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停在郊外梅院。
姜滢的心卻還未平靜下來。
‘父王還說, 我只能給我的妻子梳頭’
這句話反複的在她腦海中浮現,攪得她心神不寧。
而始作俑者仿若對此一無所知。
二人才下馬車, 梅院的管家便疾步迎了上來。
蕭瑢是臨時起意, 管家也是才得到消息,請過安後邊迎二人入府,邊道:
“這個時候梅花已經凋零大半, 沒有年跟前開的好。”
蕭瑢嗯了聲,轉頭看向姜滢:“午膳用撥霞供?”
姜滢吃過這裏的撥霞供, 味道極好, 便輕輕點頭:“好。”
管家會意, 送二人到了月亮門前,便轉身去了廚房。
才穿過月亮門,姜滢唇角的笑意便頓了頓, 僅僅只是一瞬, 待蕭瑢朝她看來時, 她已經恢複如常。
蕭瑢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
幾息後, 他道:“阿禮留下。”
不止阿禮一愣, 姜滢青袅也都略帶詫異的看向蕭瑢。
視線相對,看清姜滢眼底不似作假的疑惑後,蕭瑢又道:“青袅也留下。”
阿禮青袅對視一眼,頓時了然,郡王嫌他們礙眼了。
蕭瑢松開姜滢的手,動作随意的摟住她的腰。
梅林有人!
有她在,他騰不開手護旁人。
梅院沒有高手坐鎮, 将她留在身邊他才放心。
姜滢明白他方才的試探是因為還在對那天她發現父親而疑心, 但臉上卻露出嬌羞之态, 好似只以為他是只想與她賞梅。
蕭瑢将她所有的神色收入眼底, 眼神微緊。
上次真的只是巧合嗎?
蕭瑢摟着姜滢往他們之前去過的閣樓走去。
越靠近蕭瑢的眼神越沉。
直到看見立在閣樓旁的梅樹下,那道紅衣墨發的人,蕭瑢才停下腳步。
姜滢适時的驚呼一聲,詫異道:“這裏怎會有人。”
怎麽是閣主!
他來這裏作甚!
曲拂方聞聲轉過頭,他的手中捏着一把扇子,與這天寒地凍極其違和。
他只随意的看了眼姜滢,便将目光落在蕭瑢身上,與蕭瑢對視幾息後他眉頭一揚,驚道:“呀,是你!”
蕭瑢自然記得眼前這人。
他離開鶴山時與他交過手,還受了傷。
此人脾性不穩,行事乖張,不好應對。
蕭瑢将姜滢往身後攏了攏:“閣下來此有何貴幹。”
曲拂方察覺他的動作,好奇的偏過頭去望姜滢,不答反問:“這是你的夫人?好生貌美。”
蕭瑢眼裏當即便滲出一絲殺意。
曲拂方連忙拱手:“是我冒犯了夫人,這就給夫人賠罪。”
姜滢往蕭瑢身後躲了躲,避開曲拂方的禮。
蕭瑢卻會錯意,微微側頭:“別怕。”
姜滢拉着他的衣袖,輕輕點頭。
心中卻飛快的思忖閣主的來意。
“我就是路過于此聞得梅香,便進來瞧瞧,沒想到這竟是閣下的宅子。”曲拂方折扇輕搖,意味深長道:“真是有緣呢。”
蕭瑢:“是嗎。”
此時梅花多已凋零,他在過來的路上都聞不到梅香,他在府外又是如何聞到的。
這人還是滿嘴謊言!
“當然。”曲拂方道:“不過若是閣下不歡迎,那我走就是。”
蕭瑢擡手:“請便。”
曲拂方:“….”
“這可不是待客之道,我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你好歹挽留一二?”
蕭瑢冷笑了聲:“客?”
曲拂方臉不紅心不跳道:“雖然進來的方式是有些不妥,但來都來了,你怎能這麽冷漠的趕人呢?”
“若閣下遞上拜帖,我自以禮相待。”蕭瑢盯着他,淡淡道。
曲拂方唇角笑意略減,頓了頓後:“閣下又拐着彎的試探我的身份。”
蕭瑢怕吓着姜滢,沒心思與他周旋,冷聲下逐客令:“今日不便留客,請便。”
曲拂方聞言沉默了幾息:“那好吧。”
“但是…上次一戰令我記憶尤深,一直想再與閣下切磋一二,今日豈能放過這個機會。”
最後一個字落下,曲拂方就已飛身攻了過來。
蕭瑢早有準備,攬着姜滢躍向閣樓。
他将姜滢放在廊下溫聲道:“在此處等我。”
姜滢眼中滿是驚懼,攥着他的衣袖擔憂喚道:“郡王。”
蕭瑢柔聲安撫:“別怕,不會有事。”
姜滢略作遲疑後慢慢松手:“嗯。”
蕭瑢轉身後,她眼底便浮現幾絲光,她其實挺期待這一戰的,她想知道他與閣主,到底誰更勝一籌。
鶴山腳下時,蕭瑢與曲拂方只是點到為止,算是打了平手。
此時他無兵刃,曲拂方便也收了折扇,淡淡掃了眼姜滢:“如此才公平,免得說我欺負你。”
姜滢:“……”
所以閣主到底想要做什麽。
蕭瑢新婚這幾日,嫌暗衛和貼身侍衛礙眼,新婚次日便放了他們三天的假,随便他們去哪兒,只要別往他跟前湊就成。
于是現在他的身邊只跟着一個啥也不會的小太監。
此時小太監正帶着青袅尋了處地方嗑瓜子,吃點心,管家還給他們送了熱茶,他跷着腳尖好不悠哉,絲毫不知他的主子正和人打的你死我活。
姜滢立在廊下,目不轉睛的看着梅林大戰。
慢慢地,她心中的那點期待沒了,雙手在腹前緊緊攥着。
這兩人明明才第二次見面,卻是招招致命,絲毫不留餘地。
這哪是比武,倒更像是拼命。
姜滢甚至一度懷疑,逢幽閣是不是接了殺蕭瑢的單子。
雖說逢幽閣早已不接這種單,但閣主出手,難保不會有例外。
不知第幾棵梅樹斷在二人掌風中,姜滢緊張的往前走了幾步。
閣主的內力深不可測,他又無什麽實戰經驗,若是打不過怎麽辦。
高手間的戰鬥,稍有疏忽就是要命的!
而若閣主在他手裏出了事,逢幽閣必然會傾全力報仇。
這兩個人,傷哪個都不行!
二人的身影穿梭在梅林,你來我往,已不下百招,姜滢的手都攥的發了白。
琅一琅二呢!衛烆呢!
他們這幾日去哪裏了。
琅一琅二得假後相伴游歷江湖去了,而衛烆,此時正在宸王府與鬧着要見蕭瑢的高慧周旋。
他們自然是感受不到姜滢內心的焦灼。
眼看二人都受了傷,姜滢心中愈發着急。
他們到底有什麽仇什麽怨!
蕭瑢曲拂方确實沒什麽仇恨,這不要命的打法有一大半原因是因為姜滢。
曲拂方對蕭瑢娶姜滢為側妃不滿。
她的親兄長雖然已經找到了,可她這些年是他看着長大的,他可是将她當作妹妹來養的,好不容易養成亭亭玉立的姑娘,卻給人做了側妃!
這叫心高氣傲的曲閣主如何意平!
還有,姜慕年眼下是失憶了沒想起來,若有朝一日記起來了,說不定就會遷怒他沒有照顧好他的妹妹!
即便被他當作妹妹養的姜滢對此全然不知情,也不妨礙他生氣。
而蕭瑢是因曲拂方初時對姜滢的言語冒犯而心生怒氣。
另一小半原因…勉強歸為棋逢對手的興奮吧。
在蕭瑢與曲拂方一個肩上挨了一掌,一個腿上被踢了一腳後,姜滢實在忍不住了,她提着裙擺面露擔憂的鑽進梅林:“郡王。”
姜滢突然的闖入,讓二人幾乎同時收了手。
曲拂方擦了擦嘴角的血絲,陰冷的眼裏帶了些意猶未盡。
蕭瑢捂着肩膀,看向姜滢。
姜滢飛快的跑過來,抱着他的手臂淚光潋滟:“郡王,我看不清你…我害怕,害怕你…”
蕭瑢方才的暗沉一掃而空,他擡手覆在姜滢的手背上,柔聲安撫:“我沒事。”
姜滢長睫上還挂着淚珠兒,要落不落的,讓蕭瑢的心軟成了一片。
“喂,當我不存在嗎?”
曲拂方沒好氣的喊了聲。
蕭瑢姜滢同時望過去。
只見曲拂方臉色難看的走到一旁,撿起方才因打鬥掉落的一卷畫像:“下次打架我也要帶個姑娘!”
畫像被摔得略微散開,曲拂方一邊看向蕭瑢一邊壯似随意的重新卷畫像。
“上次在鶴山遇見你,還在想蘇州府怎有這般人物,原來你竟是京城人士。”
蕭瑢聞聲将目光從半開的畫像上挪開,迎上曲拂方的視線:“你不是京城人。”
而姜滢從始至終都盯着畫像。
在蕭瑢挪開視線的那一瞬,畫像上的臉露了出來,緊接着她又看到了一個字。
‘柳’
姜滢頓時了然。
柳玉梧!
閣主是來給她送畫像的。
而畫像上那張臉,她似曾在哪裏見過。
也是,宸王府守衛森嚴,逢幽閣的人不敢亂闖,今兒她雖出府,可蕭瑢一直在身邊,暗中接頭幾乎不可能,便是水秧來也不能全須全尾的離開,只有閣主親自跑一趟。
姜滢心中沒來由的生出幾分心虛。
原來這一架因她而起。
“我當然不是啊,我是來京城游玩的,沒想到竟會在這兒遇見故人。”曲拂方将畫像收好,放入寬大的袖中,輕笑道:“鄙人姓方,名年。”
“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姜滢眼神一凜,年?
閣主不露真名她并不意外,可為何偏偏選了這個字。
他雖不識得兄長,卻是知道她兄長的名字的。
蕭瑢盯着曲拂方半晌,淡聲道:“魏容。”
姜滢:“…..”
雖然也是假名字,但和真名沒什麽區別…
魏乃元德皇後的姓,明郡王單字瑢,臣民取名會避開這個字,他這不等于告訴閣主他是誰麽。
不過轉念一想,這處梅院只要随便一打聽就知道主子是誰,就算隐瞞也沒必要。
姜滢默默地的看了眼曲拂方。
所以郡王沒有直說,只是覺得閣主報了假名字,你來我往罷了。
曲拂方自然領悟了這層意思,但他只面不改色的挑了挑眉,拱手道:“魏兄,有緣再會。”
他說罷便飛身離去,梅林中落下一道話音:“下次記得帶兵刃。”
姜滢看了眼蕭瑢的傷處,眼神微暗。
還要打嗎,她得找機會去見見閣主。
作者有話說:
來啦,比心心。
曲拂方:操,打個架都要吃狗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