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貓貓
“哥哥, 去接毛毛回來啊!”雲袅又在催促,她把該記的事情記得很清楚,拉着雲停道,“還要給毛毛報仇!那些人欺負毛毛了!”
“毛毛——毛毛——”
雲停正要回答, 有一道尖細的聲音搶在他前面。
他轉目一看, 見窗口挂着只黃毛鹦鹉, 是他從深山裏帶回來的,腳受傷的那只。
帶回來後就養在蘭沁齋裏, 唐娴喜歡它,就連那次與自己道別, 也特意提了一嘴鹦鹉, 讓他好好飼養。
“是我教它說的,我的跛腳軍師忘在毛毛家裏了, 只能來養小鹦鹉了。”雲袅沮喪說完,期盼問,“哥哥, 你去接毛毛,順便把軍師帶回來, 好不好呀?”
雲停了“嗯”了一聲, 回了雲袅最初的問題,“在報仇了。”
皇陵中的那些太監已經在受懲罰了, 這些年他們如何對待唐娴與那些守陵女子的,如今就在翻倍遭受着什麽。
但是不能死。
直接死了, 未免太便宜他們。
可惜下達命令的罪魁禍首死太早了。
“孝陵——寶藏——”鹦鹉跳動着,突然再次開口。
雲停微怔, 問:“這也是你教的?”
“不是。”雲袅乖乖道,“這是它本來就會的。哥哥, 孝陵是什麽啊?”
雲停默然不語。
這只鹦鹉是他在深山裏撿回來的,之前根本沒見過人,不會說話。
不是雲袅教的,只能唐娴教的。
雲停第二次想起唐娴與他說過的道別的話,讓他多來看看鹦鹉。——在她坦白“泱泱”這個乳名和她成過親的事之後。
恐怕她那時就做好了準備要回皇陵了,并且想把皇陵中藏有寶礦的事,通過這種方式告知自己。
即使後來他不逼問,唐娴也是要告訴他的。
雲停心有點疼,有點悶,很不是滋味。
他看了鹦鹉幾眼,沉下心來,繼續沒想通的事情。
除了雙胞胎的內應,還有一個極其容易被忽略的問題。
那日在茶棚制服林別述與眀鯉,是煙霞與雙胞胎合謀出來的計劃,那就說明,在此之前,三人就已相識。
而三人相識的前提,是由唐娴作為樞紐,為他們介紹。
也就是說,在雲停離京之前,唐娴曾同時與雙胞胎和煙霞見過面。
唐娴身邊時刻有人,唯一一次短暫地離開侍衛的視線,得以與煙霞見面,是去東陵河上看龍舟那次。
雲停眉心微微舒展,喊來眀鯉,問:“那日龍舟出事之前,毛毛都見了些什麽人?”
眀鯉回憶了下,道:“白湘湘、祁陽郡主……”
她正數着,雲袅嗓門清亮地插話,“還有那個要蓮花的姑娘,毛毛怕她被壞人騙了,想去提醒她呢。”
“小姐說的是孟思清的表妹孫葶煙,樓千賀為讨好她,讓百姓送蓮花過去……”眀鯉将這事詳細說出。
孟思清的表妹,與樓千賀也有點糾纏,不必想了,這人必有蹊跷。
雲停細問那位孫葶煙的事情,眀鯉答不上來。
這些京中風月,她們從來都不太在意……
“她好倒黴的,差點墜樓,讓人家看見了背上的胎記,得嫁給那個壞人。”
雲袅清脆的嗓音再次吸引了雲停的視線,“你怎麽知道的?”
“大夫給毛毛看眼睛的時候說的。”
雲停傳召來老大夫,将事情聽了一遍後,合上眼,片刻後睜開,什麽都想明白了。
那位孫葶煙或許就是他要找的雙胞胎之一。
然而孟府仍是尋不見唐娴,那位孫葶煙表小姐,也在半個月前返鄉。
不必想,派人去查的話,必是途中失蹤,不知所向了。
而孟思清寧可入獄,也不肯松口吐露雙胞胎所在。
雲停的線索再次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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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停回來後,許多事情迅速得到解決,各地的雨水情況也在好轉,風波基本算是過去了。
半個月後,莊廉重新輕松下來,讓他頭疼的,只剩下兩件事。
第一件,是唐娴人在何處。
第二件,是雲停自打回來後,就變得不茍言笑了。
他以前性情是不好,但是臉上至少還能出現個怒色,現在聽見任何事情都很平靜,不驕不躁,連怒都沒了。
他都會好好說話了!
明顯不對勁。
莊廉急死了,再怎麽拼了命地去找唐娴,他也想不通,唐娴究竟能躲去哪裏?
孟思清府上,白湘湘那裏,所有能想到的地方,甚至樓府全都查了一遍,就是沒有,憑空消失了一般。
莊廉頭疼,懷疑再這麽下去,雲停會從心底發瘋。
這日傍晚,雲停從皇陵回來,還是平淡模樣,往裏面走時與莊廉不疾不徐道:“重新給袅袅買一只貓。”
她留在皇陵中的那只跛腳貍貓,或許是被侍衛打死了,或許是被野狗吃掉了,總而言之,皇陵中沒有找到。
莊廉“哎”地應下,跟着他邊走邊道:“皇陵中失蹤的姑娘均已查清,有幾個是誤觸墓室裏的機關死在了裏面,還有的大概是不耐折磨,跳了後山的懸崖,崖底有許多屍骨……”
說到底,還是景廣皇帝留下的罪孽。
他人已經死了,這筆賬只能暫時先清算在那些心狠手辣的看守太監們身上。
雲停道:“一條人命活刮一刀。”
莊廉道是。
那些太監已經被挨個單獨關在墓穴深處十餘日,每日除了送食水的短暫空當,是看不見任何光亮的。這麽長時間下來,已經不人不鬼了。
說到這裏,雲停突然停步,緊跟着他的莊廉差點撞上他的後背。
“公子怎麽了?”
“你說,她的眼睛是不是因為被關進墓室裏,太害怕了,哭壞的?”
雲停的聲音格外的平靜,莊廉怔了下,張口欲言,他已重新擡步。
莊廉急忙跟上,裝作沒聽見他上一句話,絮絮叨叨道:“公子,那些妃嫔侍女的來歷均已查清,有的家裏已經沒人了,有的親人都不在京城,能找到族親的只有小半。公子打算如何處置她們?”
雲停道:“再過一個月,待前陣子的災情再緩解些,每人發放碎銀百兩。想要回家的,安排侍衛将其送回,無處可去的,命京兆尹着手安排人落戶。宮中不留人。”
莊廉應是的同時,在心底悲嘆:的确是不正常了!
以往收拾祖上留下的爛攤子時,哪一回不是橫眉冷眼,恨不得把祖宗的墳給挖了?
這會兒太冷靜了!
莊廉不敢提,一臉悲苦相地跟在雲停身後。
差幾步就要到書房時,有侍衛趕來,道:“公子,宮中有人傳信,二公子請您過去一趟。”
雲停調轉步伐去了宮中。
留在後面的莊廉欲哭無淚,以前收到雲岸傳口信,都是先問清楚是什麽事,再決定理不理的,現在直接就去了!
太反常了!
可莊廉攔不住,只能目送雲停離去。
實際上,雲停只是忽然有了個讓雙胞胎自投羅網的主意,需要用到聖旨,于是臨時決定入宮一趟。
雲岸果然沒什麽正事,不是央求出宮,就是讓帶雲袅入宮玩,再不然,就是一些抱怨的話。
雲停就着他的唠叨拟好了聖旨,無情轉身,打道回府。
此刻夜色已經凝聚起來,太監打着燈籠送雲停出宮,就在途徑禦花園時,雲停耳尖一抖,捕捉到一聲細細的貓叫聲。
他記起雲袅丢失的那只小貓,順着聲音看去,見是一只橘黃色的小貓,正窩在不遠處的花叢裏舔毛,憨态可掬。
雲停想着等雲袅知曉她的跛腳軍師弄丢了,定然會很傷心,不若把這只也撿了給她,好哄哄她。
他朝小貓走去,太監連忙跟上,解釋道:“前些日子陛下在禦花園裏随手喂了一只野貓,打那之後,宮裏不知道從哪冒出來許多……”
像是在印證他的話,他才說完,“喵嗚——”,又一聲貓叫在草叢後響起。
雲停彎下去抱橘貓的動作止住。
他緩慢直起身子,隔着一道薔薇叢,看見一只灰撲撲的小貓。
禦花園中有許多庭燈,但是耐不住花草太多,顯得晦暗,讓雲停看不清那只小貓。
他拿過太監手中的燈籠,向着小貓走去。
小貓仿佛被吓到,尾巴一掃,颠着爪子跑開,拖在後面的右腿一跛一跛的。
雲停猛地回頭,問:“那只跛腳貓是哪裏來的?”
太監被他的神色吓了一跳,趕緊道:“陛下喜愛小貓,宮裏沒人敢對貓狗施暴的,那只廢腿小貓是一位太妃從外面帶回來的……”
“哪位太妃?”
“是、是……”太監有點記不住,看見雲停皺眉,有點心慌,緊張道,“奴才不記得那位太妃是誰了,但是記得那只貓養在落英殿……”
雲停知道落英殿,是安置那些守陵女子的宮殿之一。
他丢下太監,大步往落英殿走去。
若他沒看錯,那只貓正是雲袅養的那只,普通貍貓,毛色一般,棕色雙瞳,腳還是跛的。
明明被她留在了皇陵裏,怎麽會到了宮中?
是別的妃嫔喜歡,撿來養的?
可能性不大,因為皇陵裏比它可愛的、矯健的野貓太多了,一般來說,沒人願意養一只殘缺的醜貓。
再者說,皇陵中衆女子自己活着都難,誰能有心思養貓,還特意把它從皇陵抱到宮中?
除非是認識這只貓的姑娘。
只有一兩個人選。
通常情況下,雲停是不會随意闖入女子宮殿的,此時他顧不了那麽多,悄然進入,在牆角看見了那只貓。
落英殿是臨時安置守陵女子的破舊宮殿,已入夜,黑乎乎,靜悄悄的,只有幾盞庭燈還亮着。
牆角的小貓甩着尾巴“喵嗚”了兩聲,緊接着,一間屋子裏傳來呼喚聲:“軍師——跑哪去了?快回屋了!”
小貓的名字和呼喊的聲音,雲停都很熟悉,是煙霞。
他眸光跳動,不由得想,煙霞在宮中,那唐娴在哪兒?
小貓仍在舔毛,雲停沉息走近,恰好房門打開,一人走了出來。
對方很敏銳,在房門打開的瞬間意識到外面有人,立即出手攻擊。
雲停反應更迅速,兩下将其手臂扣住,在她大喊出聲前,沉聲道:“噤聲。”
煙霞聽出聲音的主人是誰,驚得汗毛直豎,下一瞬,手臂“咔”的一聲脆響,她痛得嘴巴大張,卻在記起“噤聲”倆字後,把溢出的慘叫聲收回,忍出了一身的冷汗。
雲停放手,寒聲道:“暫且饒過你。”
煙霞捂着右手臂跌在地上,痛得就差滿地打滾了。
這時,屋中又傳來一人的聲音:“煙霞?找到軍師沒有?”
這個聲音,雲停更加熟悉,正是他朝思暮想,找了許久的人!
煙霞在雲停的視線下,穩住聲音,盡量自然地回道:“你先,睡吧……我不困……我出去找它!”
說完,她摟着手臂縮在角落,給雲停讓出了房門口的位置。
雲停理了理袖口,目不斜視地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