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蘭瞠目結舌,她哪有借過什麽王丞相的書?但自己一向愛纏着大哥要書看,家人盡知,沈之逸與有意入仕,和衛長鈞聊一聊歷代名家合情合理,這個謊言可說是圓圓滿滿,大家都點頭相信了,自己要是再推翻,反而害了沈之逸。
沈良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是大哥,凡事都要謹慎穩重些,将來,之潇和蘭兒還要靠你照應。”
沈之逸低頭答應。
沈清蘭心想,罷了,先将這事平息下來,回頭我再私下裏給大哥道謝、道歉吧。
沈之潇一直臉色很難看,突然轉身就走。
“二哥!”沈清蘭喊住他,轉身從桌上抓起一本書,拍在他手中。
“什……什麽?”沈之潇還沉浸在自己的憤怒之中呢,低頭一看,是本《漱玉詞》,愕然問,“妹妹,這個給我做什麽?”
沈清蘭道,“這是梁小姐的。”說着把大半年前就看到梁婉然勾引兄長的事說了出來,接着道,“本來這本書就是她不知廉恥的證據,我要是公布出來,她便丢人現眼,我終究心軟,一直壓住沒有揭露,這近一年來,她無數次……行為不端,我與母親盡知,奈何你不肯信,現在你看見了,也不必我多說了。”
沈之潇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甩手将書扔在地上。
沈良嘆息搖頭。
忽聞外面傳來急匆匆腳步聲,屋裏人頓時又提起了心,不約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門口,卻見秋月氣喘籲籲的出現了。
“老爺,京城裏來人了,王安叔正在前廳招待着,請您過去。”
沈良答應,轉頭卻看沈之逸,“應該不是來找我的,倒很有可能是找世子的,你去跟世子說一聲。”又深看女兒一眼,“蘭兒莫怕,有為父在,誰也傷害不到你。”言訖,大步離開。
沈之逸則又恢複到平常的溫和清朗,眼底甚至還含着安撫的微微笑意,“蘭兒,你就在屋裏呆着,大哥會處理好一切。”用眼神示意沈之潇,先走一步。
沈之潇則動了動唇,最終輕聲說了句,“妹妹,二哥才是真糊塗,以後,二哥都聽你的。”羞愧的低頭出去。
父子三人相繼離開,秋月卻還在門口,探首問道,“太太聽到動靜,也讓婢子順道問問,小姐這裏是否有什麽事?”
沈清蘭苦笑,不知說什麽話。
恰好碧玉和翡翠回來了,兩人七嘴八舌就把梁婉然大鬧的事情說了一番,到底省略了有關衛長鈞進閨房的事,秋月一聽,大驚失色,留一句,“不得了,這個賤人惡心死人,要趕緊告訴太太,踢出去才好”,就跑了。
等人都走幹淨了,碧玉過來問沈清蘭,“小姐現在有什麽打算?”
經過一番吵鬧,沈清蘭反而格外冷靜,“等我和大哥好好聊一聊再說。”她要問一問他對梁家母女的處置,更要問一問他對衛長鈞的态度。
“可是……明天不就要……”碧玉欲言又止,眉色含憂。
沈清蘭心頭恍惚了一下,竟露出個笑來,“走不了呢。”其實,她至今沒明白衛長鈞為何這麽篤定會走不了,不過現在,她還真的覺得會走不了,就剩一個晚上了,梁家母女還在小院子裏關着呢,明天一早都走了,剩下沈良一個人怎麽處理?
林氏不願意,沈之逸也不願意的吧?
沈清蘭莫名有些心定,等明天到來再說吧。
結果,不用等到明天,很快,她也能确定,走不了了。
前廳裏坐着的京城來的客人,并不是來找穆華景的,确确實實就是找沈良的,而且不是普通友人,是皇帝派來的使者,帶着上任的敕牒而來。
沈良從申州別駕遷會州別駕,雖然都是州府別駕,但申州別駕為從五品,會州別駕則是從四品,因此為右遷。
喜訊傳過來,沈清蘭先是大喜,接着心頭蕩起柔波,她想起衛長鈞說的“喜訊”,原來就是這事啊,原來他早就知道父親要升遷。
喜悅高漲,遮掩過了其他的憂慮,沈府合家歡騰,前院設宴款待來使,并請衛長鈞和穆華景作陪,來使不知在這小地方突然見到威名赫赫的宜威将軍和名貫京華的侯府世子,竟吓得手足無措,連連拱手,這兩人倒是坦蕩蕩,一副“我本該在此”的神态。
沈良父子也不好解釋,只得不停的勸酒聊天。
這頓宴席吃得,酒菜好不好、聊天說了什麽都不重要,各人心裏藏了一肚子的心事。
次日,送走天家來使,沈良回到後院,與林氏商議,巧的是,沈清蘭恰好在。
本來麽,自從穆華景來申州,林氏下定決心進京,沈清蘭就不再往她那湊了,只因每次見面,林氏三句話之內必定催她快點收拾,準備啓程,但今天不一樣,峰回路轉,沈清蘭是特意來打聽這“轉機”的。
“母親,父親要調往會州了,朝廷的意思是何時趕過去接印啊?”
林氏瞥一眼女兒,只見她嬌嫩的臉上還沒學會世故和深沉,一眼就能看出興奮和試探,她怎會不知女兒的心思?不就是不願進京,想借着這次升遷取消行程麽?
她輕輕一嘆,說實在的,何止是女兒,她自己心裏也亂,一頭是兒女,一頭是丈夫,哪裏也放不下,這一亂,去不去京城就不由自主地動搖起來。
“昨天聽你父親提了一句,明年正月裏趕到即可。”
“會州甚遠,加上現在已是寒冬,路上越來越不好走,從申州過去,總要月餘才能到,父親是不是還要在路途中過年啊?”
林氏凝眉不語,這正是她揪心的地方,去年她不在家,讓父子三人冷清清過年,心中已經愧疚,如果今年仍不在,連兒子也離開,讓丈夫獨自趕赴一個陌生地方,風餐露宿不說,還不知在哪個驿站度過新年,她會更加心疼。
就在她沉默之際,沈良走了進來,沈之逸和沈之潇緊随在後,一家五口落座,說起話來,也是這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