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年尾的時候，即使是忍者家族，氣氛也肉眼可見地熱鬧起來，見面的時候族人們的臉上都多了幾分喜意。
舊的一年過去，孩子們長大了一歲，沒有在這一年死去就是最好的事。
理奈是被桃華的敲門聲吵醒的。
新年快到了，春子阿姨給理奈放了假，讓她好好過年，她難得地在家睡個懶覺，給桃華開門的時候頭上還翹着幾根不服帖的呆毛。
“要不要出門玩？”桃華開門見山。
理奈有些不想動。
歸功于桃華對她鍛煉計劃的監督，理奈在同時面對桃華和活動兩個關鍵要素時，身體肌肉都會下意識地酸痛起來。
桃華一見理奈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麽，趕緊解釋道：“去族外，回來這麽久理奈還沒出去逛逛吧？”
“族外？”理奈一怔，旋即心情複雜。
別說是回族地後了，就是以前住在千手族地時，她都沒有到族地外看看。
2.
桃華帶着理奈去了依傍南賀川而聚集圍建起來的短冊街。
出發前桃華細細修飾了一遍自己的妝容，換上了色彩絢爛的女裝，還梳了個與往日省事直接紮起來的馬尾完全不同的發髻。
變裝後的桃華和往日完全不同，即使是戰場上短兵相接的敵人，恐怕也認不出這是位千手的忍者。
——這是理奈一開始以為桃華變裝的理由。
桃華的發簪還是讓理奈挑的。
理奈是在桃華拿出一匣子造型各異材質有貴有賤的不同首飾時，才驚異地意識到面前的友人不同于幹練忍者的另一面。
被理奈有些驚詫地看着，桃華有些猶疑地向後收回手裏的匣子，理奈卻低下頭細細翻看起來，看匣子裏的哪支簪子适合桃華今日的衣着。
這樣的事她在過去侍奉大名夫人時也沒少做。雖說大名夫人身邊有專門梳妝的侍女，但被指為夫人挑選飾品也是夫人愛重的表現。
見理奈手上的動作行雲流水般沒有半點顧慮，桃華心底那點小小的、因為自己另一面被瞧見而升起的緊張也就跟着煙消雲散，反而欣賞起理奈不時撿出一支釵或一支簪，再擡起頭端詳她衣裝的認真姿态。
這個長在族外的友人實在很可愛，相處時也讓她感很舒服。
除卻一開始的驚訝，理奈的目光讓桃華很放松，她的目光是不帶評價和絲毫感情色彩的。
桃華喜歡美麗的衣服、閃閃發光的首飾，就和族長喜歡養盆栽、扉間大人不分寒暑愛往衣服上加毛領子一樣。
不過作為忍者，除非是必要的任務，否則她沒有理由換上她喜歡的衣服和首飾。
甚至就忍者這份職業來說，她的愛好在衆人之中顯得有些不合時宜，甚至是浮誇。
因此她雖然收集這些東西，卻不怎麽用上它們，就像愛財之人囤積金錢一樣。
族裏的其他女忍們倒是會在節慶期間換上和往常不同的裝扮相聚游玩。
但桃華卻因衆人對她的觀念固定在“族長身邊得力的幻術高手”而不敢打擾她，久而久之桃華也就沒了那些想法了。
即使如此，有一次被族人撞見買下一枚玳瑁發梳時，對方那不可思議和極力想要将她與她手上漂亮的發飾聯系在一起的困惑神情就如同一根刺，紮中了她心中一股無法言說的羞恥。
好像有個有個聲音在告訴她：千手桃華不該喜歡這些東西。
于是桃華避開了族人的目光，淡淡說道：“雇主托我買的。”
族人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毫不懷疑她的說辭。
3.
“這個如何？”理奈挑出一支綴着一簇龍膽花的細工發簪，又挑了幾支色彩搭配相宜的簪子一齊撿出來，拿給桃華看。
桃華回神，心情難免有些複雜。
她屬于千手一族裏叫得上名字的忍者，出門在外最好掩着身份，理當變裝一番。
但從拉着理奈出門到理奈問她要不要替她戴上這些發飾，她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錯，就這麽心血來潮地換上這些原本被她束之高閣的東西。
她微垂下頭，理奈淺蔥的袖擺擦過她的耳際發邊，桃華靜靜地任由理奈擡手替她簪上發飾，思緒卻跑得有些遠。
——枝子她們也會這樣互相幫忙挑選首飾嗎？
桃華決定回報理奈的幫助。
理奈有些惶恐地被桃華壓着坐到鏡前：“等等……應該沒人認識我，我不用變裝吧！”
桃華聞言，沒忍住笑出了聲。
4.
作為南賀川附近的交通樞紐，南來北往的商客多會在短冊街落腳，因此這裏比理奈想象的還要繁華。
加之節慶将至，街上店鋪林立，商戶叫賣如織，游人笑語盈天，似要讓每一個踏入這裏的人一頭溺進這場短暫脆弱的繁盛之中。
理奈一邊和桃華說着話，一邊好奇地打量這座城鎮，估摸着自己身上的銀錢夠不夠今日的花銷。
桃華見理奈的目光落到街邊的賭坊上，心下一窒，連忙拉着理奈要走。
開玩笑，一個沉迷此道的族長已經很可怕了！要是理奈也跟着誤入歧途，她根本不敢想象二當家的怒火會有多可怕。
理奈不知道其中彎繞，她離開千手的時間不短，讓她想破腦子她也想不到柱間的愛好已經超越了只是種植盆栽，還額外發展出了去賭坊和亡命之徒們一戰高下的惡習。
她只當桃華不喜這裏，又對賭坊沒什麽興趣，便不再關注那座隐約傳出骰子和吆喝的賭坊大門。
理奈又想到回族後她受衆人關照良多，難得和桃華出門一趟，可以給衆人捎些禮物回去。
她心下盤算着衆人的喜好，思量着要買哪些東西，身邊剛好又有個甜點鋪子，忽而憶起前段時間扉間那句玩笑話，身體先于想法停下了腳步。
桃華見理奈看向的店鋪，還沒主動問就見理奈眉間微松，像是想通了什麽般主動提出想進去看看，問她要不要一起。
桃華自無不可，她原本就不忌口，鹹甜來者不拒，又想到上一次吃甜點時能追溯到好幾年前，當下也有些饞，就和理奈一起進店。
然而一進店，桃華便見到不遠處的兩個身影，不由一僵。
她心中暗道不巧，只是現在轉身離開已然來不及，還顯得突兀，只得側過身低頭掐着嗓音與理奈攀談起來，問起理奈前些年的生活，避開與那正巧準備離店的兩人正面接觸。
桃華這麽猝不及防的一下吓了理奈一跳，但她畢竟在大名內苑待過幾年，瞧出了其中蹊跷，幾乎沒怎麽遲疑就接了話頭：“也沒什麽特別的，往常年節的時候祖父和兄長會去京中，夫人準了假我就能回去和他們相聚片刻。”
她一邊說着一邊将話題扯到店中的糕點上，又講了自己以往常吃的幾樣，說不知道這家店會不會有，接着又擡起頭環顧四周，好似真的在找她口中的栗子羊羹和荻餅等物，于是注意到了兩名身穿深藍長袍、面容不俗的青年正一前一後自店內行來，不由因對方的容貌多看了兩眼。
稍微落後半步的那名青年手上拎着買好的食物，眉頭卻輕輕皺着，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表情，而後視線落到她們這邊，準确地說是落到桃華身上。
理奈直覺般認為桃華的異樣與這兩人脫不了幹系，加之桃華敏感的忍者身份，她隐約猜到了些許，也不敢露出異常。
在那兩人注意到她的目光并以審視的态度端詳她時，理奈大方地回看過去，還沖兩人笑了笑，而後羞怯般地拉着桃華，讓桃華側身的幅度更大了些。
桃華也遷就地俯低頭聽她咬耳朵般的細語。
“阿菊你瞧，那兩人長得真好看。”理奈一面随意選了個她熟知的名字亂叫，示意桃華自己已經明白目前的狀況，一面又作出懷春少女芳心萌動的模樣偷偷擡眸向那兩人看去。
“別鬧！”桃華作勢輕輕拍掉理奈攀扯着她小臂的手，“好不好看又和我們有什麽關系？”
她們兩人的話尋常人聽來只是嗡嗡細語，誰也聽不清內容，但對忍者而言可就是一清二楚了。
為首的青年正微側着頭，聽他身後那名長發高束、眼神還帶着些狐疑的青年的低語。
交談間那兩人的目光剛好也看向了她們。
此時他們似乎已聽見了理奈的話語，原本有些警惕的眼神轉瞬變得有些古怪，又見到理奈再三看向他們。
少女眼波澈然又脈脈如水，頰邊浮着一片淺淡的飛紅，那正說着話的高馬尾青年也不由頓住。
忍者五感本就高出常人，他自是将理奈與同伴的低聲打趣聽得清清楚楚。他原在說這姑娘身邊的那名女性瞧着總有些眼熟，感覺不太對勁，可作為那人同伴的理奈卻又正常得顯得有些大膽了。
宇智波火核這一句話卡在中途不上不下，身邊的二首領又回眸掃了他一眼，他不由嘆氣當自己剛才什麽都沒說。
理奈見為首那名看上去很是溫和的青年垂眸避開她的目光，還回身看了他身後的青年一眼打算徑直離開，她便又自顧自地嘆道：“真可惜，就這樣走了，我從未見過生得這麽俊俏的人呢。”
這話半真半假。
真的是那兩名青年容色之盛，饒是理奈在京中見慣了那些自诩風雅的貴公子們，也少有及得上的。
假的自是她一點都不可惜他們就這樣離去。相反，巴不得他們走得越快才好。
理奈話還沒說完，袖子就被身邊的桃華扯了一扯，桃華這才擡起一直垂着的頭，臉上還殘存着幾分驚疑，眉頭死死擰着，對她道：“長得好看不一定就是好人。”
桃華說着，拉過理奈的手在她的掌心畫了個團扇紋樣的輪廓，理奈頓時一驚：“他們？”
桃華點頭，眼中閃過忌憚之色，擔心那二人未走遠，嘴唇只是微動，囑咐道：“照常就是。”
理奈知道那兩人出自宇智波後就有些魂不守舍，在店裏也沒仔細挑，随意買了幾樣甜點就匆匆離開了。
要說千手和宇智波兩族的恩怨，那是一晚上都講不完的。桃華一眼就能認出那二人的身份且無比忌憚，可以想見他們是沒做任何僞裝就出來的，在宇智波實力一定不低。
若她們身份暴露，她少不得是桃華的拖累，很難說今天還能平安回去。
只是……
理奈想到剛才那二人如普通人那般來店裏的模樣，心中隐隐有了什麽無法理清的想法。
細究的話，卻又無法說清楚，倒是其中的驚訝是能夠确定的：宇智波的忍者竟也會像平常人一樣逛街買東西——就像和他們千手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