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變化

徒步伐略有遲緩， 向來是在外面跪久了，膝蓋腫痛所致。

太上皇見了，眼底露出一絲愧疚， 可在看着徒緊抿的嘴角， 倔強的神色後， 那愧疚蕩然無存， 甚至有些憤怒，憤怒于徒不聽話。

一邊的豫王爺将太上皇神色的變化看的清清楚楚的， 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太上皇怕是不僅僅是生氣徒不聽從他的安排，更是生氣于自己的掌控力的下降，生氣于自己的失勢。自己的皇兄根本就沒有接受自己是太上皇這一事實。

豫王爺打定主意要更小心翼翼一些，因為他的皇兄比往日更容易被觸怒。豫王爺暗暗打量了一下徒， 心裏有些吃驚，他不信徒不明白太上皇為何如此生氣， 可是徒的神色還是那麽平靜，是因為他沒有察覺出來太上皇的怒氣所以不為所觸呢，還是因為他心思深沉有辦法應對太上皇所以神色不動呢？

基于對徒的了解，豫王爺更相信是後者。

徒一板一眼的給太上皇行禮， 又拜見了豫王爺， 豫王爺自是不敢受他的禮，忙避開了。

太上皇的神色已經平靜下來了，問道︰“你可是想明白了？”語氣雖然平靜，可是卻猶如暴風雨前的平靜一般， 一旦徒回答不對， 暴風雨便會席卷而來。

徒擡起頭回答道︰“父皇前日派了劉博林去了金陵。”

毫不相幹的一句話，讓在場的人一愣。豫王爺腦子飛速的轉動起來， 劉博林，好熟悉的名字。

徒已經解釋起來了︰“他原是東宮的詹士府的少詹士，父皇繼位後，他調任督察院，任左佥督禦史。”這劉博林便是當今的心腹了。

“前日，他告假說要回鄉祭祖，是奉了父皇的命令去江南調查江南一帶的官員。”徒把話說完了。

“所以呢？”太上皇的神色有些陰郁。江南一帶的官員大都是他提拔上去，深的他寵信的人，現在皇上派人去暗中調查，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皇上，他這個兒子，已經開始清算他在朝堂上的力量了。

“孫兒不願身邊的女眷有罪臣之女。”徒一字一句說道。

“大膽。”太上皇拍案而起，指着徒，呵斥道︰“你竟敢口出如此狂言！”豫王爺見着太上皇的身體顫顫抖抖，臉色潮紅，忙上前扶住太上皇，着急道︰“皇兄。”

太上皇掐住了豫王爺的胳膊，咬牙切齒道︰“一個個膽子都大起來了。”豫王爺忙向徒使眼色，讓徒認錯，可是徒仿佛沒瞧見一般，豫王爺心裏着急，埋怨起徒這會子怎麽這麽軸，這麽和太上皇頂起來了。

“孫兒知道皇祖父是為孫兒的着想，是為了皇室子嗣着想，只不過，若孫兒身邊伺候的人是罪臣之女，日後朝臣該如何看待孫兒，看待孫兒的孩子呢？”徒繼續說道，沒有受到一點影響。

豫王爺扭頭去看了一眼徒，他從一開始就覺得有些怪異，現在終于明白過來，這怪異出在那裏。徒，和他往日所了解的徒有所不同，昔日的徒可沒有現在的徒那麽強勢。雖然對着太上皇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恭敬，可是這恭敬可不像往日一般隐忍順從，而是帶着堅持執拗。

難道是因為太上皇失勢麽，可是徒不會不明白，即便太上皇退位，但太上皇手裏的權力一樣不容小觑，而且徒現在羽翼未豐，皇上和皇後心思各異，這種處境之下，徒不該惹怒太上皇。

豫王爺不信徒不明白這些道理，可是還是為什麽還這麽強勢？

更出乎豫王爺的意料的是，太上皇聽了徒的話，已經暴怒的情緒卻平靜下來了。

太上皇之所以平靜下來，是因為他聽出了徒話裏的罪臣之女，他要指給徒的是甄應嘉的嫡孫女甄碧梧，甄碧梧是罪臣之女，那甄家可就是罪臣了。徒不可能無的放矢，如此言之鑿鑿，定是有所把握的。先前他只顧着生氣，只道是自己的兒子要清洗自己在江南的勢力，現在看來大概是沖着甄應嘉去的。雖然甄應嘉已調入京城，可是甄應嘉在江南經營了幾十年。

甄應嘉是自己乳母的小兒子，是甄貴太妃的弟弟，是自己九兒子的親舅舅。

皇上怕是沖着老九去的，還真是自己的好兒子，皇位還沒能坐熱呢，就想着對自己的親兄弟下手了。

徒察覺出來了太上皇的情緒變化，心底冷笑一下，他在夢境之中亦是做過皇帝的人，自然是知道身為皇帝的心思，最是容易想的多想的細，他的皇祖父怕是已經聯想到自己的父皇要對自己九王叔出手了。這可真是冤枉了自己的父皇，自己的父皇不過是要摸清江南局勢進而整頓江南的稅收而已。

可是他轉念一想，夢裏的“他”何嘗不是和太上皇一樣呢，僅僅憑借一幅畫，一些只言片語，就誤會了曦曦。

徒心口隐隐發痛，心思更加堅定起來。

“你既然知道朕是着急你的子嗣，那你便不該頂撞朕，沒有甄氏女，還有其他人，京裏諸多名門閨秀，你難道就瞧不上一個？”太上皇反問道。

豫王爺有些錯愕，剛剛還劍拔弩張，現在太上皇卻……這也太快了吧。

“孫兒跟着諸位先生讀書，不曾關注京中有何名門閨秀。”徒說道。

“讀書？”太上皇重複了這兩個字。

豫王爺心裏又嘀咕起來了，徒也太會上眼藥了。皇帝剛一繼位，對朝堂還未完全掌控，自然是不許徒再入朝堂，分散他的勢力，自然是打發徒去讀書。太上皇對皇帝本就不滿，現在更加不滿了，畢竟當初可是太上皇讓徒上朝議事，現在皇帝卻不讓，太上皇便會覺得皇帝是和他作對。

然而，太上皇想的卻不僅僅如此，他想的是皇帝不僅對老九出手，更對自己的兒子出手。因為他的兒子是自己最為寵愛最為提拔的孫子，皇帝是想處理幹淨和自己有關系的一切人，真是野心勃勃的好兒子。

太上皇的心思已經轉到了皇帝那裏去了，他想着該如何打壓一下皇帝，打壓皇帝最好的辦法就是扶持一股勢力和皇帝對抗，若是皇帝沒有登基，他便可以扶持其他的兒子和皇帝這個兒子對抗，可如今皇位已定，在扶持其他的兒子便是名不正言不順，而且或許會讓皇帝更加心狠進而借機除掉自己的幾個兒子。

那麽現在只剩下一個人選了，便是徒了。太上皇原來教養徒，就是有扶持徒的意思，只不過不如今日這般明顯強烈。

“這你不必擔心，朕自會為你選出名門閨秀。”太上皇說道，聯姻，是增強實力的一個很便捷的途徑之一。

“謝皇祖父，只不過，朝堂如今……”徒頓了一下說道，“并不安寧。”太上皇明白了徒的意思，如今幾方勢力相互角逐，朝臣之間也相互考量争鬥，心思迥異。換而言之，太上皇所認為的“忠臣”未必是忠臣，到時候弄巧成拙，引狼入室便不好了。

太上皇這才認真考量了一下徒的請求，即求取黛玉為妻。太上皇原以為徒是情窦初開瞧上了那個小姑娘的美色，現在看來并不是如此，他多半是看上了豫王府的勢力和立場。那麽他拒絕身邊添人，也就說得通了，怕是不想惹豫王府不悅吧。

太上皇想着，全然忘了，自已一開始打算讓豫王府不僅同意這門親事，更想讓豫王府主動提出給徒身邊添人。

太上皇嘴角翹起來，指着徒對豫王爺說道︰“王弟，你瞧着哥兒如何？可配得上你家姑娘？”

這話題也轉換太快了吧，剛還要給徒添小，轉瞬又給徒說親。雖然豫王爺早有心理準備，可也沒想到太上皇變化如此之快，他剛還想着若是太上皇執意給徒添人，自己該如何行事呢，轉瞬卻要答應徒和黛玉之前的親事。

“太子是皇兄教導出來了，自然是無人可及。”豫王爺說道，語氣裏很是恭敬，“是臣弟家的孩子配不上太子。”

“你太過于謙虛了，哥兒是朕教導的，無人可及，可是那丫頭也是你和弟妹教導出來的，自然是一等一的，怎麽會配不上呢。”太上皇說道。

豫王爺不傻，自然聽出其中的意味來了，太上皇這是明晃晃告訴豫王爺，自個就是瞧上了豫王府的勢力，替徒拉攏豫王府，讓豫王府為徒效力。豫王爺心中暗嘆一口氣，君臣有別，即便豫王府勢力再大，在太上皇心裏依舊是臣子，否則太上皇一開始也不會打算讓豫王府幹勸說徒納小這種毫不利己的事情，現在更是**裸将心思擺出來，讓豫王府心裏有再多的不情願，也得答應。

“臣多謝皇兄恩典。”豫王爺拱手答道，嘴裏微微發苦。

“朕這就讓人拟出聖旨。”太上皇說道。豫王爺知道太上皇這是不打算知會皇上和皇後了，他心裏嘆口氣，此事之後，皇上和皇後怕是更加對豫王府不滿了。

他本想讓豫王府置身事外，可如今卻陷入泥潭之中，若是想要跳出泥潭，怕只有一個法子，那便是不認黛玉，割裂黛玉和豫王府之間的關系，這個做法粗暴而有效，卻極其殘忍。

作者有話要說︰

補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