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迪克來到韋恩莊園背面那間隐蔽的卧室時還有些困惑。
他記得這間房——據阿爾弗雷德所說，這個房間原本是一間年代久遠的陳列室，擺放着一些已經不那麽适合展示在韋恩莊園門廳裏的古舊之物，窗外還正對着韋恩家族的墓園。
後來短暫失憶的布魯斯·韋恩不顧阿爾弗雷德委婉的勸說，把這裏改造成了一間金絲雀鳥籠一樣的童話卧房，并且把斐莉達關在了裏面。
斐莉達本人對此倒沒有多麽生氣——以迪克的感覺，她好像感覺還挺好玩的。不過迪克永遠也不會忘記他把布魯西寶貝從那些領帶和皮帶之間解出來的時候，布魯斯那羞憤欲死的眼神。
“呃……斐莉達，我聽說你找我？”迪克按下那華麗的暗金色門把手，推開門說，“雖然我想不到我們在這間房裏能……哇哦。”
“你好，迪克。”斐莉達說，“請進。”
這個曾經的卧室——現在已經不能被稱為卧室了。它變得像個……秘密基地。一個蝙蝠洞的正常裝修版。窗戶被厚重的簾子遮住，幾臺充滿高科技感的巨大屏幕相互連接，正在閃爍着幽幽熒光，上面隐晦地印着韋恩集團的商标和鮮綠色的小小問號标志。
但這裏又并不像蝙蝠洞，反而更像是一個巫師，流浪藝術家，甚至是異教徒的活動巢穴。這裏放滿了古舊的書籍、怪異的紀念品和神秘學物件，包括五花八門的蠟燭、精油、羊皮紙卷和象牙卷軸，紙牌、水晶球、顏料、人偶和面具，迪克甚至看到了一把懸挂在牆上的長劍。
這可不是一間卧室能放得下的東西，有人打通了幾個房間之間的牆壁，讓這裏能夠變成斐莉達的一個小小的博物館。鑒于他們現在所處的房産産權歸屬于誰，是誰對這個房間做了改動已經很明顯了。
斐莉達此時就站在一片顏色濃重的陰影之中忙碌着什麽，半張臉被電腦熒幕的燈光照亮，在這二分的光影下，她的表情看起來陰晴不定。迪克小心地推開門走了進來，從幾張空白的畫布邊繞過，走到她身邊：“需要幫忙嗎，斐莉達？”
看起來，斐莉達正在為自己套上一種古老的铠甲。它看起來簡直有幾個世紀的歷史，甚至比那更久遠，充滿蒸汽朋克時代的風格。那铠甲的金屬部件上滿是斑駁和劃痕，看起來複雜而繁瑣，不像是能獨自穿戴的東西。
迪克忍住了沒問她為什麽要穿這東西——斐莉達和蝙蝠俠在本質上有些相似，做事情總有他們的道理。
斐莉達聞言轉過臉對他笑了笑：“不必了，迪克，謝謝。我自己能行。能請你躺到那邊那個躺椅上嗎？”
迪克順從地爬到了那個半邊像是從醫院裏直接搬來的先進醫療裝置，另外半邊卻神神叨叨地固定着十二面鏡子和對應小燈的詭異躺椅上。
他交叉雙手，以吸血鬼下葬的姿勢躺了下來，小聲說：“這裏什麽時候改成這樣的？”
“這得問布魯斯。”斐莉達把一塊貓頭鷹形狀的胸甲安在了正确的位置上，語氣柔和地說，“我們都覺得蝙蝠洞不是個存放我這些紀念品的好地方。”
“我也覺得。”迪克看着頭頂上盤繞的十二盞燈，感覺到隐約有些困意，“這有點太神秘學了……我能問問你在穿的是什麽嗎？”
“我上次發現，法爾科內老宅的牆壁裏藏着一個貓頭鷹的巢穴。這是一套被淘汰的……屬于他們的刺客的裝甲。”斐莉達耐心地說，“那些刺客被稱為利爪。”
“我知道，那個恐怖童謠。”迪克咕哝道，“蝙蝠俠說他最近在調查這個，還不讓我插手。所以你們今晚有什麽行動嗎？”
他說着，忍住了一個哈欠。他甚至開始眼皮打架了。也許他最近不該熬那麽多夜的。
但這困意也的确……非常古怪。
“唔。也許有，也許沒有。”斐莉達低下頭，撥動了铠甲上的一個齒輪。整副铠甲都開始吱吱嘎嘎地活動了起來，合攏在一起，只露出她那雙光芒幽暗的眼睛。
斐莉達擡腳朝他走來，手裏拿着一個小小的、純白無瑕、看起來如雪般寂靜的鈴铛。她把那枚鈴铛懸挂在了迪克的頭頂上方，奇妙的是，在十二盞燈的照射下，它看起來依舊是雪的顏色，沒有半點反光。
“迪克，來。”斐莉達的手指按在鈴铛上，低下頭看着他，“你相信我嗎？”
“我當然相信你。”迪克小聲說。他當然感覺到了空氣中彌漫的那種明顯的異常……今晚，斐莉達的平靜不是溫和的大地，而是被岩石覆蓋的火山口。
但他還是願意相信她。他有很多話想和斐莉達說，有關他白天在學校裏的生活，他夜晚的巡邏，被她所救的他父母已經回到了布魯德海文休養，他想笑着開個有關她和布魯斯的玩笑，說他也想和傑森一樣每天都能見到她，他還想說他知道她有那些異于常人的力量，他想告訴她，無論如何，他都會相信她……
但他實在是……困得睜不開眼。斐莉達目光溫柔地注視着他，輕聲說：“好孩子。”
她撥動了一下那枚純白無瑕的鈴铛。先由此鈴發聲，而後一無所響。整個世界突然變得如嚴冬一般寂靜且空蕩，一種冰冷的困意自迪克的某顆後槽牙開始擴散到他的全身，在這一刻，他的思緒徹底靜止，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發現自己在一片荒蠻的林地裏。
事情變得很惡劣。
蝙蝠俠在一座由漢白玉或者大理石組成的白色迷宮裏，一邊讓自己藏進黑暗，一邊這樣想。
在貓頭鷹法庭宣布伊法連·紐豪斯退役，并且要把他扔進“貓頭鷹迷宮”中作為新喚醒的利爪的磨刀石的時候，蝙蝠俠在當場暴起把所有人打一頓抓進牢裏和束手就擒之間作了一番抉擇。
顯然，他的潛伏任務已經完成得超出預期，但蝙蝠俠懂得适當冒險的必要性。貓頭鷹迷宮聽起來像是個巨大的陰謀所在地……他可以借此機會尋得它的所在之處。
事實證明，作為一種喜愛在高處築巢的鳥類，這些貓頭鷹似乎有些過于偏愛下水道了。蝙蝠俠從未想象過，在這座城市的土地之下，深埋着一個如此龐大的建築物……在哥譚，這座他的城市裏。
“你真可悲，老家夥。”那個新的利爪在迷宮中逡巡着，手持利刃，耀武揚威，已經做好了割斷他喉嚨的準備，“你做利爪的日子已經到頭了。有尊嚴地面對事實吧。”
哦，一個相當好的切入點。這個被稱作威廉·柯布的家夥顯然很明白伊法連·紐豪斯的弱點所在。紐豪斯哪怕身為利爪，也有着超出常人的榮譽感和自尊，這讓他變得相當好掌控……但蝙蝠俠可不是那種在不明真相之前貿然出動的人。
“不，我還沒準備好，法庭！”蝙蝠俠用紐豪斯的聲線喊道，“讓我繼續為你們服務吧，我将至死不渝。”
他喊完就迅速地沒入了另一側的陰影中，接着快速而輕捷地讓自己藏進黑暗中。他準備着……等待着機會。他知道法庭還在看。機會總是轉瞬即逝。
終于，他感覺到了。身前的空氣産生了一絲不自然的波動，像夜枭掠過黑夜。蝙蝠俠在心裏默數了兩次心跳——接着，他猛地握緊了身側的利刃，擰身向前，狠狠地把它揮了出去！
铮！
利刃相擊，發出一聲刺耳的銳鳴！蝙蝠俠的另一只手将利刃狠狠地插進了那個利爪的肋骨之間，而利爪飛來的刀片也借機深深紮進了他的手臂和大腿。蝙蝠俠能感覺到鮮血噴湧而出——但沒關系，這點傷不算致命。
蝙蝠俠轉過手臂，用手肘敲在了那個利爪的頭上，接着反手拔刀，利落地從左至右貫穿了他的太陽穴。他知道這些擁有不死之身的怪物永遠不會停止戰鬥，但那不代表毫無反制的方法。從死亡中歸來需要能量和時間，對于利爪來說，勝負已分。
“我很少體會到不必讓自己收手的感覺。”他彎下腰，拽住那個利爪頭上模仿貓頭鷹耳羽的金屬，把他像拖屍體一樣往燈光照射的地方拖去，聲音沙啞地說道。
貓頭鷹迷宮的中心是一片寬廣的白色空間，除了一個十幾米高、噴吐着泉水的貓頭鷹噴泉之外別無他物。在頭頂的日光燈照耀下，蝙蝠俠把那個再次走向死亡、需要時間緩慢複活的利爪扔到了迷宮中央。
他甩了甩手上的鮮血，擡起頭，看向那些正戴着面具俯視他的法庭成員：“你們需要我怎樣？我證明了自己，法庭。”
那些戴着可笑的純白面具的男男女女俯視着他。他們無一不是穿着華貴，舉止得體，哪怕望着一具屍體，也表現出一種殘忍的冷漠。為首的貓頭鷹似乎笑了一聲：“從沒有被淘汰的利爪能贏過那些更鋒銳者……很好，你通過了迷宮的第一場試煉。”
蝙蝠俠低着頭，沒有讓自己和那男人對視。他那鳥羽披風垂落到身體兩側，掩蓋了他身上流出的那些過于新鮮殷紅的血。
“現在是第二場。在你徹底準備好代替被你殺死的那個替代者之前，你都不能從這裏出去。”那個法庭成員雙手合十，聲音裏滿是興味，“你會挨餓……發瘋，然後以此證明你的忠誠。你早已讓我們印象深刻，紐豪斯先生。法庭不會給你第三次機會了，切勿止步于此。”
蝙蝠俠感到惡心。不是因為那個威廉·柯布身上腐朽的惡臭，而是因為法庭剛剛讓他所做的事情。他越是盯着那個可憐人的屍體，就越是确信，法庭讓無數人變成了怪物。
他站在原地，沉默寡言地等着，直到那些人感到乏味，漸漸散去，等着幾天之後再來驗收他們的成果——在無盡迷宮之中發瘋，得以證明忠誠的一件工具。
直到最後一個人也離開了他們的觀衆席，蝙蝠俠立馬行動起來，轉身沖進了黑暗中。他撕下褴褛的披風包紮起自己的傷口，以免他因失血過多而體力不支。貓頭鷹法庭說這個迷宮不可能有人走得出去……從沒有人成功離開過這裏。
但迷宮必然存在一個入口。蝙蝠俠還記得他們是如何帶着他來到這裏的。只需要朝記憶中的方向尋找……他就能回到斐莉達身邊去。
這還是很難。有太多一模一樣的岔路，一模一樣的牆壁和拐角，連燈光照射的角度都如出一轍。利爪的裝束裏并不能讓蝙蝠俠攜帶足夠多的标志物來為他指明道路……他只能用身上的血作為路标，尋找着他在來時留下的那些細微的标記。
一個房間接着一個房間。有時候總會走到死路上。他又一次路過了自己的血跡标識。真該死。
那些房間的牆上挂滿受害者的标識，最初是畫像，後來是照片。他甚至在其中一個房間裏發現了一具被制成标本的骸骨，下方的一個銅制銘牌上寫明了他的身份——1914年的哥譚市長*，因在他的任期最後一段時間裏突然失心瘋般趕走了本來要與他會晤的五國元首而出名，他的離奇失蹤至今衆說紛纭。
數以百計的人。死在這座迷宮裏，他們本來都該是能影響這座城市的一員……而哥譚的黑暗就這樣流傳了上百年，至今仍在地下深處汩汩作響。
但沒關系，他已經找到了路，雖然消耗的時間有點久。
當蝙蝠俠跌跌撞撞地走到出口處的那個秘密會所時，他已經精疲力竭。他只希望沒花上太久……他不知道當斐莉達看到他信號丢失的時候會是什麽反應。
他只想盡快離開這裏……離開這鬼地方，脫掉這身該死的利爪裝扮，回到她身邊去……
他驚愕地止住了腳步。
在蝙蝠俠的感知裏，他在貓頭鷹迷宮裏最多只待了一夜，因為那些法庭成員一個都沒有在他掙紮求生時回到觀衆席上。但眼前的這幅景象似乎說明了他的感覺并不是永遠準确。
血幾乎從地板上蔓延到了天花板上。到處都是血。那些西裝革履、裙袂翩然的法庭成員們臉上還戴着他們精巧的鳥臉面具，卻已經像一堆爛肉般倒在了血泊裏。血腥味幾乎讓蝙蝠俠大腦發蒙，他站在原地晃了晃，上前一步：“不……”
“他們還沒死。”一個聲音輕描淡寫地說，“暫時沒有。但快了。”
蝙蝠俠擡起頭，看到了一個穿着古舊的利爪裝甲，仿佛自蒸汽時代複蘇的人正坐在那秘密會所的沙發上，手裏還拿着一把滴着血的利刃。那把利刃的形狀像一把手術刀，在空氣中微微振動着，似乎正因見血而興奮。
戰鬥的本能立馬沖上了他疲憊的思緒。蝙蝠俠握緊拳頭向前撲去，大喊道：“不！”
“哦，我忘了這個……”那疑似叛變利爪之人在他的拳頭打上他腦袋之前側過頭，扯下了那嚴絲合縫的面罩。
蝙蝠俠在看到那蓬松的亞麻色頭發時就下意識地臨時偏移了自己的拳頭，它重重地擂在沙發背上，甚至把沙發鑿出了一個深深的洞。
“我吓到你了嗎？”斐莉達似笑非笑地說，“布魯斯？”
在這一刻，她的臉和夢裏的那個滿心毀滅的女人重合在了一起。同樣漫不經心地制造傷痛，神情中是相似的晦暗和虛無……蝙蝠俠保持着原來的動作，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她，仿佛一座穿着裝甲的騎士雕像。
“該死。”他說，“你都幹了些什麽，斐莉達？”
斐莉達眨了眨眼。她張開嘴，但還沒說話，就被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按住了嘴唇。下一秒，金屬相擊的細微摩擦聲充滿了她的耳畔，她被整個圈進了一個冰冷而滿是血腥氣味的懷抱裏。
“沒事……”她聽到蝙蝠俠自言自語般低聲說道，“至少這次會不一樣的。”
阿蝙發表重要講話：↑
*注：這位哥譚市長是被法庭認為有資格做成紀念品的三人之一。這三人其中一個是阿蝙。
迷宮的戲份還沒結束，但阿蝙已經在發掘小斐重生之謎的大賽中取得了優勢領先地位（？）
每日一嘟！
