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與狗 - 第 74 章 姐夫

第74章 姐夫

唐娴不在的這段日子裏, 雲袅換了個新的認字先生。

先生博古通今,态度恭謹,教書認真,講故事也不在話下。

在他的教導下, 雲袅一坐就是小半日, 字沒記住幾個, 反生出了逆反的心,不想讀書識字了。

不讀書也很沒意思。

兄長在忙, 府中只有眀鯉和侍女能時刻陪着她,眀鯉不是愛玩鬧的性子, 侍女畏手畏腳, 玩蹴鞠都不盡興,雲袅很是孤獨, 天天盼着雲停快點把唐娴接回來。

唐娴真回來了,她高興的不得了,黏着唐娴不撒手, 就連午膳,也要唐娴摟着喂她吃。

“熱, 要吹吹涼。”

雲袅摟着唐娴的脖子坐在她腿上, 躲開送到嘴邊的湯匙撒嬌,然後把臉貼在唐娴脖頸處, 兩只腳懸空晃來晃去。

小孩子愛出汗,弄得唐娴跟抱着個火爐似的, 縱然室內擺了冰,也覺得熱得慌。

憐她年紀小, 父母不在身邊,唯有的兩個親人都是男眷, 不好太親密,唐娴就由着她了。

何況回皇陵前那一回的茶棚裏,她猶豫是否抛下雲袅時,雲袅的反應太讓人心酸了,唐娴實在是無法拒絕她。

熱就熱點吧,待會兒再沐浴。

唐娴單手摟着她,另一手捏着湯匙吹了幾下,重新遞過去,“不熱了,吃吧。”

雲袅坐正,“啊嗚”一口吃掉,重新靠回唐娴懷裏。

倆人對面,雲停“篤篤”用金箸點了點桌面,道:“坐沒坐相。”

雲袅的手指頭捏着唐娴的頭發,頭枕在她肩上,據理力争:“我還小呢,等十歲了再學規矩。”

“是呢,長幾歲再學不晚。”唐娴贊同。

那些名門淑女的規矩,中看不中用,等年紀再大點,學個樣子,能看就行。

雲停不再出聲,動了幾下筷子,見雲袅嗲聲嗲氣地要喝唐娴碗中的湯,雲停“啪”地擱下了筷子。

“過來,我喂你。”

雲袅扭頭,“不要,大哥只會硬塞。”

雲停從宮女手中接過帕子,擦了擦手站起,兩步來到唐娴跟前。

唐娴都沒反應過來,他已朝兩人彎下了腰,一條手臂從唐娴腰腹處探進去,要強行抱開雲袅。

曾經有一次,他也是這樣從唐娴懷中抱走雲袅的,那時要避嫌,他的手刻意保持着距離,不去與唐娴産生觸碰。

今時不同往日,他很不客氣,手臂一點都不避諱地貼着唐娴的腰腹。

雲袅不願意,摟緊唐娴的脖子掙紮。

雲停一只手去抱她,另一手掰開她環在唐娴脖子上的手臂。

他兄妹二人較勁,遭殃的是唐娴,既怕被雲袅扯到頭發,也怕雲停放在她與雲袅之中的手偏移,碰到不該碰的地方。

“我累了,袅袅跟你哥哥去吧。”唐娴說着,按住雲停的手,把雲袅推給了他。

雲袅就這樣被攔腰一提,拎坐在了椅子上。

一得到自由她就想往下蹦。

雲停大手一伸,抓小貓似的擒住她的後頸,與宮女道:“喂她吃。”

“我再也不喜歡大哥了!”雲袅委屈地大喊。

“你最好是真不喜歡了。”雲停道,“正好你二哥稀罕你,吃完了就找他去。”

雲袅稀罕分開許久的唐娴,不稀罕雲岸,被這一恐吓,趕緊乖乖坐好自己動湯匙了。

用膳之後要午歇,她易出汗,先一步被抱走。

膳食廳中,唐娴與雲停均已停了筷,只剩下唐娴手邊的一碗藥,是專門針對她的眼睛,特意熬制的明目補藥。

湯藥熱騰騰的,唐娴拿湯匙攪了下,覺得無法入口,就先擱下,問雲停:“有去僑貴妃府上找嗎?”

雙胞胎不在孟思清那裏,白湘湘那兒也無音訊,唐娴猜多半是躲在了僑貴妃家中。

“僑家人早在三年前就被發配去了關外。”

“啊?”唐娴眉眼垂下,憂思萬千。

僑貴妃在京中沒有依靠,雙胞胎在京城也沒有別的可靠的熟人了,她實在想不出倆人能藏去哪兒。

說來說去,都是為了她。

唐娴出主意,“要不,把我的畫像張貼出去,就說是我在找他們?”

說完,她自己否定,“不行,他倆一定會以為是陷阱。”

就跟在禹州一樣,只會敬而遠之。

她實在擔心倆半大孩子,想了想,問:“上回你不是說有主意嗎,是什麽主意?”

雲停讓服侍的宮女退下,展開雙臂惬意地向後靠去,道:“你靠近些,方才怎麽哄雲袅高興的,現在就怎麽哄我。我高興了,就告訴你。”

唐娴琢磨了下他話中的意思,不可思議,“你也要坐我腿上,讓我喂你吃東西?”

就雲停那身板,能把她直接壓趴下!

雲停同樣無法想象那畫面,眼皮一跳,沉聲道:“我說讓你哄我高興,沒說與她一模一樣!”

“哦。”唐娴恍然大悟後,看看雲停,垂眸思考了起來。

片刻後,她擡起頭。

雲停以為她要有動作了,刻意往後坐,撩了下覆在兩條長腿上的衣袍。

他等着唐娴坐過來,像雲袅那樣環着他脖子撒嬌,結果卻見唐娴神情複雜道:“讓我哄哄你……不是我說,這種話,你一個大男人……是怎麽說得出口的啊……”

雲停:“?”

他不高興了,緊束着結實小腿的長靴往前探去,勾住唐娴的椅子把她往身邊拖拽。

唐娴身子随之一晃,急忙穩住,又聽見椅子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用兩手捂住了耳朵。

噪聲停下,她人也到了雲停身邊,被他扣住腰身一拽,整個人跌坐在了雲停懷中。

唐娴被摟着腰按在懷中,後背緊貼着寬闊的胸膛,熱氣騰騰的,不知道是雲停身上的溫度,還是她心底起的火。

光天化日,成何體統!

她又急又臊,用手肘推雲停,“你發什麽瘋病!”

雲停任她推拒,胳膊跟鐵鏈一樣紋絲不動地箍着她的腰,提要求道:“摟着我脖子。”

唐娴朝他脖子伸出手,惱怒道:“摟着你?我掐死你!”

在他脖子上推了幾下,唐娴的手被雲停抓住,被強硬地拉開環在了他脖子上。

除了沒把臉貼過去,其餘的與方才雲袅對唐娴撒嬌的樣子沒有任何區別!

“摟緊了,我喂你喝藥。”雲停一本正經地道,“給你吹吹涼。”

唐娴臊得耳尖通紅,她又不是幾歲小孩!

“沒人與你撒嬌!也不用你這樣哄!”

“用的着。”雲停打定主意非要這樣,在唐娴不配合地去掰他手時,突地大幅度地抖了下腿。

唐娴全部力氣都用在與他對抗上了,沒有防備,身軀一晃,差點跌倒,驚慌地摟住了雲停的脖子。

如他所願的,臉也貼上了他的脖頸。

“讓你摟着你不聽,待會兒摔着了,該怪我了。”雲停惡人先告狀,無恥至極。

唐娴累了,在他後頸捶打了一下,兇道:“閉嘴!”

然後也不掙紮了,軟綿綿地趴在雲停懷中,等他來喂藥。

雲停就與她對雲袅那樣,單手抱着她,舀起一勺藥放在嘴邊吹吹,再無師自通地輕輕抿了一口,咂了咂嘴巴,道:“挺苦的,我替你分擔點兒,咱們有苦同當。”

唐娴回道:“喂完藥你趕緊走!”

“是得走,許多事呢,你想留我,我都沒法陪着你。”

一勺藥喂進唐娴口中,他伸手去舀第二勺時,眉眼一低,朝着坐在懷中的唐娴道:“摟緊了,臉靠過來!”

唐娴側坐着把臉貼在他脖子上,手掌搭在他胸口,感受着貼在一起的強健身軀與腰背處環着她的手臂,不自在地挪動了下,被用力勒了回去。

“熱!”她抱怨過後,嘀咕道,“當我是一條魚嗎?一人煎一面,我要熱死了。”

雲停道:“嗯,下回換……”

換什麽?後面沒了。

但是唐娴順着前面的話想了一下,覺得他能說的,肯定不是什麽好話,摟在他後頸的手在那上面用力撓了一把。

雲停悶哼一聲,繼續喂藥,手都不抖一下。

一碗藥喂完,他擱下湯匙,在唐娴沒來得及擦嘴時,捧着她的臉親吻下去,将湯藥的苦澀味道一點點吞咽入腹。

.

雲停被趕出碧霄宮,正好府中侍衛尋來,“公子,孟思清府上來了兩個小少年。”

雲停踏在臺階的腳步停住,“兩個少年?”

蹙眉一頓,他道:“把人帶去府中。”

前幾日是孟思清的生辰,雲停給他從六品鴻胪寺丞,提升到了五品。

并特意讓人給他操辦了場風光生辰宴,還以帝王的名義給他賜了賀禮,弄得人盡皆知、風光無限。

不出半日,京中就流傳開了,孟狀元才高八鬥,極受皇帝寵信。

前半句是真是假暫且不論,後半句純熟胡扯。

唐娴失蹤時,任憑雲停如何逼問,他始終不肯道出唐娴的行蹤與雙胞胎的存在,雲停恨不得将他關入牢獄用刑,怎麽可能寵信他?

這是雲停還未找到唐娴時,就設下的陷阱。

當時唐娴假死已近二十日,足夠她與雙胞胎回到南嶺了。

南嶺逮不到人,雲停誤以為他們遇上了什麽棘手的事,暫時離不開京城。

于是他在孟思清府上設了個陷阱,做出孟思清深受皇帝寵信的假象。

這是一個安全的信號。

假若唐娴姐弟幾人真遇上難處,聽及此事,會以為孟思清已擺脫嫌疑,或許會上門求助。

現在證明唐娴是與僑貴妃調了包誤入宮中,但是無妨,這主意對于雙胞胎,依然适用。

等了三日,釣上來兩個小崽子,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那對雙胞胎。

百裏将軍府的書房中,雲停将二人粗淺打量了一下,看見兩人臉上的煙灰時,微微皺眉,道:“把臉擦幹淨。”

兩人一起動手,将臉抹得更髒了。

莊廉:“……”

不知道為什麽,他從這動作裏,看出一股熟悉的倔強味道……

兩人中稍微高些的少年道:“你府上的人強行将我兄弟二人擄來,究竟所謂何事?有事快說,耽誤太久,當心我爹報官!”

“兄弟二人?”雲停沉吟,而後問,“幾歲了?”

“十七。”

雲停站起,走到他二人面前,用手比劃了下,道:“十七歲才這麽矮一點兒?”

大些的少年才到他肩膀,對他怒目而視,“關你什麽事!天子腳下,你膽敢肆意從狀元郎府上擄人,就不怕被他告上金殿……你幹什麽!”

他突然怒斥一聲,側身擋在矮個少年面前,雙拳憤怒地緊握,兩眼幾欲噴出火花。

皆因雲停走向那矮個少年,盯着她多看了幾眼。

被擋住後,雲停眀了那是個姑娘,負手退開,冷不丁地問:“泱泱身上的箭傷怎麽樣了?”

兩少年眼皮一動,極速地對視一眼,齊聲道:“不知道你說的是誰,我們不認識這人。”

“我沒說她是人。”雲停嘴角一勾,俯視着二人,似笑非笑道,“我說的是一只貓。”

倆少年的臉瞬間漲紅。

兩人正是唐念知與唐姝。

唐娴假死的事情被莊廉拆穿後,孟思清就告訴他二人,不論自己入獄還是被谪貶,都不要再上門來。

兩人雖然不忍心,但知道自己露面後可能會引來殺身之禍,所以一直躲藏着。

直到聽說孟思清深受皇帝信賴,重獲榮寵的事情。

兄妹倆一直盯着皇陵,知道皇陵裏的姑娘都被轉移進宮中了,就想問問孟思清有沒有機會入宮,于是趁着孟府熱鬧,悄悄登門拜訪。

還特意走的後門,結果才踏進去,就被抓過來了。

“泱泱身上的箭傷怎麽樣了?”乍聽雲停問的這句,兩人既震驚這人如何得知唐娴的乳名,又驚訝于唐娴身上怎麽會有箭傷。

長久養成的警惕,讓他們直接否認過去。

但關心則亂,還是在慌亂中無意漏了底,被人抓着小漏洞嘲諷。

但凡他用的是“唐娴”二字,或者問的是“她在哪兒?”,雙胞胎堅信自己不會犯這種小錯誤。

只能說有的人生來陰險!

被人暗罵的雲停摸了摸後頸處的抓痕,道:“還真就是貓……”又說,“唐念知,唐姝,去清洗一下換上幹淨衣裳。”

被喊出大名的雙胞胎驚吓地對視,幾個呼吸後,唐姝壯着膽子問:“你是誰?”

“我是……”雲停稍微停頓,而後對着二人一字一句道,“我是你們姐夫。”

雙胞胎一齊沉默下來。

雲停無所謂他們怎麽想,讓人備好幹淨清水與衣物将他們帶了下去。

總不能髒兮兮的領去見唐娴吧?她會擔心的。

雲停自認體貼,是個好姐夫,不知道被帶走的唐念知正在怒聲斥罵:“跟樓千賀一樣,又是一個不要臉的!”

唐姝心有戚戚地表示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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