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說快起來，根本不給人喘息的機會。1947年初夏，曾經的抗日虎軍、當下的整編74師，在山東一個偏遠的小山包上，和人人都覺得又土有窮的共/軍打了個天昏地暗，竟是在外圍有幾十萬“友軍”的情況下被全部殲滅，說一句舉國震動也不為過。孟瑩在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坐在火車上。

胡湘意看着報紙，大罵了一通國軍無能，弄得孟瑩不得不勸她，“在外面呢，你小心些。小心隔牆有耳，我可不想再進一次看守所了。”

湘意脾氣大，卻不抝，聞言瞪着她說：“馬上就到山城了，誰敢以言抓你，怕不是要被宮站長請回保密局喝茶。”孟瑩看着車外崇山峻嶺，心裏也是感嘆，道：“你就別刀子嘴豆腐心了。明明不願意和他們這些人打招呼，還不是怕我有事，才跟着來了。”

湘意看着對面的女伴，二十芳華，明明是鵝蛋臉，卻過于纖瘦少了風采，想來最難熬的還是“相思”二字。她與孟瑩少年相識，肝膽相照，又非章辛夷可比，滿腔的不自在難免遷怒到宮庶都上，恨恨道：“明明你在老家好好的，卻非要瞞着方大哥他們來這燒刀子一樣的山城。若是鄭長官還在職……”

“湘意”孟瑩大喝一聲，趕忙起來觀察了一下四周，見包廂附近沒什麽人才稍稍放心，坐下嚴肅說：“你說說孟良崮的事也就罷了。畢竟這回輸的太慘，從上到下都在罵。但他的事，你一個不小心，你我說不定立馬就會被扔進長江裏喂魚。我說了多少遍了，你怎麽就是記不住呢。”

湘意很是委屈，道：“我是說順嘴了，這一路從客車換窗又換火車，都走了七八天了，我不是就一個不小心嗎？你怎麽跟個教官似的怎麽嚴苛。”

孟瑩一怔，忽然想起來也就是一年前，他們之間也發生了一次争吵，起因好像也是因為，她第一回不小心……

做他們這一行的，哪裏容得不小心，哪怕就是一次。

她緊緊咬着嘴唇，道：“很多事就得留神，你忘了我們當年學打針的事了嗎？”

湘意再大條，也是品嘗過戀愛經歷的女孩子，總算反應過來，緩了語氣道：“好了好了，我聽你的。等一回火車到站了，咱們先去吃碗熱抄手、擔擔面。做什麽都要填飽了肚子。”

說得好有道理。當下的中國，物價飛漲貪腐橫行，吃飽飯對于很多底層民衆來說，已經是一種奢望了。

其實不光是老百姓，哪怕是宮庶這種有操守的國民黨中級官員，要不是孟瑩來渝，說什麽也是舍不得下館子的，結果飯還沒吃上，就上演了西洋景。飯莊夥計上來就跟宮庶說：“先生，對不住了，咱們店裏不收法幣。話得說在前面。”看得方胡二女咋舌，這是什麽樣的熊心豹子膽，才敢跟軍統站長這樣說話。不過随即想明白了，宮庶迎接女眷，出于禮貌沒有穿軍裝，一身舊式長袍穿着很像個知識分子，市井小民哪裏能想到這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特務。

宮庶的臉也黑了，萬幸他殺人不眨眼但也不以殺人為興趣，忍着講道：“法幣是民國通用貨幣，你憑什麽不收。”

那夥計苦着臉說：“先生，不是我想不收啊。現在法幣越來越多，但是吃的喝的就這麽多，今春上咱們這兒進貨，1000多塊法幣才能買一把油菜。後來給多少法幣都不賣了。咱們東家也是沒辦法，說誰要是再收法幣，月例就給他發法幣不發谷子。先生，都是一大家子人要養活呢。”

宮庶聽着也是難受，這個小夥計就這麽毫不自知地從鬼門關走了一圈。只見這個看上去心情很差的顧客擺擺手，低沉地說：“好，我一會兒結賬用銀元。你別啰嗦了，趕緊上菜。”

那夥計走後，宮庶心情沉重，胡湘意也有些為國計操心，只有孟瑩這半年已經看了太多了，自在很多。

宮庶忽然拿起茶壺倒了兩碗茶，端起一個海碗道：“嫂子，你在南方做的事我都知道了，兄弟敬佩您。我敬您一杯。”說罷一飲而盡。

孟瑩知道眼前這位實在是個悲劇人物，品行可敬可信仰堅定，注定不能共存，心裏也有些嘆息，道：“宮庶，別這樣，我也就是個婦道人家。種出些許糧食也救不了國也救不了民，還因此惹了人眼。來這兒讓你護着我，真是給耀先丢人。”

她一提鄭耀先，宮庶眼圈都有些紅了，恨恨道：“這些國家蛀蟲，您培育出高産糧食平價賣出，利國利民，居然還有人為了壟斷污蔑您，妄圖沒收您的産業。這要是六哥還在，我看誰敢？”

胡湘意忍不住，道：“宮站長，鄭長官不在，這不是還有你嗎？你總不會看着孟瑩有事吧。你是不知道，孔家那個大少爺簡直搞笑，說孟瑩分糧給貧苦農戶就是通共。她要是通/共，國母孫夫人又算什麽。”

孟瑩趕緊喝道：“湘意，這是在外頭。你怎麽就是記不住呢。”而且你這話說的，我不是通/共，我就是共/黨好嗎？

宮庶也不好回答湘意尖銳的提問，轉而問了幾句孟瑩幾句生活上的問題，表達關心而保持距離。等到菜上了桌，他自己也嘆息說：“今天見着嫂子，真是忍不住想要訴苦。其實剛才胡小姐說那幾句也沒什麽。現在這個時局，誰還不在底下罵政府，也罵我們這些狗腿子。就是保密局也不能把這些人都抓起來——那監獄就滿了。誰能想到呢，抗戰勝利還不到兩年，大家過的日子一日懷過一日。前幾天和孝安哥哥通話，他也是感慨不已，北平那邊一天一抗議，東北更是，我們也只有說起嫂子您在太湖、無錫那邊培育出了高産水稻，才會高興一點。對了嫂子，您是怎麽做到的，說給兄弟聽聽。”

孟瑩：……難道我要告訴你，這種水稻是幾十年後袁隆平院士發現的，她利用系統弄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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