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暴雨
在唐娴第三次主動湊過來的時候, 雲停悄悄瞥了眼自己的手臂。
手臂上有道劃傷,是唐娴擡手抱來時,他給出的那把吹毛斷發的匕首劃出來。
起初他以為唐娴為拒絕他,要與他動手, 那瞬間, 的确是心如死灰。
之後唐娴一着急, 他就醒悟過來了,有目的刺傷, 傷口不會那麽淺,更不該在那種地方。
是想要摟住他, 不小心誤傷他的, 可以原諒。
只是氣都氣了,輕易被哄好是不是太掉面子了?
煙花一陣陣綻開, 光影明暗交替,讓雲停将唐娴顫動的眼睫看得清清楚楚。
雲停決定不動,假裝還在生氣, 由着唐娴來讨好他。
……
感覺很不錯,除了唐娴的手放的不是地方。
抓在他手臂上, 正好壓着剛劃出來的傷口。
雲停猶豫了兩個呼吸的時間, 看唐娴親得認真,傷口處那點兒疼痛就不成事了。
痛感分散成綿綿細針, 水波似的一陣陣沖擊着他的頭腦,讓他心頭的悸動噴薄而出。
在被輕咬了一下後, 他忍耐不住了,一翻身将唐娴按住, 捧着她的臉,盡量克制着、認真地與她探究起這事。
親着親着, 有滴答的雨水落下。
刮了這麽久的風,落雨很正常,雲停沒放在心上,繼續親吻,直到他嘗到一點鹹濕味道。
他撤開,看見唐娴閉起的眼角不斷有淚珠溢出。
“怎麽了?”他聲音很沉,含糊不清。
唐娴搖頭,眼淚卻沒能止住,流得跟汩汩溪水一樣。
雲停肅正起來,規矩坐好,輕手輕腳地擁着她。
風聲獵獵,将他二人的衣袖卷在一起,雲停遲疑稍許,屈着食指在唐娴眼下抹了一抹,聲音極輕,不确定地問:“是我親得不好?”
哭得正悲恸的唐娴哽了一下,有點哭不出來了。
抽噎着擡手想去擦眼淚,淚眼朦胧中,看見了滿手的血跡,頓時倒抽一口涼氣,拿匕首誤傷了雲停的事終于回到了腦子裏!
雲停把她眼淚拭去,伸出手臂給她看,“本來不重,被你抓了許久,現在有點重了。”
唐娴歉疚地摸摸他的手,吸吸鼻子,沙啞道:“回去處理一下吧。”
煙火已停,雨滴斷斷續續敲擊着瓦礫,雲停怕暴雨突降,不再磨蹭,抱着唐娴快速下了登月樓。
上馬避開行人,雲停将她側抱在懷中,問:“難過什麽?”
這一問,才緩和過來的唐娴眼睛一酸,急忙摟住他的脖子,将臉埋在了他脖頸中。
雲停被這樣依賴的擁抱弄得心尖酥軟,在心裏猜了一堆不過腦的理由。
誤傷了他自責哭的?難為情哭的?太高了被吓哭的?
低頭看看靠在他懷中的唐娴,雲停暫時放棄追問,默默抱緊了她,策馬回府。
依着他的唐娴也不作聲,僅僅是摟緊了他的脖子。
他倆都沒經驗,親吻時強壓着急躁的心摸索,那種感受很奇特。
漸入佳境後,不知怎麽的,唐娴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若她還是唐家小姐就好了。
五年前的她是京中數一數二的貴女,與白湘湘一樣,不需要思慮那麽多,想要什麽都能得到,喜歡一個人,不會畏首畏尾地不敢給出回應。
那時候遇見雲停,一個唐家小姐,一個百裏大公子,男未婚,女未嫁,門當戶對。
不像如今。
她要時時顧慮這個、考量那個,縱是僥幸脫身,日後也得改名換姓。
始終難以堂堂正正地以真實身份,坦蕩面對雲停。
連這日的親吻,都像是騙來的。
她終究不是白湘湘。
幻想出來的美好不能細想,再怎麽想,也不能将那五年重新來過,只會加重現有的悲痛。
……是有點難過的。
唐娴偷偷擦了擦眼角。
趕在雨勢加大前回到府中,可兩人還是淋了點兒雨水,雲停讓人備水給唐娴沐浴,想趁機問問她在難過什麽,也想借手臂上的劃傷與唐娴計較一下,還沒開口,莊廉急匆匆尋了過來。
“公子,有青州來的緊急信件。”
雲停讓人将雲袅帶回來陪着唐娴,與他去了書房,看信件之前,先簡單包紮了下手臂上的傷。
“怎麽弄出來的?”莊廉擔憂,“可是遇上刺客了?”
“毛毛抱我時誤傷的。”
莊廉無語凝噎。
不是,抱就抱了,怎麽還大咧咧地說出來?
還有,得怎麽個抱法,才能讓人受刀傷?
莊廉想問一下後者,嘴巴剛張開,看見雲停愉快的神色,覺得還是不問比較好。
“不痛的。”雲停已經自顧自答了,“就她那點兒力氣,能劃出多大的傷口?能出血全靠那把匕首鋒利。再說了,她也不舍得傷我。”
樂意受這傷,那就樂意着吧。
莊廉決定不再提這事了。
“流了點兒血,把她吓成那樣……難道我會與她計較嗎?”傷口包紮好,雲停坐下來飲茶,嘗到清甜滋味,又回味起前不久的旖旎。
走了會兒神,他道:“毛毛給吓着了,你做舅舅的,明日記得去安慰她一下。”
“……是。”莊廉快速遞上書信,“公子,先處理急信吧!”
雲停不至于因私忘了正事,可才接過信件,蘭沁齋的侍女尋了過來。
“莊姑娘讓奴婢來傳話,說答應了公子的事不會反悔,明日清晨請公子過去一趟。”
雲停點頭讓人退下,拆着信件時,心中琢磨着京中出過皇後、尚存留的落魄世家都有哪些。
他入京後就着手整治朝綱,對這些姻親之類的事情不曾過問,就連那個特意入京來請安的祁陽郡主,都沒接見過。
再說祁陽郡主嚣張跋扈,辱罵唐娴,險些傷了雲袅的事,雲停還沒與她清算。
雲停心情正好,一心二用,将唐娴有意無意暴露出的身份的線索在心底整理後,确認只差最後一點,他就能看穿唐娴的身份了。
最重要的一點,偏偏被他疏漏的一點。
是什麽呢?
桌面的一聲輕響打斷他的思緒,是莊廉多舉了一盞燭燈放在桌案上。
雲停暫将兒女私情放置在心底,打開信件細看。
一目三行看罷,他手背上青筋突起,臉色難看得吓人。
“公子?”
雲停将信件甩給他,震聲命侍衛備馬,同時命人傳召白太師等人極速入宮。
待莊廉看完書信,他已走出書房,莊廉來不及震驚,匆匆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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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事殿中,幾位老臣紛紛震怒。
“青州暴雨七日,堤壩沖毀,城鎮被淹……朝中早已發出提防水患、地動的警示,暴雨七日……連日的奏折裏,青州知府竟然一字未提!”
“災情嚴重,幾個受到牽連的相鄰州府中,已有土匪燒殺劫掠、集結起義,疑有外邦奸細煽動……”
為防災害發生,朝廷數次提醒地方官員遇見異常情況及時上報,并特意加派了驿站人手,以便及時傳達各地信息。
沒成想,首個受災地,有着青州知府這種狗官,隐瞞不報,直拖得水患發生,百姓暴動,還在試圖鎖住消息。
雲停晚間還在與唐娴說若有一處動亂未能及時鎮壓,不出半年,江山動蕩,遍地烽煙。
這并非危言聳聽。
他也沒想到,這事竟然來得這樣快。
事态嚴重,議事殿中的燭火燃了一夜,天将亮時,雲停下令:“傳旨下去,工部陸勤、楚民易不日清點好糧草醫藥等物資,帶五百将士,盡快出發前往青州救災。”
“白太師、宣威将軍輔佐雲岸,穩住朝政。”
“莊廉把控京城,有人膽敢趁機作亂,格殺勿論。”
“……”
幾人一一嚴謹應是。
其餘事情吩咐下去了,還剩最後一樁山匪起義的事,白太師謹慎問出:“公子欲往何處?”
雲停轉着手腕,唇畔噙着一絲殺意,“去看看是誰這麽大的膽子,敢在這時候給我添亂。”
不下狠手解決了第一樁蓄意作亂的叛賊,其餘的便會如雨後春筍,快速冒頭。
迅速做了決斷,離宮時,天微微亮。
外面暴雨傾盆,雷鳴陣陣,舉目遠望,除了聚成珠簾的雨水,便是黑壓壓的望不見盡頭的烏雲。
莊廉緊随着雲停,問:“公子不等天亮後與毛毛和小姐說一聲再走嗎?”
雲停跨坐在馬背上,身後是一列與他一樣的金甲侍衛。
他看着雨幕模糊的前路,緩慢撫了撫下唇,搖頭,“等不及了。”
“你看好她們。”雨水落在他鼻梁上,他伸手抹去,道,“再有,天亮後,毛毛會說出那兩顆瑪瑙的來處,先按兵不動,一切等我回來再做定奪。”
言畢,帶着人向着青州的方向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