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謬的這個抹額倒也不是說有多髒, 而是先前沾了血跡,血跡幹涸以後,有一片污漬罷了。
明裳歌也就是随口一說罷了,後面她還是接下了那個抹額。
不過好在這個抹額只需要縫合就好, 倒不像先前那個束帶需要繡上繁複的花紋, 所以明裳歌倒也沒說什麽就接下了。
只是她剛接下, 前面就突然跑來一個小卒, 說是沈岱叫沈謬過去。
沈謬猶疑了一會兒,倒也就跟着過去了。
明裳歌看着沈謬離去的背影, 有種無言的孤寂和冷傲。
就跟先前寨裏的那棵紅豆杉一樣,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
不過就它一個,卻也能撐出一片天。
沈謬前腳剛走, 明裳歌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被人給叫住了。
明裳歌擡眼,有些不耐地看了眼跟前的人:“何事?”
些許是因為沈岱對沈青離的過于偏愛,明裳歌看着沈青離也沒啥好态度。
“我看的出來,我哥是真心喜歡你的。”說出這一句之後,沈青離停頓了好一會兒,後面才緩緩地開口說完剩下的, “你是揚威将軍的孫女,我哥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知州兒子,你們之間是雲泥之別。”
“然後呢?”明裳歌挑眉看着他, 耐心以肉眼可見地在逐漸消失。
沈青離深吸了一口氣, 一鼓作氣地說完:“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喜歡我哥, 沒有打算跟我哥成親的話,能不能麻煩你離我哥遠點。”
他的肺腑在不停顫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擡頭看了眼明裳歌的神色, 但看到的卻只是明裳歌的面無表情。
說句實話,沈青離跟明裳歌對話,還是有點心悸的,他說沈謬和明裳歌是雲泥之別,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先才那樣一番咄咄逼人的話,把明裳歌給惹怒了,他也擔待不起。
剛說完的話,沈青離現在就開始後悔了。
不過等了許久,明裳歌卻只說道:“謝謝提醒。”
謝謝提醒。
提醒到了,她和沈謬的雲泥之別。
提醒到了,她本來就不适合去跟別人成親。
明裳歌沒有再繼續看沈青離的反應了,秋月和春花在遠處等着她,明裳歌慢慢地在院子裏踱着步。
她好像不是故意喜歡沈謬的。
她也好想真的喜歡上了沈謬。
先前她下意識想要回複的,竟然是“我一定會盡力嫁給沈謬的。”
她的下意識,竟然是想要盡力嫁給沈謬。
但是明裳歌猶豫了。
自己這個身子,先前過于忽略了,所以連自己都差點搞忘了。
明裳歌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幾年的活頭,她真的好想不能耽誤沈謬的。
沈謬已經沒有家了,她不能給沈謬一個家之後,再奪走他的家。
這是世界上最殘忍的酷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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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內,沈岱和明勁光對坐在長案兩邊,兩人都盡顯焦灼之态。
沈謬剛一進去,就看見沈岱和明勁光齊刷刷投來的目光。
沈岱看到了沈謬下颚角的傷口,眼眸顫動,輕聲開口道:“謬兒啊,剛才是爹對不住你了。”
“有話直說。”沈謬的臉本就被劃傷了,現在更是一絲表情也不願施舍了。
不過明勁光倒是一個爽快人,見人來了,就直接開門見山了:“我剛才和你爹在商量着荊州的剿匪事宜,聖上給我派了八千精良的騎兵,兵力上按理說是不缺的,有知州官府在後排坐鎮,這糧草也就更不用說了,對于一般的戰役需要擔心的問題,我們都能夠解決。”
“但是你們對地形極其不熟。”沈謬一語道破明勁光的主要目的,“所以你們想要我來幫你們?”
沈岱有些吞吞吐吐的:“先前你不是在外面當了幾年的土匪嘛……想着你對地形肯定是熟悉的。”
“然後呢?”沈謬冷笑一聲,“這種賣力不讨好的事情,就叫我來了?”
“憑啥?憑我是你兒子,你就可以無限利用?”
一句句的話語,像是重錘一樣,擊在了沈岱的心尖上。
他嘗試替自己解釋:“不是的,爹答應你,如果你願意過來幫忙,爹就給你做镖局的公章文憑。”
“不用。”這次出言打斷的是明勁光,他看着站得筆直的沈謬,額間和下颚角的疤痕非但沒有減去他的英俊,反而還給他平添了幾分野性。
噙齒戴發的正直男兒,不該只做一個小小的镖局。
“如果你這次願意來,我就允許你全寨上下,加入我明家軍。”
場面一度沉默。
沈岱看沈謬半天不說話,一時間着急上了頭,出言打斷道:“我們沈家人還不是舞刀弄槍的料,還是不勞煩明将軍費心了。”
說完這話,沈岱還在一直朝着明勁光賠笑。
“不用多說了,我跟你們去。”
沈謬好似妥協了一般,拒絕了所有,一切只是認命一般的存在。
他看着沈岱急切地阻止,和尴尬的賠笑。
一時間,竟一刻也不想再待在這個房間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