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随着電腦畫面再次陷入黑暗，迪克有些坐立不安地說：“我有種……”
“不好的預感。”提姆說。
有這種預感的不止一個人。在屏幕上新的畫面出現的一瞬間，達米安似有所感，把他的武士刀放回原位，一聲不吭地回來坐下了。
和之前色調柔和如電影畫面的診療記錄相比，新的畫面突然毫無征兆地回歸了戰衣錄像的黑暗。那有關噩兆的預感簡直也化作了實體，被投射到了眼前的屏幕中。
他們看到了畫面正随着視角的高速移動而不斷晃動，不穩定的鏡頭把焦慮感變得如有實質：閃爍的建築物濕面，探照燈散發出噩夢般的閃光，哥譚正下着暴雨，雨水不斷擊打在鏡頭上。
嘈雜的雨聲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輪胎摩擦路面的刺耳噪音，還有一個低沉的聲音急促地自言自語：“我找到了……”
他沖向被重重警戒線攔起的下水道入口，一群市政工人正穿着防水雨衣在地面上工作。蝙蝠俠對他們視若無睹，徑直朝入口沖去。
“不可以進去！”一個戴着安全帽的市政工人提着提燈攔在了他面前，他的嗓音沙啞而急躁，“水管爆了，下水道沒多久就要被淹了，整個地道都會塌陷。”
“還有人在下面！”蝙蝠俠對那人咆哮道，“一個年輕女孩，被人帶到這裏，你最好對此真的一無所知——”
“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那工人的目光在他的逼視下退縮了，“我提醒過你了……”
蝙蝠俠徑直越過他沖進了下水道入口。
“哦，見鬼的……”傑森看着屏幕，無意識地把爆米花空桶攥成了一坨，“別是她。”
蝙蝠俠在甬道之間大步奔走着，手電筒晃動的光束照射在那些腐朽的石磚和牆壁上。老鼠在強光下飛蹿而過，不知何處傳來莫名的咀嚼聲。
他們幾乎能從晃動的畫面中感同身受地聞到那股下水道的發黴和泥土的味道。蝙蝠俠的靴子攪動着渾水，下水道的穹頂上，混凝土已經開裂，水流穿過裂縫，不間斷地沖刷着地面。
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
下水道似乎怎麽也走不到盡頭，蝙蝠俠的呼吸聲越發粗重，畫面外似乎還能聽到他的心跳聲沉重地撞擊着胸口。這壓抑的氣氛傳染到了畫面外，蝙蝠洞裏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緊盯着屏幕，臉色緊繃。
終于，遠處隐約傳來了規律的敲擊聲，三短三長，十分耐心地重複着這個循環，顯然來自人類。
“求救的聲音！”達米安說，看起來恨不得跳進畫面裏，搶先一步救人。
蝙蝠俠顯然也聽到了那陣聲音。他疾步朝那個拐角的方向沖去，畫面因此再次猛烈地颠簸起來，提姆緊盯着畫面上方，失聲喊道：“等等，上面——”
轟隆！轟隆！轟隆！
蝙蝠俠在穹頂塌陷的動靜中向前沖去，有那麽一瞬間，畫面中已經出現了一個人影——然後，在巨響中，她又在畫面中消失了。
先是碎石随着水流一起落下，然後是大塊的滾石，接着，是成噸的巨石，轟然落地，激起大陣煙塵和水花。
一堆巨石從天轟然而降，砸在地面上，那沖擊讓整個畫面都開始抖動、旋轉，光柱毫無規律地在空間裏滾動，幾乎讓人暈眩。
蝙蝠俠顯然也受到了那巨石落下的沖擊，好幾秒鐘裏，畫面中都只能聽到他粗重的喘息聲。接着，他直起身嘶聲喊道：“斐莉達？斐莉達·莫紮特？”
“先生？”巨石後，她的聲音清晰穩定地響起，“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還好嗎？”蝙蝠俠從巨石頂端的一小塊直徑不足手臂寬的縫隙中朝內舉起手電筒，光頓時照亮了那塊被巨石隔絕的空間，也照亮了受困者的臉。
斐莉達就在那裏，因強光手電的光芒而微微眯起了眼睛。她被人綁在了一把椅子上，方才，她就是在用椅背後的手敲擊身後的水管，讓他聽到了求救聲。
她看起來似乎原本精心打扮過，但此刻，這份精心的裝扮讓她變得更加楚楚可憐。那條黑色的連衣裙被水打濕了，貼在她身上，她的頭發也淩亂地散在臉旁，一條紅痕在她的臉頰上微微腫起，但她的神情還算平靜。
“不是很好。”她笑了笑，“這裏的氣味太難聞了，而且很黑……不過我沒受傷。早知道會這樣，我就應該一直在袖子裏放把小刀。”
“我馬上救你出去。”蝙蝠俠說，他從巨石上躍下，把手電筒放到一邊，“我保證。”
他彎下腰，搬走一塊石頭，把它扔到一邊，“相信我。”
“謝謝。”斐莉達在那頭說，“但你還是盡快離開吧，先生，不管你是警察還是救援隊……都沒必要了。”
“為什麽？你怎麽了？”蝙蝠俠搬起又一塊巨石，咬着牙說。
“把我綁來這裏的人不是想要得到什麽。”她平和地說，“他們只是想讓我獨自死在這裏而已。他們留下了一個定時炸彈……應該快炸了。”
蝙蝠俠心裏一沉，但沒有半點離開的想法，只有難以言喻的怒火猛然竄起。哥譚難道真的不允許好人活下去？可是這憑什麽？
“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做？！”一塊他甚至難以環抱的巨石橫亘在他面前，蝙蝠俠上前一步把它擡起，緊咬牙關。
“我今晚偶然發現研究院裏有人在收受賄賂，研制違禁藥品，并且把它們暗中提供給軍隊。”她停頓了一下才回答道，“我找到了證據……然後把它匿名提交給了監察長辦公室。”
“很顯然，我被發現了。”她自嘲地說，“也許我應該預料到監察長對此早就心知肚明。哥譚就是這樣的城市……我只是沒認清它。”
蝙蝠俠低吼一聲，搬走了那塊巨石，把它重重扔到水裏。
“你會傷到自己的，先生。”斐莉達語氣柔和地說，“這不值當。快離開吧，我感覺這裏快塌了……謝謝你來這裏，讓我在最後一刻不是一個人。”
“閉嘴。”他咬着牙說，“我保證過的……就一定會做到！”
“只剩一分鐘了。”斐莉達輕聲說，“為什麽要為了別人這麽拼命？”
“因為……我是……蝙蝠俠！”他喘着氣，甩開那塊石頭，又一次直起腰來，“只剩最後一塊了。”
那是一塊比他還高、比他雙臂展開還寬的巨石。正是這塊石頭擋住了他的去路，如同一堵不可逾越的牆一樣橫亘在他們之間。在這個位置，他也能聽到炸彈隐約的滴答聲，從水下傳來。
他背過身去，試圖把它用背部的力量搬動起來。畫面因為他的過度用力而微微顫抖了起來，蝙蝠俠渾身的肌肉緊繃，擡起了頭——完全搬不動。必須換個方式。
他轉過身，蹲下身來，雙手抓住了巨石的下緣。
“蝙蝠俠？”斐莉達的聲音頓了頓，再響起來的時候，那平靜溫和的感覺消失不見了，似乎染上了哭腔，“是你啊……”
當然是他。
繼續擡……那塊深色的石頭簡直如同一道不可撼動的銅牆鐵壁。倘若是超人或是海王在此，定然能輕松地将它像撿起一枚硬幣一樣輕松地搬走，這點重量對他們來說不值一提。但蝙蝠俠做不到……他只是個人類，沒有氪星的血脈和亞特蘭蒂斯的祝福，上一次卧推重量最高記錄只是區區六百磅而已。
他只能咬着牙發力，從喉嚨深處溢出咆哮，恨不得讓每一塊肌肉都爆發出千百倍的力量，好讓這塊巨石挪動分毫。他如果能更強壯一些就好了……只要再強壯一些，足以讓他搬走這塊石頭，讓他能履行對她的承諾。
他沒法說話，沒法回應她，只能聽着斐莉達在那邊吸了吸鼻子，然後輕輕笑了起來。
“你別着急，蝙蝠俠。”她語氣輕快地說，“那個炸彈被水泡了，說不定不會炸了。如果它炸了……我前段時間收了韋恩先生的一大筆診金，就請幫我捐給哥譚市政，讓他們拿去修新的下水道吧。”
“修什麽見鬼的下水道啊！”傑森咬牙說道，一拳搗在了椅子扶手上，把扶手整個擂掉了。
沒人嘲笑他。提姆又掏出了掌上電腦，達米安陰着臉湊到他旁邊，莫名其妙地做起了那塊石頭的受力分析。如果他們當時在場……
至于迪克——他的眼裏已經含了一汪淚水，正緊緊地抿着唇，一言不發地看着屏幕，脊背挺得筆直。
還是不動。也許得從底下擡。蝙蝠俠幾乎聽不到她在說什麽，又或者是他聽到了卻不想回應，他一頭鑽進了水下，抓住了巨石的最下面部分——不能換氣，這讓發力變得更難了——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在他即将堅持不住要擡起頭換氣的那一秒，他聽到巨石的對面，一聲輕微的“嘀”。
接着，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爆炸中震動了。沖擊波自兩米外傳來，震動了那塊悍然矗立的巨石，在水下的爆炸中，它裂開一條狹長的縫隙，蝙蝠俠終于借機撬動了它的一大半，把它一把推到一邊。
有那麽一瞬，他的腦子在沖擊中嗡嗡作響，然後便是一片死寂。漸漸地，他的耳朵終于恢複運轉，再次聽到之前的各種聲音，還有他自己嘶啞幹涸的喊聲：“斐莉達！”
他躍過最後的阻礙，來到斐莉達身邊。她在齊胸深的水裏擡起頭，看向從開裂的巨石上方從天而降的蝙蝠俠，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你真的做到了……蝙蝠俠。”
天知道他此刻心裏有多慶幸。
“你應該相信我。”他說道，急急地給她解開繩索，把她抱了起來。
比起巨石，她簡直輕得沒有重量，像一片抓不住的羽毛。她靠在他身前，輕輕地說：“我當然相信你。你能帶我回到地面上嗎？我不想待在這裏……”
“我馬上帶你回去。你還好嗎？”他一面疾步奔向來路一邊看她。
在黑暗中，她的眼神依然明亮，看着他時像聖誕節拆到了心愛禮物的小女孩：“……我……還好。你真了不起……”
“我沒什麽了不起的。”他說。
她濕淋淋的，瑟瑟發抖，像只被雨淋濕的小貓一樣蜷縮在他懷裏。一路上，她都在輕聲說話，話題有一搭沒一搭的跳躍着，似乎在用這種辦法緩解被人獨自留在黑暗中的恐懼。
蝙蝠俠同樣渾身濕透，精疲力竭，但失而複得的喜悅填滿了他的內心，他耐心地一句一句回答着她，希望能給她一些安慰。
“不，你真的很了不起。”她執拗地說，在他懷裏輕輕抽了口氣，有些畏寒似的縮了縮。
“我的父母……因為不肯和黒幚同流合污，被維蒂家族謀殺。”她說，“我聽說他們的核心是法爾科內……我就在畢業之後來了哥譚。你去年把他們解決掉了，是不是？”
“不只是我。”蝙蝠俠說。
“我就當是你啦。”她輕輕笑了，“你讓一切都不一樣了……這座城市感謝你。只是，如果能重來一次，我可再也不想來這裏了……畢竟，我又不是什麽天才……”
“你還記得那事？”蝙蝠俠無奈地說，他有點想笑，“我當時不是有意這麽說你的。我要向你道歉。”
“真好。我居然能聽到蝙蝠俠道歉……我應該把這個當作生日願望的……”她咳了兩下，聲音變得有些嘶啞，“你知道嗎，蝙蝠俠？其實今天是我的生日，不過我的朋友說他有事要忙，沒法和我一起吃飯了……我就回了研究所……”
“他是個混蛋。”沒能和她一起吃飯的那位混蛋朋友本人說。他知道她的生日，但他忘了是今天。
“但他也是個好人。這真的不能怪他……”她又咳嗽了兩聲，怕他生氣般放輕聲音，小聲為他辯解道，“我只是有點遺憾……”
“遺憾什麽？”蝙蝠俠說，“下次一定要讓他把今天補償給你。”
她輕輕笑了：“可是下次……可能輪到我該補償他了。”
終于，晃動的光亮重新出現了，下水道的入口近在眼前。蝙蝠俠心下一松，低頭朝她看去：“我們回到地面上了，斐莉達……斐莉達？！”
蝙蝠俠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她身上那件黑色的衣裙濕漉漉地貼在她的身上，和他的披風幾乎融為一體。光照到他們身上，他這才看見，一路上滴落的水漬并非透明，而是顏色刺目的大片鮮紅——那是從她的胸口處汩汩而出的血。
斐莉達的嘴唇已經失去了血色，她的皮膚冷得像冰。方才那幾聲咳嗽原來不是因為受寒，而是因為缺氧和過于快速的呼吸——他為什麽沒有發現？！
“謝謝，蝙蝠俠。”她微微彎起唇角，“我不想死在下面……”
他沖進雨中，一面喊着她的名字，一面召喚他的蝙蝠車。
斐莉達睜開了雙眼，她的眼眸中似乎蒙上了一層薄霧，倒映着雲層上明亮的蝙蝠圖案，和高樓間猙獰黑暗的滴水獸雕像。珍珠般的雨滴從天空中不間斷地落下，落在她蒼白得幾乎透明的臉上。
“真美啊。好像在做夢一樣……”她輕輕地說，眼皮犯困般往下落，“我好困，我想睡了……對不起……”
“不，不，你會沒事的。”他慌亂地說，“斐莉達，你可以的，看着我——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她說，“我永遠相信你。”
她睡着了。
*蝙蝠洞裏傳來尖銳爆鳴聲*
哪個蝙看了這個不黑化！（不要造謠
嘟嘟！（心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