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很冷,撒到了紹以年身上。
她慢慢起身,水霧中看着禁閉的木門。
木門很精致,細細雕琢出活龍活現的一花一木,可惜,終究是一場夢,總該有醒的時候。
閉上雙眼,眼中的淚水如珍珠圓潤,滴滴掉落,在心中,數萬滴的珍珠彙成了大海,将那顆美好的心靈沉入海底。
留下清冷月光下那抹蒼白的身影,跌跌撞撞。
陽光再出時,新的一天裏,撒下的細碎的陽光裏總是暖暖的,再無前夜的落魄。
大廳裏,紹以年一身紅衣,裙底有着細沙籠罩,衣領有着木耳的花邊,袖口繡着合歡,若再加些流蘇,都有人會誤會是嫁衣吧。
此時她行為得體,慢慢品着杯中的茶。
“年年?”首先沖進屋的是母親,看到一改着裝的紹以年,顯然有些反應不過來。
“想好了?”後繼進入大廳的父親來到母親身後,摟住母親的肩。
紹以年放下手中的茶,起身對父母行了個禮,認真開口:“父親,女兒準備好了。”
父親看着女兒的行為,眼神不着痕跡地眯了下,眼睛裏複雜的神情閃過,看着紹以年道:
“若你還沒準備好,爹爹也不強求。”
紹以年看着父親,唇角勾起,笑着,良久開口:“父親,看着這滿城的紅裝,我早就沒得選了對不對。”
紹以年微微低了低頭,倏地屈膝跪下。
母親看見紹以年一下子跪下,想要去扶,卻被父親拉住,父親搖了搖頭。
母親只好停下腳步,擔憂地看着紹以年。
沉默良久,紹以年開口:“爹爹,此前都是爹爹為女兒奔波,女兒也知道如果女兒不願,爹爹也可以讓女兒不嫁,但是,爹爹此行為風險太大,女兒願嫁,也願爹爹收手……”
父親卻只顧着護着母親轉身向外走去:“你不知這世道,若要保住自己珍視的人,到底要舍棄多少。”
“爹爹……”紹以年再未支撐住自己,坐在了地上,看着父親的背影。
父親愈走愈遠,只有一句話飄入耳朵:“別太勉強。”
而另一個小院內的人似乎并不知道大廳發生的事情。
葉弈一點點睜開眼睛,轉過頭,可以看到灑滿陽光的小院,多美。
不過,美是很美了,但這也就象征了某位睡過了頭。
“完了完了,父親那張嚴肅的臉浮現在眼前,以及令葉弈顫抖的斥責。”
葉弈連忙起身,穿了以往的一身素衣,再到銅鏡前梳好發髻,墜了一個細碎的銀飾,匆匆出了房門。
慌張趕到大廳的葉弈并未看到“畏懼”的父親,而是坐在地上的姐姐。
她一身紅衣,宛若一朵花開正盛的彼岸花。
氣喘籲籲的葉弈此刻卻呼吸減緩,不知所措。
父親和母親早上總會坐在大廳喝茶說話,而今日卻沒有他們的半分身影,而是坐在地上的姐姐,這到底,是喜是憂?
“小眠,我要嫁給太子了。”姐姐的聲音出奇的聽不出或喜或悲。
但葉弈卻明白自己此刻的心一下子慌了,跳得極快,沖撞着胸口。
姐姐要嫁給蘇钰了,若真如此……自己就與蘇钰再無瓜葛,姐姐是蘇钰自己選的,而今姐姐也願嫁,天作之合……
“小眠,你喜歡太子,對嗎?”紹以年緩緩站起,她的衣裙也随之而起,在微微的風中蕩着漣漪。
葉弈聽到這句話,還以為姐姐會怪自己,盡管此刻眼中濕潤,也努力擡頭解釋:
“姐姐,因為是你,我不會去打擾的,你相信我。”
紹以年卻一下子走過去抱住了葉弈,聲音緩緩的,略帶心酸:
“小眠,我不喜歡太子。”
葉弈被紹以年突然抱住,還有些回不過神,接着又被紹以年的話點醒。
是啊,自己是不是忽然腦子不動了,姐姐說過她喜歡的是風連。
這又不得不讓自己考慮昨天風連的話。
“從前都是爹爹保護着我們,如今,也該換我保護爹爹,用一生換你們長安。”
紹以年的話在耳邊,充滿着無奈,讓葉弈的心似針紮,自己的至親自毀一生的幸福,她做不到置之不理。
“姐姐,一定有辦法的,你要考慮清楚,這是你一生的幸福,一定有辦法!”
而紹以年似乎并未考慮葉弈的話,說出口的也是另一回事:“小眠,我幫你和太子在一起好不好?”
“姐姐,你不要讓自己後悔!”
也許是對蘇钰心涼,也許是姐姐從小到大給了葉弈太多溫暖,此刻葉弈只想保護她的家人。
“小眠,很晚了。”紹以年放開葉弈,清秀的眼睛裏還有紅絲,盛滿了荒涼。
“不,不會的,我去找風連!”
葉弈說着就瘋了似地向風連的院子跑去,也未聽到紹以年的那句:
“就是他給了我自毀一切的勇氣,但卻是想讓你一世長安……”
落魄至極,像極了無心的傀儡。
客院,葉弈冒冒失失地沖了進來,打破了和煦陽光下的一片祥和。
“風連風連!風連你出來,我回九天殿!”
葉弈并未看到風連,索性無禮到底大聲喊着。
“風連!風連你出來!”
風連拿着一本藍殼的書,走出房間,臉上的笑一如既往,和陽光一般和煦溫暖。
“丫頭,想清楚了?”
葉弈一下子跪下:“師兄帶我回九天殿吧,我想保護我的家人,至少不讓他們自毀幸福。”
風連沒想到葉弈會跪下,連忙将她扶起來:
“這是什麽大禮,先起來再說。”
風連此刻有些慌,看來這丫頭還并不知道他父親的計劃,也不知他父親找自己,是因為某位相國大人又懷孕了,來求個八字平安罷了。
自己這麽“合情合理”把她騙入九天殿……
“風連,帶我回去吧,我不想姐姐嫁給太子,她并不愛太子,她在自毀幸福。”
風連看着一臉焦急的葉弈,不知從何說起,現在葉弈丫頭根本無法自保。
如果相國計劃失敗,她只有思路一條,私心也罷無恥也罷,讓她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好好好,丫頭,我明天就帶你回去,師傅也好久沒看見你了,老是念叨着他的蓮花長得太好了,沒有你去搗亂。”
葉弈一下子笑了,是啊,令人懷念的幼時,自己總是搗亂師傅的蓮花,不知道蓮花有沒有想念自己。
當然如果蓮花此時在,能開口,肯定說:
“走走走,本聖蓮三生三世都不想再看見你,最好憋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