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破(修羅場)
若他要用強, 她該如何?
拿藏在枕下的簪子殺了他,亦或者從了他?反正不過一場皮肉之歡,先保住自己要緊。
然而思來想去, 卻覺得哪個都不能選,他是青溪, 自己如何能殺他, 殺了他, 她同嚴钰都沒好果子吃,而從了他,亦不可能, 她如今是嚴钰的妻子,如今再同他有了首尾, 将來如何面對嚴钰?更何況,她如今的身子也不允許。
正沒個主意, 身後男人已經纏上來, 手緊貼在她腰際, 未幾,又從腰際探入她寝衣之中。
“是不是這樣?”他手上輕輕動作,鼻息噴灑在她耳畔。
在他的手觸碰到她肌膚時,紅魚便渾身一激靈,拿手肘往身後胸膛上撞,被他輕易制住。
他将她翻了個身,那只手仍沒拿出來, 單手撐在她身體一側,整個人在黑暗中與她面對面對視。
“那天你教嚴钰做的, 是不是這樣?”他找準位置,手上力道忽然加重。
紅魚先是被他一捏給弄得身體止不住發軟, 又被被他的話一驚。
他什麽意思?
未幾,她終于慢慢睜大眼睛,望着身上的男人,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他竟然……
窺伺她和嚴钰的床榻之事。
什麽時候,是只一次,還是——
每晚如此。
原來她之前在家裏時刻察覺到的古怪,并非她的錯覺。
紅魚只覺得渾身的汗毛在頃刻間豎起,震驚之下卻還是無法阻擋身體因他的動作而發出的顫栗。
她想逃,還未有所動作,又察覺到他手掌往下,只留一根大拇指在那裏,随即深深一按。
紅魚不自覺将腰拱起,眼角氤氲出一片薄紅,如被上了胭脂。
“你和嚴钰成親那日,我就在外頭看着。”蕭既笙俯身,視線牢牢落在她臉上,似是在觀察她此刻是否歡愉,一旦她神色稍稍清醒,他便立即改變策略,換一個位置。
“那天,你就是這樣拉着嚴钰的手教他。”
說罷,他的聲音裏竟漸漸漫上一絲委屈,“你從不曾這樣教我,所以我什麽都不會。”
他這哪裏是不會的模樣?紅魚渾身全然使不上力氣,手費力摸上窗柩,想借力起身推開蕭既笙,卻被他發現。
他将她衣襟裏的手抽出來,覆蓋在她窗柩上的那只手上,随後握着那只手,将它按到他方才所在的位置。
“你自己來,或許會更歡喜一些。”
瘋子!
紅魚胸口不斷起伏,望着他,眼角緩緩劃過一滴淚。
原本還想按着她手的蕭既笙動作一僵,眸光漸漸清明,他收回手,直起身子看床上的這一片狼藉,抿了抿唇,快速将紅魚的衣裳下擺拉下來,從她身上下去。
他閉了閉眼,從身後抱住紅魚,輕拍她的肩膀:“是我不好,吓着你了。”
紅魚的淚流得更兇,滴滴落在他手臂上,他蠕動了下嘴唇,将額頭抵在她後頸上:“我發癫,往後再有這樣情況,你拿簪子紮我就行。”
紅魚握緊拳頭,她方才是想拿簪子紮他來着,可他手勁太大,力道太好,叫她根本沒有機會。
見她不理自己,蕭既笙口中發出一聲似有若無的嗟嘆,腦袋在她後頸上輕蹭:“魚姑娘……”
仿佛有千言萬語,卻終究沒了聲響。
紅魚卻再也睡不着,她不知道今晚這一出是因為蕭既笙發現了什麽,還是他當真只是突發奇想,忍不住了想同她好,畢竟,他也是個正常男人,一個喜歡她的正常男人。
她跟蕭既笙出來也已經三個多月了,難不成還要繼續下去?
他當初跟她說要她跟他回雲陽,卻沒說究竟要多長時間,再拖下去,有些事怕是瞞不住。
而以他如今的脾性,知道後又會做什麽?紅魚不敢再想下去。
他或許不會傷害自己,可是旁人卻不一定。
紅魚這邊思索着,那廂蕭既笙已經睡了過去,她掀開他擱在自己腰間的手臂,坐起身。
也不知是不是月光太過明亮,他的臉顯得有些蒼白,微蹙着眉頭,不知夢見了什麽,顯得極其痛苦。
方才沒注意,如今回想起來,他的手好似很燙,整個人像個火爐一般。
紅魚伸出手,覆蓋在他額頭上。
他在發燒。
–
半個時辰後,宋淳一他們終于忙活完畢,從屋子裏出來。
“夫人辛苦,往後再有這種情況,煩請還同今日一樣通知奴婢們。”
紅魚察覺到他言語中的不對勁,聽他的意思,蕭既笙經常生病?
似是留意到自己方才言語不妥,宋淳一收起話頭,對紅魚行禮:“夫人早些休息,奴婢告退。”
說是告退,卻只是退到道觀外頭,紅魚知道他們是在觀察蕭既笙的身體情況,想等他無憂再下山去,便開了門,讓他們到廚房先湊合一晚。
宋淳一還好,他身後的小巫醫簡直是感激涕零,雲陽冬天雖不像上京那樣冷,但在外頭站一夜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兒。
“多謝夫人,夫人這樣心善,将來必定福澤無量。”
紅魚笑了下。
她如今哪裏還敢奢求什麽福澤無量,只望蕭既笙能快些想明白放她歸去,平安回到嚴钰身邊。
她不敢跟小巫醫久待,怕他瞧出來什麽,遮了肚子,轉身回自己屋裏去了。
翌日,醒來再見到蕭既笙,他已好了大半,神色如常地在外頭打水給飛瓊洗澡。
紅魚左右瞧着,發現宋淳一他們已經不見了身影。
蕭既笙聽到動靜,對她展顏一笑,像是忘記昨夜的事情似的,将半邊衣袖裹在腰間,整件衣裳做成文武袖的樣式,頗有些少年意氣風發的味道。
“魚姑娘,吃完飯休息一會兒,晚上帶你去看煙火。”
紅魚點了頭,進屋坐在桌前,那些飯卻是沒動幾筷子,都倒到後牆外去喂鳥。
她的手緩緩覆上小腹。
頭回遇上這樣的事,她并不知道該怎麽做,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她都毫不知曉,再加上胃口本來就不好,近半個月,她吃下去的東西竟寥寥無幾。
而這并不是她最擔心的,她擔心的是,時間再長些,顯現出來,外頭的人終究會知道。
到那時……
紅魚站起身,打算跟蕭既笙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誰知踏出院子,卻見蕭既笙不見了蹤影,遍尋房前屋後都沒找到,方才的主意也就只能作罷。
紅魚躺在榻上,有些心煩意亂。
她不能逃,身體不允許不說,就算逃了,也會被蕭既笙抓回來,說不定還會激怒他。
若他還是從前的性格,她自然不怕,不告而別他也不會做什麽,而這段時日相處下來,紅魚總覺得如今的蕭既笙好似被什麽東西控制着似的,性情捉摸不定。
他雖極力在她面前展現屬于‘關青溪’的一面,但他能明顯感覺到他在壓抑着什麽。
就像昨晚那樣,他壓抑不住了,便不管不顧地跑到她的床上去,想同她做那樣的事。
還有他窺伺她和嚴钰的事……
紅魚覺得有些頭疼,翻了個身,将被褥拉到頭頂,整個人埋進去。
–
酉時,蕭既笙回來接紅魚出去,紅魚推脫太累不想騎馬,蕭既笙瞧了她一眼,沒說什麽,将飛瓊套上馬車,扶她上去。
馬上就要除夕,随明城裏也是年味兒十足,家家戶戶貼上桃符、逛寺廟、觀花燈,好不熱鬧。
紅魚跟着蕭既笙在看臺上看那些河裏的花燈,成群結隊地飄向遠方,不由愣愣出神。
小時候,爹娘也曾領着她看花燈,那時候她鬧脾氣,非要也放一個,爹娘拗不過她,便讓她寫了一個紙條放在花燈裏,父親抱着她,她将那花燈往河裏一推,花燈便溜進千千萬萬只一模一樣的花燈裏不見了。
當時寫的什麽,她至今仍記得。
“希望爹爹娘親多給阿魚買糖葫蘆吃,還有每年帶着阿魚來放花燈。”
一眨眼,爹娘已經走了很多年了,當初的一家三口,如今就剩下她一個了。
瞧見紅魚出神,蕭既笙握了握她的手,“要不要放花燈。”
紅魚猶豫一下,還是點了頭。
“寫了什麽?”事畢,蕭既笙問。
紅魚比劃:“平安順遂。”
“為誰寫的?”蕭既笙為她系好披風上的帶子。
這回紅魚卻沒說,蕭既笙也不在意似的,牽着她的手往前頭走。
那些煙花綻放在空中,如絢爛的星火,看得人目不轉睛,煙花放完,紅魚轉身要走,被蕭既笙拉住。“再等等。”
紅魚有些莫名地瞧向他,煙花都放完了,他還在等什麽?
正疑惑之際,忽聽人群中有人驚奇道:“瞧,那是什麽?!”
衆人循着他的指引望去,只見,茫茫夜色之中,緩緩升起一盞孔明燈,如晨星般,越升越高,越來越亮,緊接着,是第二盞,第三盞……不一會兒,數不清的孔明燈在空中升起,照亮整個夜空。
“這是誰放的天燈?”有人問。
“是啊,今兒不是放燈的日子啊,還一下放這麽多盞,也是大手筆。”
……
紅魚轉頭望向蕭既笙,對方對她微微一笑,說:“這是給召宣王和王妃放的,祈求他們早日超脫,飛升成仙,不再受六道輪回之苦。”
紅魚滾了滾喉嚨,半晌,張開口,無聲說了句多謝。
原來他白日裏不見,是來弄這些東西。
他太了解自己,辦事總能辦到她心裏去。
紅魚只覺心中一團亂麻。
他越是如此,她那些話便越難說出口,她多希望他只是冷冷地對她,這樣她對他做什麽都沒有心理負擔,而不是像如今這樣,猶豫不決,進退維谷。
她推開蕭既笙,打算快些回去,然而剛走兩步路,便腦袋一昏,沒了意識。
蕭既笙臉色一變,抱起她便往馬車上趕,“閃開!”
人群中一陣騷動。
–
街道那頭,嚴钰正目帶焦急地不住擡頭張望,有人說曾在雲陽邊界見到過紅魚,她被一群人帶着往随明城來,他便緊趕慢趕過來。
到随明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前往府衙尋求幫助,然而不知為何府衙并不理會他,反而勸告他早些回去當差,否則便以擅離職守的罪名到朝廷那參他一本。
嚴钰知道自己此次出來,違背了朝廷規定,但身為丈夫,妻子丢失卻無動于衷,安能有臉存活于世間?
他在這裏五日,大大小小的街巷全都找過,始終一無所獲。
擄走紅魚的是誰?她如今又在哪裏,是否還活在世上,不敢想,一想便睡不着覺。
這幾日随明城有燈會,人多,嚴钰猜測,就算尋不到人也能找出些線索,然而一連幾日,問了不知多少人,都說不知道。
嚴钰一顆心在發涼。
他剛拿着紅魚的畫像問過一個人,便聽那邊一陣喧鬧,“那邊怎麽了?發生何事?”
有個漢子道:“暈着個婦人,被她夫君抱走了。”
嚴钰聽聞那婦人有丈夫,便知不必再開口,向那人道了謝,失魂落魄地打算找下個人問。
方才那漢子瞥見他手上畫像,不禁‘咦’一聲。
嚴钰猛地擡頭。
只聽那漢子道:“你這畫像上的人怎麽同方才那婦人生得一模一樣?”
–
馬車上,蕭既笙抱着紅魚,沉聲開口:“怎麽樣?”
小巫醫跪在一旁,手搭在紅魚的手腕上,額頭微微冒汗,他蹙着眉頭靜默半晌,終于道:“容小人再摸一下夫人左手的脈象。”
蕭既笙松開紅魚的左手,手滑到她手背,将她的手擱到小巫醫跟前。
還是長久的沉默。
“到底如何?說話。”
蕭既笙這次,聲音帶着明顯的怒意。
小巫醫将手收回,擦擦額頭的汗珠。
沒事,沒事。
關夫人跟着陛下出來也三個多月了,說不定是他的呢,若是如此,那就皆大歡喜,說不定他還能有賞呢。
于是深呼一口氣,整個上半身匍匐在地,磕頭行禮:
“恭喜陛下,夫人身子沒別的大礙,只是有了。”
蕭既笙開始還沒聽明白,“有什麽?”
小巫醫:“有喜啊陛下,夫人腹中揣上小娃娃啦。”
話音落下,他只覺得馬車內一陣冷風忽然吹過,凍得他直發抖,奇怪,雲陽的天兒也不冷啊,怎麽忽然想加衣裳。
“你再說一遍,夫人怎麽了?”
小巫醫就算再遲鈍,也能察覺到蕭既笙的不對勁,他低着頭,擡起眼飛快瞧了蕭既笙一眼,只見他神色淡淡,眼底卻頗有些山雨欲來的意味。
他趕緊收回視線,咽了下唾沫,“回陛下,夫人她……她有孕了。”
長久的沉默。
仿佛連街上的喧鬧也沒了,只有可怕的寂靜圍繞在周圍,小巫醫知道壞了,他說出了一件不得了的事,這回別說賞賜了,便是自己的腦袋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說。
正想着往後自己埋哪兒呢,忽見那關夫人此刻已然悠悠轉醒,她見着這幅場面,大抵已然明白事情敗露,擡手拉了拉皇帝的衣袖。
好一會兒,才聽到蕭既笙道:“出去。”
小巫醫扣了個頭,一溜煙跑了。
馬車上,只剩下了紅魚和蕭既笙兩人。
紅魚手按在車廂上起身,默然片刻,擡手比劃:“讓我回家吧。”
既然他已經知曉,那那些早準備的話此刻也是時候說了。
“回家?”蕭既笙望着她,輕聲道:“這裏就是我們的家,你要回哪兒去?”
紅魚勸他醒醒,比劃着:“我已經嫁給別人了,你說過,這是最後一次,若我還不願意,便放我回去,從此再不去主動打擾我。”
“青溪,你的夢,該醒了。”
蕭既笙靜靜望着她,忽然,猛地将她推到車廂上,車廂發出一聲巨大的響動,他的手雖擱在她和車廂之間,但紅魚仍能感受到後背的震動。
“你要抛下我?”
他眼底滿是紅血絲,目眦欲裂,“我不許,我不準許你抛下我。”
紅魚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就算是從前在宮裏他還沒恢複記憶的時候,他也從未如此過。
像一頭失孤的狼,對着人不住嘶吼,稍稍靠近便會被他撕咬入腹。
“你冷靜些。”紅魚比劃着,安撫他的情緒,“若你想,我可以時常寫信給你。”
“寫信?”蕭既笙冷笑一聲,“我只能看到你的信,而嚴钰卻每天能同你生活在一起,抱着你入睡?”
“他是我的丈夫。”
“他是你的丈夫,那我是誰?”蕭既笙咬牙,“那我是誰啊,魚姑娘。”
紅魚抿着唇,手指輕扣在車廂上,指尖泛白。
蕭既笙看她這幅神情,怕自己傷着她,身體微微從她身前移開,未幾,他垂頭望着她的小腹,就要擡手摸上去。
紅魚心頭一跳,猛地打開他的手。
就是這個動作,徹底叫蕭既笙失控。
馬車行到道觀,蕭既笙厲聲讓身後人退下,抱着紅魚下來,踹開房門,将她擱在榻上。
紅魚脊背一僵,心中有不好的預感,拍打着床榻,用眼神詢問他要幹什麽。
“幹什麽?”蕭既笙輕撫她的臉,“自然是幹昨夜咱們沒幹完的事。”
紅魚牙齒打顫,捂着小腹往後退。
蕭既笙褪掉上衣追上去,手覆在她的手上,垂眼。
這是她和另一個男人的孩子。
他眯起眼睛。
紅魚害怕他這樣的神情,要跳窗逃,被他攔腰抱回來壓在身下。
“你怕我動這個孩子,是嗎?”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來回掃視,期望能看到一絲對他的喜歡,然而卻一無所獲。
他滾了滾喉結,壓低聲音道:“跟我在一快兒,我不動它。”
如今,他竟淪落到靠一個未成型的胎兒求她給自己一些眼神的地步。
紅魚訝然望着他。
她有丈夫!
蕭既笙猛地吻她的唇,逼迫她張開口,接受他的一切溫熱、痛苦和不甘。
紅魚摸到枕頭下的簪子揚手揮過去,蕭既笙卻全然不躲,不一會兒,他脖頸上便有血滴下來。
他像是沒察覺到似的,捧着紅魚的臉攻城掠地。
紅魚別開臉,又被他掰回去,直到紅魚呼不過氣來,他方才放過她,輕允着她的唇瓣喘氣。
“我不同嚴钰争,我只要你抽空陪一陪我,如此便好。”
這樣驚世駭俗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竟如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紅魚瞳孔驟縮,胸口不斷起伏。
蕭既笙褪掉她外衫,緩緩往下吻去:“每年陪陪我,這個孩子我也當它是我的,好好待它。”
他已經退無可退,用盡他所有的尊嚴來祈求她的愛。
紅魚牙齒顫動,震驚之外,心中竟緩緩漫上一層悲哀,也不知是為她自己還是為此刻這個聲音發抖的男人。
她擡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蕭既笙以為她答應了,連忙抓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我不會讓嚴钰知道,就算他知道我也會同他講明白,魚姑娘,你說你歡喜我,快說呀。”
紅魚剛想說不,便聽見門口‘咣當’一聲響,舉目望去,只見茫茫夜色中站着一個人,瞧不清面容。
“……姐姐。”
那人緩緩張口,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分外清晰。
紅魚心頭‘咯噔’一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