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嗎?”聽出了蘇钰那試探的語氣,太皇太後端起桌案上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那副無所謂的态度,看在蘇钰眼中,卻怎麽看都有一種欲蓋彌彰的氣息。
于是蘇钰也噤了聲,不再繼續往下說。
等了半晌,眼見蘇钰許久沒有開口,太皇太後倒是有些不安穩了,她主動開口詢問。
“那,叛賊究竟是否被人調包了呢?”
聽到太皇太後的詢問,蘇钰暗暗揚唇,眸中閃過一抹寒光,表情卻仍舊很是恭敬。
“瞧皇祖母說的,您對孫兒難道就那麽沒有信心嗎?”擡眼掃了過去,蘇钰放下掌心的茶盞,薄唇輕揚,“囚犯自然是在的,只是,孫兒很是困惑,他身上為何會多了那麽多傷口,看樣子,好像是鞭痕啊……”
“這有什麽可困惑的,”打斷了蘇钰的話,太皇太後手中的茶盞微微晃動了一下,随即恢複了剛剛的平穩,“他一個囚犯,在專門關押死囚的地牢待着,身上若是沒有幾處傷口那才奇怪呢,再者說了,他犯的本就是死罪,雖然不知何時才得以服刑,但這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況且,他一個習武之人,身上有幾處傷痕又要不了他的命,皇上何至于如此緊張?”
“若真如皇祖母所言,那孫兒自然是沒什麽可好奇的,只不過,”把玩着杯蓋,蘇钰擡起眼睑,定定凝視着側方的太皇太後,眸光有了一絲深沉,“在風連入獄之時,朕曾經親口說過,此人事關重大,不可有任何閃失,若非朕的口谕,任何人不得動他一分一毫。那現在依皇祖母來看,朕說的這事是不是太過蹊跷?沒有朕的旨意,居然敢對那麽重要的犯人下手,朕調查過了,動手的是獄中看管風連的一個獄卒,只不過,朕很是好奇,那個獄卒與風連無怨無仇,他哪兒來那麽大的膽子去動朕的人,他的背後,是否有人指使?那麽那個幕後之人究竟是誰,居然有那麽大的膽子,竟敢這麽光明正大的違背朕的旨意呢?皇祖母,您可否知道,那個違背聖喻的人,究竟是誰呢?”
聽到這裏,太皇太後的手猛地一顫,随後她刷的擡起頭,定定望着蘇钰,語氣有些生硬:“皇帝這是何意?難不成,是懷疑這件事是哀家做的嗎?”
“皇祖母不要動怒,孫兒不是這個意思,”淡淡一笑,蘇钰的眼底卻沒有絲毫歉意,“皇祖母一向深居簡出,而且又心懷慈悲,怎麽可能會做出如此殘忍的事情呢?皇祖母最是善良了,這個孫兒最清楚不過了。只是,若只是幾頓鞭子也便罷了,可今日孫兒去找他,卻發現,他已經奄奄一息,沒等孫兒跟他說上幾句話,他就死了。皇祖母,您也知道風連對孫兒有多重要,如今他就死在孫兒的地牢,這事若是被小眠知道了,被散落在各地的九天殿弟子知道了,于朕,是家事,于天下,可就是一場不小的麻煩啊!孫兒是擔心,若是皇祖母的善心被心懷不軌之人給利用了,成為了這場麻煩的導火索,那豈不是有損皇祖母和藹慈悲的顏面,這個,是朕最不能容忍的!”
望着蘇钰臉上那明顯惱怒卻又擔心的神情,太皇太後遲疑了半晌,最終深深嘆了口氣。
“罷了罷了,哀家一直以為,皇帝有了帝王不該有的感情,對那個女人又是用情至深,哀家是擔心,皇帝會被這些感情左右了你的理智,所以便處處想要為皇帝鏟除荊棘,為皇帝鋪好路。只是,哀家沒有想到,如今的皇帝已經長大了,已經不是曾經那個小孩子了,這個江山,也是時候徹底交到你手裏了,這樣,哀家也算對得起你皇爺爺!”
“皇祖母……”
“钰兒啊!”起身站起,向蘇钰走去,見此蘇钰也起身面向她。
站到蘇钰面前,太皇太後向他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輕輕拍了拍,眉宇間是一片慈愛的柔光:“如今你也是成年人了,你有自己的行事風格,哀家也老了,累了,幫不了你了,這個江山的未來,以後,就看你的了。”
“皇祖母放心,孫兒定會竭盡全力,不辜負皇祖母跟皇爺爺的期望。”
“嗯,好!好啊!忙了這麽些年,哀家也終于能夠好好歇歇了。”長長舒了口氣,太皇太後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轉身走向內間。
站在原地,望着太皇太後那略微佝偻的背脊,還有那鬓角的銀絲,蘇钰緩緩攥起手,感受着手背上還未散去的餘溫,突然心下一動:“皇奶奶!”
老人身體一顫,心中泛起一絲酸澀。多久了,他有多久沒有喊過自己“皇奶奶”了,好像是自從夫君去世,他便再也沒有喊過自己“皇奶奶”這三個字。
看到太皇太後停頓微微顫抖的背脊,蘇钰深吸一口氣,堅定的開口:“皇奶奶,孫兒一定不會辜負您還有皇爺爺的期望,也不會讓情感沖昏了理智,這個國家,現在,由朕來守護,朕發誓,只要朕還在一天,将絕對不會讓它受到絲毫傷害!”
聽了他的話,背對着他的太皇太後揚起了一抹舒心的笑容,随後便消失在了拐角處。
直到她的背影徹底消失,蘇钰深深吸了口氣,轉身毅然離開。
昭德宮外,直到蘇钰的腳步聲徹底在宮殿附近消失,紹以眠才從暗處走出,原本就憔悴的臉龐更加蒼白,如同一個沒有血色的木偶。
“師兄……”嘴唇動了動,她眸中的亮光漸漸暗淡下去,眼睛幹澀,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幹幹的疼。雙手緩緩握起,她單薄的身影在炎炎夏日的陽光下顯得越發瘦弱,寬大的長裙套在她身上,更加襯出她的消瘦。
朝陽殿內,蘇钰一腳跨進紹以眠寝宮的時候,就感知裏面靜悄悄的,沒有人影,也沒有一絲氣息。
推門而入,望着幹淨整潔的房間,蘇钰的眼中隐隐露出一絲溫柔。
信步走在那個熟悉的房間內,鼻尖嗅着那一陣陣熟悉的幽香,蘇钰的心情漸漸變得平靜,仿佛被一彎溪流愛撫着,身心舒适。
拿着一把遮陽傘自房門經過,目光無意間掃過去,看到房門看着,清韻不禁有些不解:“奇怪,這門怎麽開了?難道,是娘娘回來了?”
這樣想着,她擡腳走了進去,在看到那一抹暗金色的長袍時,她明顯一愣。
“皇,皇上?”
聞聲轉過身,對上清韻那一雙充滿疑惑的雙眸,蘇钰對她笑了笑。
“皇上,您怎麽會來這兒?您是來找娘娘的嗎?”
“哦,朕只是剛好經過這兒,聽見裏面沒有動靜,還以為小眠睡下了,所以進來看看。小眠呢?怎麽只有你一人?她去哪兒了?”沒有看到紹以眠,蘇钰臉上的笑容有些疑惑。
“娘娘她去花園散心了,”聽到蘇钰這話,看到他臉上的笑容,清韻才稍稍松了口氣,“這幾天娘娘心情本就不好,吃的又少,這幾日,身子越發清減了。昨天晚上,她又不知從何處得知風連少主身亡的事情,也不知道真假,昨夜一夜沒睡,睜着眼睛到了天亮,今早精神很是不好……”
下面清韻說了什麽蘇钰什麽都沒有聽進去,他只聽到了一句話。
“等等,你剛剛說,小眠她,知道風連的事情了?”
“對啊,”下意識的點頭,清韻突然臉色大變,“不對啊!皇上,您的意思是,風連少主他,他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