氣聽上去是個很好說話的人,說出的話卻不是那麽回事。
研究員慌忙跑走。
偌大的房子裏安靜下來。
霍慈端着酒走到鳥籠邊。
冉绮睡在鳥籠中央,他碰不到她。
他眉眼間生出股戾氣,對睡着的冉绮自言自語:“霍辭好壞啊,把你護在鳥籠裏,不想讓我碰到你。”
“不過,我怎麽會碰不到你呢?”
霍慈随手把酒扔掉一邊,酒杯摔碎,酒濺在他手上。
濕漉漉的手從鳥籠的縫隙裏伸進去。
鳥籠上的金屬樹葉紋路,并不像它們看上去的那樣精美無害,鋒利地在他白皙手臂上劃出一條條血痕。
暗色物質從樹葉上散發出來,順着傷痕滲入他體內。
霍慈頭腦昏沉,偏執地就這樣把手伸着。
血滴在鳥籠裏雪白的絨毯上。
一條透明的觸手倏然從他腰後生長出來,猛地伸進鳥籠裏,纏住冉绮的腰,将她拖拽到鳥籠邊。
剛好,讓她的臉貼上他等待已久的手。
他輕撫着她柔軟的面頰,還在流血的手在她半張臉上留下斑駁的血印。痕跡自上而下,延伸到她唇邊。
冷白的手指撥開她的唇,化作一根透明的觸須,直伸進她的喉嚨裏去。
冉绮感到強烈的異物感,猝然睜大眼睛,就見一張笑盈盈的臉隔着金質的籠子俯視着她。
她下意識咬緊牙關,就感到有東西被她輕易咬斷,帶着辛辣的酒味,順着她的喉嚨滑進她身體裏。
冉绮嗆咳了幾聲,驚悚地坐起來,顧不上籠邊這個莫名其妙的神經病,趴在地上不斷地嘔,想把肚子裏的東西吐出來。
她能清楚地感覺到,那東西冰涼,細長,在她身體裏動!
霍慈全然不在意被她咬斷了手指,或者說,這是他刻意要斷的。
他用斷指的手擡起她的下巴,弄得她下巴上全是血。
霍慈逼她看着自己,臉上笑意全無,陰戾地道:“你身上有亡魂的味道,你知道怎樣和亡魂接觸,對吧?”
“想把我的手指吐出來嗎?”
“幫我殺了霍辭。”
這是他的身體,他絕不允許有人和他共享。
他知道,霍辭也和他一樣。
所以把她帶回來,關在了籠子裏。
作者有話說:
不共享怎麽行,不共享哪來的老婆,嘿嘿……
(*/ω\*)
前十小紅包,抽六個紅包,啵啵~
(*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