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牖被雨珠子打得噼裏啪啦響, 明裳歌跟着秋月和春花坐在房內拷着炭火,她體寒,身子本就體弱,所以沈岱還特別貼心, 早早地給她的房間內準備了炭火。
并且連炭火都是無煙的銀碳, 看樣子也是上了心。
聽聞明勁光把沈謬一起帶去剿匪了, 所以這段時間還真沒再碰到過沈謬了。
反倒是那沈青離三天兩頭地往明裳歌這邊跑, 天天過來送一些吃食,雖然來的勤快, 但是行為舉止卻很得當。
仿佛就是專門過來刷存在感一般。
旁人或許不理解沈青離的這番行為,但是明裳歌是明白的。
他在等她的一個答複。
“小姐?”秋月笑了笑,指了指明裳歌手裏正在繡的物事, “你這裏的線串了。”
明裳歌低了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裏正在縫補的抹額。
這是沈謬的那條。
她還沒有縫完,即使每天就繡幾針,她也感覺這眼睛酸疼。
她的身體已經差到這種地步了……
即使坐在炭火面前,手腳也冰涼到出奇。
秋月見明裳歌沒有回話,特意去搖了搖她的手:“小姐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明裳歌笑着搖了搖頭,把手上的抹額放回了旁邊的針線籃子裏面, 就這麽一會兒,這眼睛就酸疼得很,明裳歌閉了閉眼。
不知怎地, 這眼淚珠子就止不住地往下冒。
可能是用眼過度了, 也可能是心裏的防線突然被攻破, 然後全面瓦解了。
不論如何,這眼淚終究還是落了下來。
秋月見這個架勢,頓時有些慌了神:“小姐怎地哭了?”
明裳歌搖了搖頭, 任憑眼淚順着下巴流進衣襟裏,過了半晌後才睜開眼睛。
“無妨的,可能就是眼睛酸着了。”
明裳歌覺得屋內有些煩悶了,便起身出去,想着透透氣。
匍一出門,就撞上了沈青離。
沈青離看着眼尾略紅的明裳歌,終究是有些于心不忍了:“明小姐,你是真的放不下嗎?”
這些天,他不是沒有觀察過明裳歌。
上次的那句“謝謝提醒”,就讓沈青離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是想放下的。
沈青離每次過來都能撞見她在繡沈謬的抹額。
但是,她又根本放下不了。
“這樣很累吧。”沈青離又補問了一句。
“我想問一句不該問的。”沈青離頓了頓,看了眼有些呆滞的明裳歌,“你還有幾年時間?”
如果他猜的不錯,眼前的這位嬌嬌小姐,身體不是很好。
可哪知他話還沒說完,突然後面來了人,直接從後面将他的衣領拽去,一記猛拳直直地砸向了他的臉。
“你這嘴你是不想要了嗎?”
沈青離擡眼望去,沈謬的眼角戾紅,小手臂上的青筋暴起,整個人仿佛都緊繃到了極致。
“哥。”他沒有躲,生生的受了這一拳。
明裳歌見狀,趕緊拉開這兄弟倆,她一只手按住沈謬即将揮下的拳頭,另一只手連忙拉開沈青離。
只是這手剛接觸到沈青離,沈謬直接伸手攬開她的手。
沈謬沒等明裳歌和沈青離反應過來,拉着明裳歌就往外走去。
明裳歌對于沈謬的突然到來還有些困惑,便也沒有抵觸,任由沈謬帶着她走。
最後,沈謬帶她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裏面。
門被哐當一聲給關上了。
明裳歌剛剛站定,就看見沈謬徑直朝她走來,質問着:“那小子天天去找你嗎?”
“倒也沒有。”明裳歌道,“他也就隔幾天來一次。”
“隔幾天來一次,然後每來一次都要噓寒問暖?”沈謬的語氣已經逐漸不耐。
這下,明裳歌明白了,沈謬可能是誤會了什麽。
她便着嘗試解釋:“他每次都是來找我問你的事情,你弟弟其實挺擔心你的。”
“問我的事情?”沈謬冷笑一聲,“問我的事情,他會來一句你還有幾年時間?”
沈謬直接一句話戳破了明裳歌安慰的謊言,明裳歌的目光微動,但最後什麽都沒說出來。
場面陷入了停滞,剩下的只有沉默。
或許是久到明裳歌覺得沈謬快要壓制不住的時候,她終于鼓起勇氣開口了:
“我可能真的沒剩幾年了。”
“你他娘的在說啥什麽傻話?”沈謬明顯是氣急了,直接在明裳歌面前罵了髒話。
明裳歌的目光淡淡:“是真的,我爺爺先前就一直擔心我的身子,還說一個高人托夢,讓我在十六歲那年嫁人,就能延年益壽,所以盛京才派人去荊州的莊子上接我回京嫁人。”
不知道為什麽,明裳歌就不自覺地把這件事情告訴了沈謬。
話已出口,她就好像解脫了一般,繼續道:“可是我才不信那些鬼神之說,我不想回京嫁人,所以我就利用了你的土匪寨,然後毀了自己的名聲,這樣我就嫁不出去了,也不用嫁人了。”
這一次,她着重強調了“利用”二字。
沈謬頓了頓,突然嗤笑道:“你就僅僅是為了不嫁人嗎?”
“那現在整個土匪寨上下都知道,我可沒碰過你,何來名譽損壞一說?”
沈謬一步一步逼近,這房間本就狹小、逼仄,明裳歌跟跟着一步一步地後退。
突然間,她膝蓋彎觸碰到床邊,整個人朝床上倒去。
沈謬的床板比明裳歌的硬多了,背脊猛地朝床板砸去,明裳歌悶哼一聲。
只是緊接着,沈謬也跟着欺身壓了上來,他的語氣惡劣,手腳也變得粗魯了許多:“你真想毀壞名譽的話,那我只好真的幫幫你了。”
他直接将明裳歌的雙手舉起,單手壓在床上,另一只手擒住她的下巴,将頭埋進了她的頸窩之間。
這個時候,明裳歌卻沒有反抗了:“我是不想耽誤你。”
她此時行為愈加冷淡,沈謬心裏的燥火就愈難平息。
“別給老子說這話,你當徐老沒跟我說嗎?”沈謬将頭從明裳歌的頸間擡起,其實先才他就沒有碰到明裳歌。
“徐老明明說過,只要你安心養身子,也可以長壽的。”
明裳歌頓住了,她突然明白了徐老的意思:“但……”
沒等她說完,沈謬直接打斷了:“所以你這是什麽意思?釣完我就跑?”
明裳歌想要下意識反駁:“我沒那個意思。”
良久,沈謬從明裳歌的身上撤開,他坐在了床邊,有些頹散的倚靠在床柱子上。
他垂下眼眸,眼裏的熱度一絲一絲被抽盡,他頭一次這麽認真沉重地叫着她的名字:
“明裳歌,你當我是自投羅網好了。”
他知道的。
其實她根本就沒有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